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 作者:

    不能再练武,重则终生残疾或至毙命。

    卫施听风辩意,低低叹息:“南儿……”

    自南宫南答应了相救英洛,他总也心神不定,今日始知这不安从何而来。但危机关头,虽知他用了极为危险阴损的法子,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两人要么同生要么同死,或者一死一生,都不过是眨眼之事,门外兵器撞击之声仍是不绝于耳,他拈起身前一枚金针随手挥出,只听得门外朱嫣一声惨呼,倒地不起。

    他的声音如冰棱断裂,竟是从未有过的寒意碜人:“门外的这位姑娘,求人治病虽算得十万火急之事,但切莫忘了谦逊二字。”

    朱嫣向来轻狂惯了的,却并不识得卫施,是以嘶声厉叫:“哪里来的鼠辈,竟敢用金针作暗器?”飞身而上,向着房内扑来,总算她还惦着房内尚有神医,是以出手之际并未用毒,还未至门前,只觉一股劲风透窗而来,似一堵气墙一般将她反弹出老远,砰的一声,撞上了院内一处藤萝架,将那架子压榻,跌了个狼狈。

    她只觉骇然,江湖之中代有隐世高人,但出道至今她倒未曾遇上过。传闻之中的神医卫施只擅施医术救人,倒未曾听过武功修为有多高的,实在让她惊颖不定。

    她挣扎了几次,只觉五脏内翻了个个儿,竟然一时之间爬不起来,面前忽然伸出一只修长到瘦骨嶙峋的手,她抬起头来,不由埋怨道:“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在房内好好养着?”

    来人一身长衫松松垮垮似挂在竹竿之上,瘦的可怕,微微一笑,颊边酒窝深陷,薛嘉默默向这边看过来,惊异道:“钟大哥?”

    钟瞳将面前挺拔少年打量一番,正要摇头之时,忽见得少年手中宝剑,浅笑道:“小嘉,原来是你!”

    房内的易数内心焦燥,将前情一一回想,只觉那日醒来的麻女形迹可疑,平白无故将他惊扰了一把,且知道自己所讳,才能诱犯了他这桃花之症。这讳忌只除了极为亲近的三两个人知道外,旁的人却又是如何得知?若说误打误撞,未免太过凑巧?

    若是那个人……或者大哥或者小妹口中,想要知道这事却也不难!

    他眉目舒泰,万料不到洞庭水寨一行居然有这样大收获,唇边添了喜意,却猛然听得卫施厉声道:“南儿……若尽了全力仍不能全数逼出毒来,不如,不如再想法子……”他这话虽极为不甘,但目下并无更好的法子,只觉南宫南虽一掌将英洛震伤导致毒发提前了一年多,但若搭上自己一条人命来最后二人双双殒命,却是大大的划不来,与其作无谓之功,不如另想他法——虽然这他法目前尚属无影。易数听得心惊胆颤,恨不得冲进去看一眼,碍于卫施面前不好有大的动作,突听得南宫南咬牙道:“卫伯伯,她……她就交给你了……”只闻得沉闷的一声重响,伴着水花四溅之声,屏风后面再没了声息。

    易数哪里再忍得住,顾不得卫施在旁,几步窜了进去,入目之处是一个极大的浴桶,桶里几乎装了满桶的黑色药汁,眼见要满溢出来,却不见半个人影,他暗道声不好,伸出手去的捞,只觉手中发丝缠指,再摸下去竟是一个粗壮的膀了,使出力来将他打捞出来,再往下摸,只觉触手细腻冰凉,只吓得心脏停跳了一拍,一把出来时,只见她全身只着一件短小亵裤,身上插满金针,不由迟疑道:“前辈,她身上金针怎么办?”

