一朝一夕念(清穿) 作者:rourouwu

    就让八爷忘了吧。”我淡淡道,“福晋择个吉日去寺里上香祈福,八爷定然就会消气了。”

    她对我这回答似乎还很满意,面上终于有了笑容。

    原来她找我来就是因为她烧了我送给胤禩的东西,胤禩这几日都生气不理她,她收拾不了这局面,才要我去劝胤禩。见她也没其他什么事,我就起身告辞了,她让娟儿来送我出去。

    走入前面的院落,见张氏坐在一张藤椅上绣花,旁边一群奴仆伺候着。真是不懂低调啊,难怪福晋要对她发飙了。想着她和胤禩睡了一夜,我心里就不舒服,虽然我也知道她是他的一个妾,但还是觉得不舒服,这种事肯定很长时间内都习惯不了。原来明年正月里要出生的那个孩子就是这么来的。

    既然路过这里遇到了,还是要给她问声好。

    我走上前去,礼貌地笑道:“张夫人。”

    她抬起眼角瞟了我一眼,目光又回到手中的针线上,轻蔑地说出两个字:“下贱。”

    我顿时懵了,我可从来没招惹过她,她怎么会莫名其妙骂我?她要是介意我和胤禩怎么了,福晋可都还没说什么呢,哪轮得到她来骂我?一股火气直窜脑门,但想到她是胤禩未来唯一一个儿子的母亲,我还是忍了,就当没听见。

    就要从她身边走过去,她忽然又冷冷说了一句,“你最开始到府上来,我对你印象还不差,没想到你竟是那种女人。”

    我不想理她,但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我是什么女人了?”

    她又瞟了我一眼,眼神极为轻视,“水性杨花的妓/女。不是吗?”

    周围人看向我的眼色都忽然起了变化。

    “你说什么?”她那话是真让我愤怒了,她是故意的。我还没进门就想给我下马威,今后我要嫁进来,那也得向康熙太后讨个侧福晋的封号的,就凭她还想给我脸色看?

    “不是吗?上一次宴席上,胡都统是怎么说你的?你问问看,府上上上下下都知道你是什么出身,你是青楼女子,装什么清高?你水性杨花不知羞耻,那可不是我说的。”她将手中正绣着的东西交给旁边一个丫头,看着我微微冷笑,“那是爷说的。”

    胤禩说我是水性杨花的妓/女?我更震惊了,怒视着她,“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能做还怕人说了?”她赫然起身,向我逼近一步,“爷对你那么好,你还伤他的心,他骂你是你应得。”

    看她那样子不像是无中生有,好似真是看我不顺眼,要为胤禩出气。强忍着心中怒火,向她问道:“我做了什么了?”

    “那谁知道?”她还是轻蔑地看着我,语声一寒,“那日爷喝得大醉,说这世上只有我最好,说你水性杨花,不值得他……”

    “谁允许你在这里胡言乱语?”身后忽然传来胤禩冷厉的声音。

    我转头看去,他脸色难看到极点,脸上像是覆了一层厚厚的冰霜,眼里的寒芒直直射向张氏。

    张氏浑身一颤,低垂下头,“爷……”

    “全都给我退下。”他的声音冷得可怕,所有人都埋着头匆匆退去。

    我怔怔看着他,心好痛好痛,原来那么轻贱我的人不是别人,竟是他。

    他也看着我,眼神深得让人完全无法看透。

    我垂眼低声道:“奴婢出来得太久,该回宫了,奴婢告退了。”我转身往院外走去。

    “你站住。”他追上来,挡在我身前,“为什么忽然这态度对我?是不是她说的话……”

    “八爷能否认张夫人说的话吗?”我抬眼看着他,冷淡地道,“八爷能否认自己说过那些话吗?”

    他眼里似闪过一丝懊悔之色,神色一黯,“那日我是喝醉了……”

    “八爷是想说自己酒后失言吗?”我打断他的话,微微苦笑,“难道八爷不是酒后吐真言吗?奴婢真是到今日才知道,在八爷眼里是什么样的人。”

    “陌儿,我……”他眼里懊恼之色更重,“我当时只是一时之气,又真的喝醉了……”

    “说了就是说了,不管什么情况,至少表示八爷心里是那样想的。”

    “是,我当时是那样想的,那日,我看到你和晨风……”他语声一顿,似说不下去,眉宇间满是痛苦,半晌才道,“我看到你们抱在一起亲吻,你要我怎么想?我能一点也不在乎吗?”