    卫施听得南宫南倒下,本想进去看看,怎奈身份所限,里面那人不是别个,正是自己徒媳,身份尴尬,眼睁睁看着易数冲进屏风后面,他倒也松了一口气,道:“将她身上金针全取下来。”

    不过一时,易数将英洛身上金针除下,将湿了的亵裤除下,虽未在她颈上见到自己那块玉,但这身体却是熟悉的,将满是药汁血腥的她紧紧搂在怀中,见她先时面上那些黑斑已浅得几乎看不见,拿手指一抹便不见了,偷偷一笑,热吻沿着她这张陌生的面皮一路亲了下去,辗转在她唇角亲了又亲,只觉失而复得,说不出的喜悦之情,旁边南宫南也仅着亵裤,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暂且将他放在一边,理也不理,若非卫施出声提醒,他怕是还要做下许多傻事去……

    疑似故人来(九)

    瑶瑶并不多加理会,眼见暮色四合,寨中流言纷纷,都道近两日水寨怕是就要破了。她偷偷在后寨游走,窥得一处布置的似新房,便跃上屋顶去,揭了片瓦静静伏下身,战事吃紧,今日并未大宴宾客,新人不过一时便被送入洞房,她正在房顶闭目假寐,只听得喜娘唠叨着吉详话,将二人引了进来。待得一切琐仪完毕,闲杂人等退下,只听得房得彦木清刻意柔声道:“瑶瑶,忙了一天了,可有些累了?”

    房顶上的瑶瑶紧紧揪着衣袖,被冷风一吹,方觉出半边身子湿冷,原是被那丫环淋湿,并未来得及换的。

    只听得房内女子的声音娇柔得能滴出水来:“清哥哥,我不累,只是担心爹爹,这战事一日不歇,一日不能过上安宁的日子……”低低喟叹,似有无限愁绪。

    花烛之下,年轻男子黎黑的面庞不觉也染上一丝愁意:“这件事情原来或许尚有转圜的余地,如今已然斗得你死我活,难解难分,怕是不能善了!”他叹了口气,从衣领里拉出块玉来,小心替她戴在脖子上,道:“此玉乃彦家祖传之物,今日我若不能回来,你就带着这块玉寻处安静的地方好好过日子罢。瑶瑶……瑶瑶……我只求你为彦家牺牲一回,留个一儿半女在这世上,我也好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语声低迷,只闻得新娘子低低的嗯了一声,娇柔无限,便有解衣脱履之声,龙凤花烛的火焰暴亮,年轻男子与年轻女子的身体宛若青藤绕树,自有其姣洁动人之处,房内低低的喘息声与娇柔之声夹杂,似泣似诉,似不能抑。瑶瑶闭上了双眼,却不能将耳边这靡靡之音散去,她轻轻仰躺了下来,睁开眼,极目之处是深浩星瀚,墨蓝天空,不过一时,大幅大幅的乌云聚上来,眼见暴雨将至,她侧耳去听,过了许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房内雨收云散,只闻得彦木清低声嘱咐:“娘子……多保重!为夫这就去了!”

    那新娘子含含糊糊应着,似是累极,只闻得房门轻响,有沉重脚步声渐渐远去,房内终于安静了。

    她正欲纵身而去,突听得房内似有重物轻移的声音,虽心有不甘,到底也想看看这新娘子意欲何为,于是再次俯下身去,只见新房之内居然凭空冒出来一个人,这本也不算奇怪,最为奇怪的却是,这新房内冒出的不是别人,居然是新娘子的亲爹,此时应在前面水寨督战的大寨主王重。

    且说易数紧搂着英洛,将她全身裹的严实,方知会了卫施。卫施进来之时,虽觉易数怪异,此时也顾不得深究,连忙为二人把脉。易数见得他皱眉沉思,面上全无喜意,只觉腔子里的一颗心揪的死紧,立时便有爆裂的迹像,颤声问道:“她……她可是还未曾治好?”分开日久,英洛究竟因何就医他其实并不知道,也未曾来得及问。

    卫施长呼了一口气,道:“毒倒是解了,况任督二脉皆已打通,只是内里受伤太过,若醒来调养及时也还好,若不曾醒来,倒是回天乏术了!只是南儿……”他目光微悯,道:“这孩子内力尽失,形同废人,怕是这辈子再也不能练武了……”

    易柏平日虽与南宫南称兄道弟,到底酒肉银钱的兄弟,作不得数的,此时他一颗心全系在英洛身上,自动忽略了南宫南将来会如何,只连连追问:“她怎么样才能醒过来呢?可有法子让她早点醒来?”

    卫施长叹一声,目中尽是阴翳,轻轻的摇了摇头,南宫南那么高一个大个子,被他轻轻抱在怀里,重若无物,推开门走了出来。

    门外面程元梅蕊与冬萝皆在焦急等待,薛嘉正与钟瞳立在一处,钟瞳搭了朱嫣的手颤微微站着,见得来人,不由奇道:“莫非这人便是神医?”

    薛嘉虽不喜此姝,但见钟瞳微眼中也有询问之色,便点点头,道:“可是大哥要就诊?”

    钟瞳点点头。

    薛嘉记挂着英洛的身子,拖着他道:“大哥请随我来!”几步便立定在了卫施面前。他当年初入军营得钟瞳多番照顾提点,且救过他一命,对于这位大哥他一向言听计从,此番再见心中感慨万分,两人虽身份对立,一位官一位匪,但薛嘉从未觉得二人之间情谊有变,是以万分希望他能平平安安活在这世上。

    卫施见这少年拖着一人立定在自己面前,只看了一眼,便道:“回去准备后事去罢,也不过一月光景了,恕老夫无能为力。”

    薛嘉惟觉伤心难禁,又惦念着英洛,探头探脑朝内张望:“敢问老爷子房内的女子怎么样了?”

    卫施看他一眼,缓缓吐出四个字:“生死难测!”说罢不再纠缠,抱着南宫南快速离去。

    梅蕊紧追两步,急道:“前辈,师弟他怎么样了?”

    也只得了一句:“南儿性命无碍!”便匆匆而去,神踪不见。

    冬萝程元闻言,立时闯进房中去了,梅蕊见状,也随他们一起进房去了。薛嘉见钟瞳面上笑意惨淡,也不知作何安慰,目光似牵似绾,向着房内不住探询,朱嫣听得卫施之语,虽是一呆,面有不忍之色,到底镇定,淡淡道:“不如你先回房去养着,我进去看看这房内还藏着何方隐世高人。”

    钟瞳笑笑,道:“无妨,不如我陪着你一同进去吧。”

    朱嫣见拗不过他,只得点点头。

    薛嘉猛然想起朱嫣心存恶意,这时若进去了,闹将起来不知会成何种样子,忙伸臂拦住:“她既生死难测,你还是不要进去了。”这话却是向着朱嫣而说。

    钟瞳将他缓缓拉住,“小嘉,她不会做出什么事来的,你不相信钟大哥了吗?”

    薛嘉迟疑的点点头,三人一同进了房去。

    不过是与冬萝三人前后脚,薛嘉急不可耐当先而入,便见先时进来的三人呆呆立在当地,不由疑惑的游目四顾,一看之下大是惊异,只见房内塌上帘帷高挂,塌边端坐一人,面目秾艳,怀中半倚着一名女子,双目紧闭。他手中正执了布巾在怀中女子眉目之上细细擦拭,神情之间无一丝遮掩之意,柔情蜜意,溢于言表。正因为他的坦荡无碍,一时之间竟让别人无从出口质问。他缓缓将女子面容拂拭,便是连她耳内亦掏拭不已,最后将她双手盥沐,只觉她这手大异于闺阁女子,手心布满茧子,外面看着虽仍是白晳纤弱,握在手中只觉得筋韧骨硬,抚摸了半晌方缓缓拭净,轻轻侧身将她放倒在床上躺好,细心将被角替她掖好,便如经年的老夫老妻,那般亲昵疼宠熟稔再容不得别人质疑。

    薛嘉呆呆立在当地,只觉这三日凝聚起来的勇气几乎被打散。他面色煞白盯着易数。易数许是感知了这目光,抬起头来,无半点退缩之意,泠泠目光将面前少年看了又看,冬萝惊疑不定,见连程元亦看得呆住,不得不上前陪着小心,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意来,自己也觉得双颊生硬如石,委实笑不出来,遂放弃了,轻声道:“二公子,这……还是将姑娘送回房里去,由奴婢来服侍吧?”

    易数将她上下打量,冬萝只觉这位从来笑如春风的二公子眼里似藏了两把利刃,冰凉的碜人,一眼看过来,似小刀在她面上刮来刮去,刺的肌肤犹如针砭,他却淡然问道:“你是谁的人?”