    我怔住了,他看到了?他竟然看到了。真是一团乱麻,要多乱有多乱。

    我不禁失笑,“八爷怎知我与沐将军没有真正的感情?八爷就将我想成青楼女子沁竹了,以为和什么人都那般放纵是吗?”

    他震惊地看着我,“我没有再提过什么青楼,更没有把你当作什么青楼女子,我只是……我只是气你和晨风……”

    “那事都过去好几天了,八爷也没对我说过你在生气,八爷也不想听我解释,就尽管将我想得水性杨花,一个人闷在心里生气是吧?”

    “你要我怎么和你说这件事?”他神色更加黯淡,长叹了一声,“我若说起,你会解释吗?你一定又是像从前那样,生气不理我了。与其那样,我还不如不说出来,只是每日告诉自己,要相信你。等过一段时间,只要你与晨风没有再那样,我就当作误会忘了算了,难道这也不对?你还要我怎么样?”

    我又怔住了,半晌道:“好,八爷也说了我水性杨花这话了,我一时半时也不能当作此事没发生。现在我对八爷真是无话可说,也只好等过一段时间,要是能忘了这事,那就算了。”

    “陌儿……”他黯然地看着我,“不要再任性了,好不好?”

    “过一段时间再说,我先回宫了。还有福晋烧了那东西,她也不是故意的,八爷也不要再生她气了,家和万事兴。”我从他身边走过,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过两日,我的满堂红有一场大戏上演,八爷赏个脸去捧捧场,可好?”

    他无奈叹了一声,“好。”说得还真是勉强。

    回宫后,我连日连夜赶完了《因缘劫》的剧本,进宫那时,我本是打算要写仇诺和孟清的故事,要让他们无法延续的情缘在这出《因缘劫》里画上圆满的句号,现在也是时候画上句号了,虽然未必是圆满,但都需要完结了。

    那个大唐的背景,我用来存放他们的前世,融入我们在现代的点点滴滴,一世爱恋,然后千年过去,他们轮回到大清,可惜阴差阳错,记忆丢失,身在咫尺,却认不出彼此,到认出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孟清爱上了江云升,最后选择与云升共度大清盛世。而仇诺,与一个叫玉容的女子结伴今生。

    两日后,《因缘劫》全剧在京城隆重上演,我请了沐晨风和胤禩去看。前世今生,太多的爱怨嗔痴,我无法说得清楚,我希望他们能看得懂。

    仇诺,我们的因缘劫,已经写到完结,希望你能明白,我是多想你能放下,多想你要幸福。

    第95章 第九十四章 情定

    《因缘劫》从午时一直演到傍晚,连续二十场,从开始到结局。

    之前这个剧就在京中很多地方演过,周老板一再催我将结局给他,我一直没时间就没理他,这日因为是出大结局,又是在满堂红的大剧场免费演,来看戏的人特别多。除了平日那些达官贵人老主顾,还有很多寻常百姓。剧场里人满为患,甚至人群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站到了场子外。

    我担心人多会出乱子,事先让沐晨风做了安排,四周暗中都安插了将军府的人。

    他们在外面看戏,我就在后台帮忙,隐隐能听到外面的人声,时而鼎沸,时而沉默。

    这剧中,对孟清和云升,是庆贺,对孟清和仇诺,是遗憾,对仇诺和玉容,或许只是一点弥补,但那是我唯一能为他留下的希望。我可以想象沐晨风看这场戏的心情,也许这个结局很残忍,也许我让他看这样的结局更残忍,我知道他会心痛,我写结局的时候也很心痛,但是长痛不如短痛,只有痛过,才能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我刚替最后几个上场的戏子化完妆,周老板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乐呵呵的笑容,“林姑娘这场剧可真够火的,估计以后满堂红大部分的收入都是从这里来了。”

    我轻叹了一声,“过几天我给你新的剧排演,这《因缘劫》让人慢慢忘了吧。”

    他惊讶地看着我,但立刻又笑了起来,有些兴奋地道:“林姑娘又有新的戏了?那真是太好了。”

    我微微点头,“今年秋闱以后,会有不少人上京参加会试,定有落选不中的,周老板也可以留意一下,有些做官不行却有些才情的人,看他愿不愿意到满堂红来博个名堂吧。”现在的满堂红也算个大公司了,这种事得找员工来做,哪能让我这个大老板天天去写戏剧?