    饶是她惯见生死,也有了胆怯之意,不由小心作答:“奴婢自然是姑娘的人,眼里也自然只有姑娘一个主子,过往种种早已不便再提。”察颜观色,并不见他翻脸的迹像,方才小心翼翼出了半口气。

    “既然如此,你就留在房里侍侯,各位既然无事,还请不要扰了她的清静,便让她在这里休养几日吧。”语声莫名有丝惆然感伤。

    钟瞳见得薛嘉这般模样,也明白了一二,将他拖了便往外走,薛嘉虽心有不甘,到底不敢惊忧了她养病,也只得随着钟瞳出去了。朱嫣微微一笑,腹腔内巨疼,但见得床上那人生死不知的样子,又觉得快意,反倒是身体上的痛竟然减了几分,脑子飞转,计上心头,盘算了一番方才离开。

    程元与梅蕊见用不着二人相助,一时之间她怕也是不能醒来,易数又不肯听他二人建言,也只得推门而去。唯留冬萝在房内尴尬侍立。

    水寨之内四方虽防守严密,却也有漏网之处。水寨东南面有断石飞崖,虽不在高而再于险,往常寨中兄弟也不过是偶有巡逻,二更以后,便见崖下如离弦之箭一般飘过来五六只小舟,舟上之人黑衣裹身,黑巾蒙面,腰揣利刃,抖开手中飞爪百炼索,哗啦啦足有四五条向着崖顶去势如电,也不知勾住了何处,便有人足尖轻点,已离了舟楫而去,眨眼消失在崖顶,只余崖下留守的几个人。

    水寨前营,夜色虽黯,但官兵攻势不减,更有战船节节逼近,眼见近岸,船上当先一人凤眸黑甲,船上大旗飘扬,斗大的“周”字迎风烈烈而展。

    疑似故人来(十)

    无论如何呼唤,一时之间英洛总不能醒来,水寨之内已经乱成了一团,易数召了隔壁院内近身长随前来,与院内众人商议一番,正欲带着一众人等离开此处,去寻一处安全之地,待得战争结束之际再离开洞庭水寨,忽见得外面火光亮如白昼,门口守卫的侍从来报,一队人马将小院团团围了起来,看装扮正是寨内水匪。

    众人惊疑之间,水匪之内有人排众而出,正是王重,全无当日迎接南宫南的客气恭敬之色,语声极是不客气:“敢问南宫少主可在?”

    易数正立于人前,笑道:“不巧,南宫少主倒不在此处,他有些事情要请教卫老爷子,随了他走了,若寨主是来寻他的,不妨移驾。”他心里存了早些将这人打发走的念头,倒是极为客气。

    王重桀桀而笑:“既是南宫少主不在,那是最好!老夫闻得此地窝藏朝廷中人,此人与正在攻寨的贼子周峥颇有缘渊,易当家既在此处,还请换个院子居住,等老夫捉了这人,再为易当家摆酒压惊。”

    易数极目去看,远处火光冲天,厮杀之声随风而近又随风而远,显是正在激战之时,他冷冷一笑,道:“易某与寨主相识日久,倒不知寨主偏听偏信到了这种程度,却不知何人为证指认这院内有朝廷中人?”

    “是我,二公子!”人群过处,从中走出衣衫红如烈火的朱嫣,双目怨毒紧盯着书房门。

    薛嘉忍不住怒道:“你这女人,满口胡沁!可有亲眼所见?既然未见就休得血口喷人!”

    朱嫣丝毫不以为意,悠悠道:“闻得叠翠山剑仙薛老爷子有一孙女一孙儿,孙儿姓薛名嘉,剑术了得,效力军前,与当今女帝李岚应为中表之亲,敢问公子可是姓薛?”

    易数暗道不妙,这却是世家大族隐秘之事,竟然也被朱嫣知道了,未及阻止已听得薛嘉道:“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恰好姓薛名嘉,若有本事上前来擒便是了,废什么话?”

    冬萝与程元交换一个了然的神色,薛嘉这般痛快的答应,怕也是为了掩护房内正在昏迷之中的英洛,二人目光坚定又看了对方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了相同的决心,相视一笑。

    王重轻笑两声,道:“朱姑娘,老夫向来眼拙,且手下也没几个像样的人,不若请姑娘出马捉了这姓薛的小子吧?”

    朱嫣微微一笑,火把下面容颜愈盛,衣衫无风自动,似有香气若隐若现,纵如飞隼,扑向薛嘉。

    薛嘉拨剑还击,二人立时战在一处,不多时朱嫣便有些左右支拙,到底他是剑仙门下得意弟子,又得剑仙亲授,武艺非凡,眼见着三招之内必胜,冬萝与程元大松了一口气,惟有易数瞳影沉沉,忽见他下盘虚浮,脚下踉跄,似已不敌,被朱嫣一剑当胸刺下,顿时血流如注,缓缓倒地。

    突起变故令人无措,冬萝与程元扑了上去,将薛嘉拖了回来,梅蕊手握剑柄,紧紧盯着朱嫣,面无表情道:“易家主,这女人用毒。”

    易数小声向点耳语一番,但见得梅蕊转身而去,他却上前两步挡在众人身前,沉声道:“朱嫣,你休得为虎作伥!”

    王重闻言极是不悦,怒道:“易家主,官匪本不相容,成者为王败者寇,谁是虎来谁是伥,说话的时候还请小心斟酌,别风大闪了舌头!”眼见今日水寨即将不保,瞧他与姓薛的小子同气连枝,自然没必要再对他客气有加。

    朱嫣回头一笑,银牙咬碎,道:“王寨主,官匪不相容,寨主可知易大当家现今在何处?”容不得他回答,点语意迟郁,自问自答:“易大当家易财神素衣出嫁,作了征西将军英洛的第四房夫婿,与现在正在攻打水寨的平狄将军周峥可谓兄友弟恭,一家子好兄弟,这易二公子嘛,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官家眷属?”

    洞庭水寨偏安一隅,与长安城隔着十万八千里,加之对官家之事不感兴趣,王重自然不知道易数与周峥还有这层姻亲关系,不由大睁了双目,怒道:“原来还有这层关系?易当家瞒的老夫好苦啊,今日水寨既然保不住,不如捉了这几人去挡挡官兵的路。”

    “且慢!”朱嫣伸手拦住了王重,易数双眼直跳,耳内听得朱嫣极妩极媚道:“寨主可知这院内除了这几位,还有谁?我索性一次告诉你,听说与这几位同行的还有位婢子装扮的麻脸女子?”

    王重被点拦下本就焦燥不堪,这时不由驳道:“不过是一个婢子,当不得什么大事——”语声未止已被朱嫣打断:“寨主错了!大错特错,朱嫣今日请寨主前来可不是为了捉这几个无关紧要的人,而是来捉那婢子的,那婢子不是别人,正是征西将军英洛,现下快要将寨子攻破的周峥的妻主英洛!”

    “你确定?!”

    朱嫣重重点头,王重闻言立时喜上眉梢,指着身后众人道:“听到没?冲上去捉一个麻脸的婢子!”

    易数早就不耐烦,解下腰间软剑便要迎上去,面前人影一闪,却是英洛的贴身侍女冬萝,轻声道:“二公子,这个女人交给我来对付!”不待他答,一串暗器飞出,在火把照耀之下去势如电,泛着蓝色星芒向着朱嫣周身大|岤而去,朱嫣一个旋身将这些暗器通通搂在宽袍大袖之中,拿至眼前一看,颇为惊讶:“梅花针……地煞门?”

    “难为朱姑娘还认货!“冬萝微微一笑,秀丽端妍的面上不见丝毫波动:“姑娘既然知道我的来路,还是不要班门弄斧,使什么毒了吧!”

    朱嫣身后一些寨中水匪起先向前冲,也不见冬萝有何动作,却在眨眼间跌倒在地,此时再听得地煞门,简直跟阎王的催命符一般,面色如土,直吓得后退了几步。

    地煞门乃是江湖之中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组织,早在三十年前便已屹立江湖不倒,内中更有江湖顶尖杀手,天价酬金,从无失手。世人不知地煞门有多少门众,只知门主而下有四色使,分别是柳桃梅枫四人,乃是门主亲信。更有按三六九等品极所分的杀手若干,江湖一年之中的命案总有近半数乃地煞门所做。

    朱嫣的脸白了白,道:“那我今日也来会会地煞门的梅色使吧!”手中忽尔多出一条红绸来,如蛇般向着冬萝而去,远远只听得有人狂呼:“官兵来了……官兵来了……”王重焦虑之下向着身边水匪使眼色,道:“今日若不能将周峥那小子的妻主抓住,你们都得死!只的抓了那个女人,各位兄弟才有活路!”那些人一听,既知今日已无活路,不如拼得一回,说不定还有生机,尽数蜂拥而上,混战一团。易数被三个水匪缠着,程元护着薛嘉边战边退,冬萝身形如燕,在朱嫣的红绸之下轻盈躲避,眼瞧着王重便要冲进房去,突听得房顶之上一把咯咯娇笑的声音,道:“小梅,跟这女人还浪费什么时间啊?一把梅花针结果了事,留着难道去祸害别人去?你最近忒也心慈手软了些,我都不忍心看了!”