    他立刻会意,连连点头,“还是林姑娘考虑得周到,这事儿我现在就开始留意着。”

    现在后台里也没什么事,闲了下来,我随意翻看着最近三个月接的生意,越看越觉得没对,微微皱眉向他问道:“这正月里本是一年之中生意最好的时候,怎么还不及去年平时的时候?这三个月,除了除夕入宫演了两场戏,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收入了。”

    他有些为难地看着我,叹了口气,“林姑娘还不知道,这年初京城里新开张了一家戏班子,抢了我们不少生意。”

    我更觉惊奇,“什么人那么大能耐?”

    他面上有些惭愧之色,微微垂头,“林姑娘之前查过账目,也应该知道,满堂红最大的收入来源,都还靠林姑娘那些新戏,但过年过节的,大家都还是喜欢点一些传统的喜庆的戏来看,而这一方面,满堂红却是比不过新开的那家‘金玉翠’,所以这几个月他们抢了许多生意,在京城里一下就火起来了。”

    “我没找你之前,满堂红不就是只唱那些传统的戏么?怎么比不过那‘金玉翠’了?”

    “林姑娘有所不知,那金玉翠在江南一带很有名气,四川、湖广到处都有他们的戏班,攒了很多钱财。此次他们刚到京城,就投了两千两银子建戏班,他们的戏台、服饰、道具,都要比满堂红好很多。林姑娘也知道,那些有钱大老爷,在乎的不是银子,是排场。”

    “好了好了,我知道这个事了。”我有些烦闷,生意有赚有亏,我倒并不是太在意,只是这金玉翠出现得太突然,而且一来就这么大的势头,让我觉得有些不简单,要知道满堂红还有礼部的人关照,它要是在朝廷没有后台,断不敢这么嚣张。

    周老板还在继续说,“之前林姑娘也说了,满堂红与百里曦姑娘的‘舞千阙’各自独立,各自经营,不过百里姑娘很爽快仗义,知道满堂红眼前这个难关,正月间她立刻就转了八百两银子过来,说那反正都是林姑娘的银子,满堂红有需要就先拿去用,我寻思着也该换一换满堂红那些老旧的东西,就先用了三百两。”

    “嗯。”我点头沉吟,“现在满堂红能动用的银子有多少?”

    他想也未想地答道:“连上百里姑娘拿过来的,整好有一千八百两。还有一件事,前段时间,九爷几次派人过来,要我列明清单,他要投三千两银子进来,我想这么大的事,我做不了主,还得林姑娘来做决定,就回绝了,九爷还为这事发了脾气。”

    “这事你做得对,九爷的银子不要收,他那里我去说。”之前我本是打算和九阿哥合作做生意,帮他洗黑钱的,但我一直想着等满堂红再做大一点,等到太后寿宴之后,看情况合适,再让他投钱进来,所以这事一直拖着,现在忽然冒出个金玉翠,想必他觉得我这生意要做砸了,急着要投钱帮我。不过想那金玉翠的出现不会单纯,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我更不能贸然将他拖下水。

    让周老板去将最近三个月的账目拿来,继续翻看了一下,虽然收入比年前少了很多,但固定的收入还是比较稳定,只是赚得少了,支撑大半年是没有问题。我合上账本,看着他笑道:“之前我是向八爷借的一千两银子将满堂红买下来,但周老板是直接去八爷府提的银子,当时也没立什么字据吧?这近一年里,满堂红也赚回了本钱,我也得将银子还给八爷,现在周老板拟一个借据,尽快将银子送去八爷府吧。还剩下的一些银子,也别急着换戏台道具什么的,让那金玉翠嚣张吧,我们不和他们争,有生意就做,没生意就休息,过一阵子再看。”

    “林姑娘,这怎么行?”他拿过账本,眉头紧皱,“戏班子每天还有那么多人要吃饭呢。现在八爷那里还一千两,百里姑娘那里还欠着八百两,一年下来满堂红竟是负债,再没生意那得关门了。既然九爷愿意……”

    “周老板,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我打断他的话,“我刚看过最近的生意和账目,维持大半年不成问题,况且‘舞千阙’那里的银子也是我的,真撑不过去,我让曦曦转银子过来,到了太后大寿,入宫去好好唱两场戏,银子不就滚滚而来了?”