    冬萝端妍的面上黑了许多,难得怒道:“闭嘴!不要叫我小梅!既然你闲得慌就去做事,别在这碍眼!”

    众人百忙之中抬头看时,只见房檐之上坐着个丫环打扮的小姑娘,正是庄中婢女的衣衫,王重失声道:“小桃,你怎么在这里?”与冬萝战在一处的朱嫣手下慢了一拍,也不知是惊是怕,道:“桃色使?”

    那丫环双瞳奇亮,面如蜜桃,只让人恨不得咬一口,笑嘻嘻拱手为礼,道:“朱姑娘借刀杀人这招不错,小桃喜欢,色使二字不敢当,姑娘还是叫我小桃好了。”侧头打量王重一眼,奇道:“不是寨主将小桃买回来的吗?这会倒问小桃怎么在这里,莫非寨主得了健忘症了?”

    王重气苦,恼道:“朱姑娘,莫非这姓英的女人与地煞门也有干系?”

    朱嫣分神去想,只觉腹下一痛,怒道:“我怎么知道?”一手捂着腹部蹲了下去,只感觉更有几只针扎进了皮肤,奇怪的是那针似虫一般闻血便往皮肉内钻,在血脉里游走,令点全身痛楚难忍,不由瘫软在地,远处厮杀之声愈近,房顶之上那小姑娘笑得甚是爽脆,“这才对嘛,小梅,手底下利落些,门主召你回去呢!”

    程元警惕的盯着冬萝,将薛嘉揽在身后,却被扑上去的两个水匪缠住,犹要看顾薛嘉,未免自顾不暇,背上被划了道一尺长的口子,深可见骨,冬萝替他解决了近身之人,叹道:“大哥连我也不信了么?”

    程元双目向房内飞快的一掠,见得门口被人踢出来两个水匪,猛然想起之前进房去的梅蕊,稍稍安心一点,瞪道:“冬萝,我不管你是谁,但今日混战,请你念在一路与将军相随的份上,务请不要伤害点,我老程一生感激你!”

    冬萝苦笑道:“大哥此话说岔了,冬萝本来就是被派来保护将军的,内中情由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但大哥一定要相信我!”

    程元一路与其相伴,见得点数度为英洛落泪,此时想上一想,随手将前面袭来的水匪一脚踹开,道:“我且信你一次!”二人合力护着薛嘉向房内而去,沿途又有六七个水匪丧生在冬萝手下,连程元也忍不住赞了一句:“你倒真是杀人的一把好手。”

    “本来就是干惯了的!”冬萝微笑如旧。

    微雨燕双飞(一)

    二人合力将薛嘉送进房内,见他胸前大|岤虽被点了,但还是有血往外冒,只是不再呈汹涌之势而已。程元抱着薛嘉在地下转了一圈,又怜他身受重伤,屋内唯一一张塌上躺着英洛,万般无奈之下唯有将薛嘉放在英洛身边。

    薛嘉虽流血过多,但尚有知觉,朦胧间睁眼看时,只觉胸前的疼痛立时失了尖锐之意,只余闷闷的钝痛,似痛未痛,不甚分明。明明她在昏迷之中,可紧靠着她的半边身子反而酥麻,他也只管呆呆盯着英洛一张侧脸瞧了许久,连外面打斗之声竟也是过耳不闻,全然不放在心上。

    只这一会,外面更乱成了一锅粥,眨眼间易数也冲了进来,只余身边长随在门口与水匪对峙。

    那名叫小桃的女子坐在屋顶之上,从背后拖出来一个女子,将她半边身子扶了起来,好教底下的人看清楚那女子的面目,只见她一双含烟笼愁眉,正惊怒交加看着下面大群水匪,身上胡乱套着大红嫁衣,草草绑了个结,一头长发尽数垂了下来,水匪之中已有人私语:“那不是大小姐吗?”