    他听我说到太后大寿,似才放心了些,眉头展开,笑了起来,“林姑娘说得是,都照林姑娘的吩咐。林姑娘没其他的事,我先回账房了。”

    我点了点头,他收起账本往外走去。

    此刻《因缘劫》也快演完了,等散场人太多不好走,现在沐晨风和胤禩肯定是在一起,我也不方便这个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出了后台,打算先回宫,反正胤禩也快要去给太后请安了,有话可以在宫里说。

    正走出外面的场子没多久,忽然身后一阵尖叫,“起火了,起火了。”

    我还未回过神,嘈杂的人声夹着慌乱的脚步声已涌至身后。我被人群推着攘着到了路边,慌忙找了个靠墙的地方站着,眼前的人都在拼命挤着往前跑,一有人跌倒,就是几十双脚从他身上踏过。奔跑声、惊呼声、惨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恐慌,是人类最原始的反应,逃命是最原始的本能。虽然这是一个露天的剧场,着火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但所有的人还是一阵疯跑着。

    我紧靠着墙站着,避免被推到人群中去,一个小男孩奋力向墙边靠来,我伸手拉了他一把,他挤到我身边,大口大口喘着气。

    我趁机问他,“是哪里着火了?”

    “戏班后台起火。”他深深吸了口气,“火势好大,一下就全燃起来了。”

    我顿时一呆,大惊失色,要是胤禩那时正去后台找我可怎么办?想到这里我就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慌忙紧贴着墙,逆着人群奋力往回挤。

    转过墙头,只见冲天大火熊熊燃烧。我心中更急,一边大叫,“让一让。”一边用力推开挡在身前的人。

    终于挤到了戏台前,戏台也烧了起来,将军府的人正在提水扑火,戏班的人在搬着还未烧起来的东西,一片混乱。

    此时还留在这里的人已经不多,我到处也未看到胤禩和沐晨风,急着拉住一个提起水桶往我身边冲过的人,“沐将军在哪里?”

    “不知道。”他声音极大,生怕周围太吵我听不见。

    “八爷呢?”我急得都快哭出来。

    他还是摇头,“没看到。”

    我松开他,绕到戏台后面,一阵一阵的热风迎面扑来。

    “林姑娘,你怎么在这里?”戏班里专管戏服的马大叔朝我惊叫道,“我还以为你在后台房间,方才八爷问我你在哪,我还给他说你在里面了。”

    我心中一凉,他肯定是进去找我了。我什么都无法多想,飞快地跑入通往后台那长长的甬道。

    甬道里还没有燃起来,但浓烟却已涌了出来,我不停咳嗽,眼睛也睁不开,摸索着往里跑,大叫道:“胤禩……胤禩……”

    空空的甬道里只听到我带着哭声的绝望的回音,我忽然好害怕,害怕还没有拥有过就要失去。

    甬道尽头是一个圆厅,周围四道门内都是火光冲天,我冲入离我最近的道具间,所有东西都在燃烧,一道道的火光挡在眼前,什么也看不见。我找了一条厚厚的毯子一边用力扑打身边的火焰,一边向着里面跑去,吸入了太多烟尘,我嗓子都咳哑了,但还是用尽全力一声一声大叫道:“胤禩……”

    “陌儿……”终于有了一声回应,远远的,嘶哑的。

    他焦急的声音从外面化妆间那个方向传来,我喜出望外,转身回跑,“胤禩,你怎么样?”

    “陌儿……你不要乱跑,我过来找你。”他沙哑的声音离我比之前近了。

    我站着不动,这才发现手中的毯子已经完全燃了起来,火都烧到了我手上,我慌忙扑着衣袖上的火苗,未注意到身边一根木柱已经燃断,向我倒了过来。等我看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刚迈出一步,那木柱已经重重砸在我另一只脚上,一阵剧痛直透骨心,我摔倒在地,不禁失声惨叫。

    “陌儿,怎么了?”他焦急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

    “胤禩……”我忍着痛,不想他太担心,“没……没什么。”

    火光中终于出现了一条人影,他一看到我,就飞快地扑了过来,一边将他身上浸透了水的湿漉漉的毯子罩在我身上,一边紧张地问道:“方才怎么了?”

    “被柱子倒下来砸到脚了。”我伸手搂上他的脖子,“胤禩……”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完全不受控制地哭了起来,终于确定,不会再失去,不会再分开,更多的是喜极而泣,是经历了很多很多,生死一线才会有的豁然明白。终于明白,我就是想要他在身边,只要有他在,就没有什么可畏惧。

    “陌儿乖,不要怕,没事的。”他柔声安慰着我,抱起我穿入火中。

    冲出那间屋子的时候,他身上衣服和头发都燃了起来,我急着用手去拍,他放下我,轻责道:“傻丫头,别管我。”

    我微微一怔,他已裹着那湿漉漉的毯子在地上一滚,身上的火苗就熄灭了,他又抱起我,往那长长的甬道奔去。

    我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咳嗽道:“你知道里面起火了还跑进来,你就不怕……”

    “我只怕没有女主角和我共度此生了。”他也咳嗽了一声,轻笑道,“你剧里也说了,清清要和云升一生相守,你可不能反悔。”

    “胤禩……”甬道里巨大的浓烟熏得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说话。”他压低声音,又轻咳了一声。

    我搂紧他,将脸埋进他怀里呼吸,那里有我最向往的气息。

    这场火基本上将满堂红烧了个干净,沐晨风暗中查了十多天,也未查出原因,九阿哥很气愤,直接就要找人去烧了金玉翠,还好胤禩劝服了他不要轻举妄动。钱财事小,流动资金还在,而且百里曦从舞千阙又拿了八百两银子给我,最大的问题是周老板被烧死在账房里了,少了一个最得力的人来打理戏班,我想结束掉满堂红,可是胤禩不同意,他说满堂红有我的心血在里面。九阿哥要找人接手,我坚决不让他出面,眼下还不知道这事是针对满堂红,还是针对八爷党的。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又信任的人,我只好让百里曦暂时代理下满堂红的生意,具体唱戏排戏的事有马大叔一些人帮忙,满堂红勉勉强强维持着,我也没太花心思在上面。

    有策划太后寿宴的特许,我让百里曦暂时进了内务府掌礼司,帮着排练宫廷舞。她到长春宫帮良妃编排霓裳羽衣舞,我也到长春宫去,将《霓裳羽衣》琴谱残缺的部分补完整。皇上不在京中,胤禩也没太多事忙,几乎整日整日呆在长春宫。

    这日他去陪良妃说话了,我呆在院中一边抚琴一边补写琴谱,弹来弹去,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能琢磨到唐明皇当时谱这一段曲的心情,补上去的与原曲总有不协调的感觉,正心情烦乱,他的身影闯入我眼帘。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你介意我听到你弹琴,那我等一下再过来。”他说完转身要走。

    “胤禩……”我叫住他,微微笑道:“忽然想弹琴唱歌给你听,你想不想听?”

    他怔了怔,似有些不敢相信,又惊又喜,“陌儿,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

    我微微垂眸,手指滑上琴弦,开口轻唱:

    谁走过你的身边

    留住往事一一浮现

    梦的尽头谁逗留

    谁挥手抹去你眉间哀愁

    牵手 放手停留回眸擦肩而过

    千年时空里谁为谁蹉跎

    如果注定我们悲剧地走一路

    谁为我们拉开序幕

    我不知道我们会不会悲剧地走一路,我只知道,就算结局是悲剧,我也不悔。不悔与他牵手,不悔为他停留。

    他认真地看着我,眼中深情,似要将我融化。

    我看向他深沉的眸子,嫣然一笑,继续唱到:

    梦中是谁的身影

    谁唤醒尘封中的心灵

    梦中看到你微笑

    咸咸的思念还挂在眼角

    双手交错合十紧握不想错过

    没有你谁能读懂我寂寞

    只要此刻能够留住你的拥抱

    谁还在乎天荒地老

    他向我走了过来,“陌儿……”不需要言语,只要能听懂我的心,此时无语胜过千言万语。

    我站起身,他紧紧抱住我,我也紧紧抱住他,闭上眼,幸福的泪水就滑落在他肩头,只有幸福,没有其他。

    我不要天荒地老,我只要有他的每一天。

    如果做尽一切,还是不能改变结局,我也只要陪他到那个尽头。

    即使只到雍正四年,那也是我们的天荒地老。

    第96章 晨风番外一 记忆

    即将是大婚的日子,即将与那个认识了十多年、我不爱她、她也不爱我的珍格格成亲。

    府上张灯结彩,每日都有人来道贺,我却知道,这一场婚礼一定不会举行。没有人能勉强茗珍做她不愿意的事,她一定不会嫁给我,一定会有事情要发生了。

    果然,她疯了。

    城外十里,她还在等着我,背后冲天火光映照着她苍白的脸,她满手都是鲜血,滴落一地,脖子上也有一道道血痕。

    我的心不由得一紧,她的神色却平静得好似那无风的湖面,淡淡悠悠地微笑,“晨风,我可以不用嫁给你了。”

    “我知道。”我轻叹了一声。

    她也并不惊奇,她了解我正如同我了解她。她看了一眼还在流血的手,神色还是平淡如水,“郭络罗沭敏躲在那片坟地,小陌那丫头跑错方向了,去救她们吧。”

    我站着没动,她没有打算伤害她们,那她们一定是安全的,我担心的却是她。“你不想嫁给我,可以让我再昏睡几年。”

    “不。”她摇了摇头,眼里是对着另一个人才会有的温柔,“胤禩现在需要你。”

    我心中苦笑,她做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男人,那个和我一样只是心疼怜惜她,对她根本没有男女之爱的男人。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我还是忍不住轻叹,“你想过后果的。”

    “永远被关禁在王府小院。”她淡淡一笑,“我不在乎。无论什么后果,我都不能嫁给你,你也不能娶我。你等的那个人不是我,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等着她的。”

    我在等着她,等着那个叫孟菁的女子回来。

    孟府的那个千金,从小就已名动京城,她六岁写的词赋就已让翰林院大学士赞不绝口。但那还并不是让我动心的原因。

    我甚至没有见过她的面,只是隔着那重重纱幔,看到她影影绰绰的风姿。没有听过她琴声的人,永远不会知道,那琴声对一个内心浮躁,随时都在生死边缘游走的人,是怎样一剂定心的良药。

    虚幻的盛名荣光,浮华的人世百态,令我迷失,我厌倦那无休止的拉帮结派,但我又享受那万人景仰的荣耀。唯有在听着她琴声的时候,我才能清楚地知道什么是我所想要。

    只是一次意外,我循着琴声,误入她抚琴的小院,她惊得匆匆离去,只留给我一个美丽的背影。此后我常常以军政要务为由,出入孟府,但我只是站在那院外,隔着亭心那一层一层飘飞的白纱,远远地看着在亭中抚琴的她。

    她没有再躲开,只是安静地弹完一曲,再转身离去。我知道她是为我而弹,她能懂我所有的心情,化解我心中的郁结和戾气。

    透过那层层轻纱,我能感觉她温柔的目光,也能感觉她的心,能弹出那么空灵的琴音的人,一定有一颗莹透无暇的心。

    我从未见过她的样子,但她在我心中,已经留下了一个永远无法忘记的影子。

    我令人在将军府弄了一片荷塘,唯有出尘不染的荷莲,方能配她。我时常站在荷塘边,远远看着那塘中的竹亭,想象她在那里抚琴的样子,连天荷叶翻动,红莲在她身边绽放。

    她没有成为我将军府的女主人,却被指婚给了八贝勒。

    我知道八爷没有理由拒绝的,他本来也该纳侧福晋了,孟家小姐的才情他也听说过,虽无喜爱之心,却也并不讨厌,何况那是皇上之命。

    但是他却拒绝了。

    我永远记得那日他在皇上那里跪了一夜,出来的时候拍着我的肩头,只是淡淡一笑,“君子不夺人所爱。”

    他是君子,是那朝里朝外我见过的最君子的人了。

    只是我们都忽略了,被拒婚对一个女子是怎样的奇耻大辱,而且她还是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子。

    太想得到,才会失去。如果我不是表现得太想得到,八爷也不会拒婚,我虽不能得到她,但她至少是平安的。是我害得她生死不明。

    我疯了一样到处找她,却再也找不到,我只是相信她还活着,希望有一天她能原谅我,能再回来,那时,我不会再想着占有,只要她开心幸福,我愿意只是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她,守护她一生一世。

    我没有见过她,我的梦里永远只是一个影子,看不清面目的影子。在我昏睡的三年里,在我醒来的日子里,始终有一个影子。

    大梦三年,所有的人都说我记忆很好,但我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被我遗忘了。我常常在书房画一种梦里才见过的花,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常常对着墙上那幅画,看着花海中沉睡的女子,她空白的面目让我确定,有很重要的人被我遗忘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雕了那种花送给林芷陌,只是鬼使神差的一瞬,我觉得那种花是属于她的。她怔怔地看着我,叫我仇诺,她的眼神令我迷惑,但是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和我一样,也是在找寻什么,找寻我们自己也不知道是谁的人。

    我总是很冷淡地对她,因为我知道,她是八爷看上的人。八爷是我的恩人,也是我敬重的人。我还劝她忘了仇诺,好好和八爷在一起。我隐隐有些害怕她看我的眼神,害怕我和她的记忆真是遗落在对方那里。

    不想注意她,却偏偏更注意,不知何时,她也常常出现在我梦里,与原本那个影子时而重合,时而分离。她的眼神,时常让我有一种幻觉,觉得就是隔在那层层纱幔之后孟菁温柔的眼神。

    开始只觉得是一种很可怕的念头,我心中的孟菁温柔清雅,而她却总是行为古怪,张扬冒失。她不会是孟菁。

    我没有想过在我假装重伤的时候,她会为我哭得死去活来。她是真的以为我要死了,她说她是孟清。有那么一瞬,我真的以为她回来了,孟菁回来了,清清回来了。可是当她叫我仇诺的时候,我知道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我不是她的仇诺,她也不是我的孟菁。

    但我还是忍不住问她仇诺是什么人。

    她回答,一个故人。

    故人。我心中竟似有一点疼痛,不明所以的疼痛。

    我还是常常对着书房墙上的画,想那画中女子的面容。原来那种花叫“郁金香”,我从未听说过,或许只是林芷陌信口胡说,她本就是假话说得跟真的一样。

    我对她更加冷淡,刻意的冷淡。不看她,不与她说话。对她那可怕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常让我感到力不从心。想着她,觉得对不起孟菁,对不起八爷,却又不受控制地想着她,她在一点一点与我心底那个人的影子靠近,我甚至已分不清那个影子,是孟菁,还是另一个被我遗忘的人。

    她被林紫寞挟持,从马背上摔下去的时候,我冲上去接住她,那是我第一次抱她,但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不是气息,不是味道,是一种很深很深,深到骨子里的熟悉的东西,仿似心底的烙印,一刀一刀刻上去。

    我微微皱眉,她看向我的眼里似有一丝疼痛闪过,那样的眼神,再次让我迷惑。我总是面无表情地看她,几乎没有对她笑过,只是用那刻意的冷漠来保持与她的距离,我不知道她于我到底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我只知道,靠近一定是错。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要想,如果她真是孟菁。

    如果她真是孟菁,那她也是已经喜欢上八爷的孟菁了,而我,又能怎么做?她回来了,却是为八爷而来,只是不知道她心底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会是我吗?会不会她流离在外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她也遗忘了一些什么。

    看到她与八爷睡在一起的时候,看着地上散落的衣服,我不知道心里是怎样酸楚的感受,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心痛,好像知道有什么会离我而去了,虽然还未等到我清楚那是什么,就要离我而去了。

    她紧搂着八爷熟睡,我站在床边,看着她熟睡中的脸,她清晰的面目忽然变得模糊起来,我眼中竟然有泪。越模糊,她越与我书房墙上画中人的样子贴合,不是样子,是那深到灵魂里的印记,是刻在灵魂上的记号。

    我在那里站了许久,想起了一点什么,也许记忆里被我遗忘了的那个人真的是她。可是我想不起我们有什么经过,想不起她到底是什么人。

    小路子一声“沐将军”令我回过神来,她也被惊醒,在她睁眼的一瞬,我狼狈地转身,匆匆走了出去。

    我总是提醒自己,她是八爷的。

    三月二十,那日是我的生日,文伯要为我大肆庆祝,但我只想清静,让他简单安排下,晚上请八爷来吃个饭便是。一早四爷就让人送来贺礼,太子虽然不在京中,但也早吩咐了人送礼过来。

    文素说一定要热闹一下,下午请满堂红到府上来唱戏。我听说过满堂红的名气,但是我对那些东西向来没有兴趣,只是忽然想起那满堂红幕后的大老板是林芷陌,那一刻竟然没有拒绝,让文素将他们请到了府上。

    周老板让我点戏,我也不懂那些,便让他随便唱两场,我本也没有心思听戏,只是不忍拂了文素好意,那丫头什么事都围着我转,要是我不表现得很有兴致,她定又要觉得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了。

    唱完两场,周老板忽然向我走来,笑呵呵地道:“沐将军,我们满堂红还有一出镇堂之宝,虽然不是很喜庆,但是却很特别,将军要不要看两场?”

    见他那样热情,我也不好立刻拒绝,随口问道:“有何特别?”

    他甚是自豪地笑了笑,凑到我耳边小声道:“那是咱大老板自己写的剧,很有意思的。”

    林芷陌还会写戏剧?不过也没什么好惊讶,她那么能编故事的人,写不出戏剧才奇怪了。

    我竟然来了兴趣,示意他演几场。

    人物一出场,我就惊呆了,她写的《因缘劫》,里面的人物竟然叫仇诺和孟清,她说自己是孟清,而仇诺,她一度将我错认成仇诺。

    我本已觉得被我遗忘了的人可能是她,我只是想不起我们有什么经过,看着那《因缘劫》,我却觉得那里面仇诺和孟清所发生的事,是那么惊人的熟悉。所有的台词,所有的对白,所有的上一句,我都想起了下一句。一刹那,我的世界天旋地转。像有什么冲开了心底的那道封印,一幕幕熟悉的,陌生的,遥远的画面,像是江河决堤,在我脑中快速冲泄。

    我想起来了,那些尘封的记忆,在那一刻完全被唤醒。不止是仇诺和孟清,我还想起了很多。雍正四年,她出生在一个贫苦的人家,父亲酗酒残暴,常常将她打得遍体鳞伤,在她十四岁的时候,将她卖给一个屠夫为妾,我带她逃走,为她找了一处地方安身,她在那里平静安乐地度过了那一世剩下的六年,二十岁,是那一世的终点。乾隆年间,她两世都投身在青楼,我为她赎身,为她寻一户好人家。第四世,嘉庆年间,她天生失明,父亲早死,继父不但随意打骂她,更对她施暴,我杀了那个男人,她抱着我哭,说要跟我走的时候,我推开了她。道光年,她出身贫寒,带着妹妹四处漂泊,卖唱为生,遇恶霸要强抢了她去,她不从失手杀了人,被丢入牢狱,等候斩刑,我疏通上下官员,将她放走……

    如此十世,她要受尽人世苦难的十世,我看着她,陪着她,守着她,可是不能爱她。

    而今,重回大清盛世,第十一世,我可以爱她了,却已无法爱她了,我遗忘得太久,想起得太晚,她的心,或许她的人,都已经是八爷的了。或许有八爷爱她,也是一样,我已经习惯了能看着不能爱的那种痛苦。

    我冲入书房,画下她的样子,那十世,她的样子都没有变,从此以后,陪我的只有这幅画。

    我已经知道,有些事,错过了,就再也不会有结果。清楚明白是一回事,可心痛是另外一回事,唯有喝醉,才能够忘记烦恼。

    我真的醉了,醉得不省人事,甚至不知道是怎么将她丢入荷塘的,将她救起来的时候,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那份压抑了十世的爱恋,借着酒意一瞬释放,那一刻,我只想她是我的,她本应是我的。吻着她的感觉那么熟悉,我想她回到我身边,我几乎是乞求她回到我身边。

    我知道答案,可我如果不问一遍,我不会甘心。

    她果然推开了我,丢下一句“结束了”的话。

    我不怪她,她不知道我们的十世纠葛,她不知道我守护了她十世,她甚至不知道仇诺是不能爱她,才不爱她。如果我说出来,或许她会更痛苦,那也是我所不愿看到。

    她写完了《因缘劫》,让我与八爷去看,其实我知道结局,她更主要的是想八爷看到。

    临近尾声,八爷也已看到了孟清的选择,他一直沉默不语,半晌忽然问我,“真的有轮回,有前世吗?”

    “八爷就当那是过去吧。”我强掩了心中苦痛,淡淡道,“每个人都有过去,重要的是珍惜眼前。日前我才听素儿说,那日八爷去了荷塘找我,后来也未留下吃饭就走了,或许八爷看到了什么,有所误会。那日我喝醉了,失手将林姑娘扔下了荷塘,救起她时,我是真的醉了,错将她当作了孟菁,才吻了她,而她呛了水神志不清,也将我当作了八爷,她一直叫着八爷的名字。”

    “是那样的?”

    我点了点头,“林姑娘是个死心眼儿的人,决定了跟谁在一起就不会改,希望八爷好好珍惜,不要负她。”

    他惊讶地看向我,我已起身告辞。清清就是那样一个人,我与她再也不可能。

    我已守护她十世,第十一世,还是不能爱她,我愿意只在远处,默默看着她,再守护她一世。

    第97章 第九十五章 天意

    五月,皇上返京,静璃和玉容也回宫了,我每日仍是借着太后大寿的幌子,有事无事往长春宫跑,静璃的琵琶弹得很好,太后寿宴的时候,就打算让她弹琵琶了,曲子我也准备好了,是我最喜欢的《琵琶语》,前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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