    水寨之中能被称作大小姐的,除了王玥遥外,不作第二人想。

    王重目中色变,凛然道:“小桃,你待怎样?”

    那小桃洒下一串清脆笑声,似有些为难道:“王寨主莫急!小桃有些记性不好,再给你看个人,你须得细细分辨,到底哪一位才是大小姐,可莫要辨错了!小桃手上力气有限的很,可不能同时扶着两个人,总会有一个人掉下地去的。”说着竟是反手又从背后捞过来一个女子,绰然婉约,明眸善睐,紧抿着唇角牢牢盯着王重。

    王重只消一眼,便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小桃催道:“莫非寨主老糊涂了不成?竟连自己的女儿也认不出了?”说着将两女倒了个个儿,脑袋朝下两手紧抓着两女的腰带,作势便要将瑶瑶推下去,却听得王重急道:“切慢——”

    其余水匪奇道:“寨主难道想让那小丫头将大小姐扔下来不成?”

    小桃咯咯娇笑,咂舌道:“哦,这位难道就是水寨的大小姐啊?唉,失敬失敬!”旁人看她身材娇小玲珑,一左一右倒提着两个皆比她高的女子稍稍挪了挪,坐在屋檐上不住前仰后合,两腿偏从檐上垂了下来,极为悠闲的晃悠,两女皆被她点了哑|岤,面色涨的通红也不能尖声呼救。她既见王重不吭声,立时三刻就要将那女子推下房去。

    院内铺满了青石板,若掉下去怕会立时摔个脑浆迸裂。

    王重束手无策,往日的急智尽数被吓跑,只连连摆手,半晌方捡拾起一句:“小桃姑娘,你怎能将一个无辜女子推下房顶呢?”

    小桃忍不住大笑,若非碍着手中两女,早将巴掌拍得山响。她不吐不快:“王寨主,亏得你当了水匪大半辈子,这可真是强盗遇到恶霸了,除了比拳头,难道还想讲理不成?”

    王重青白着一张脸吭哧了半天,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禁不得小桃连连催促:“寨主,小桃可累的很,你倒是快点儿吧!自己的女儿难道也不好相认?”双臂摇摇欲坠,哧溜一声,那两个女子便向下滑了几寸,脑袋连着脖子已经全数悬在空中,两女顿时花容失色,瑶瑶倒也罢了,新嫁娘的眼泪已经止也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他身后水匪皆窃窃私语,不明白寨主为何举棋不定,远处火光冲天,厮杀之声越来越近,突闻得一粗声惊叫:“娘子——”众水匪皆十分熟悉这把声音,连忙让开一条道来,只见门口奔来一人,正是二寨主彦木清,冲上来就想去接新嫁娘。小桃哪里肯让他得逞,吭哧吭哧将两女又拖上去少许,喊道:“喂,黑大个儿,别过来,否则我现在就掐死她!”直吓得彦木清傻傻站在了原地。

    王重咬咬牙,指着瑶瑶道:“这个是我女儿!”只听得沉重的一声撞击,新嫁娘掉到了地下,脑浆迸裂,到死都不曾喊出一声来。彦木清肝胆俱裂,虎目凝泪,扑上去将新嫁娘抱在怀中,怒斥王重:“王重,你不配为人之父!”

    远处有水匪来报,官兵已近在眼前,小桃嘻笑着看下面一团混乱,忽然听得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你玩够了没?”

    “还没呢……”扭头去看时,果然,背后不知何时如幽灵一般立着一名极为冷艳的女子,腰如柳袅,连夜行衣也不能遮掩其婀娜之姿,只是面上表情极为冰冷:“说是召小梅回去,你却在此地疯玩!”冷冰冰全是斥责的口气。

    小桃娇嗔的嘟起饱满的红唇,像个孩子般抱怨道:“小柳儿,每次就数你最扫兴!这毛病该改改啦,否则都要嫁不出去了!”说着手中瑶瑶向着王重飞射而去,突起变故不免让王重手忙脚乱,但好在是将她紧抱在了怀中,并未坠下地去,他长吁了一口气,擦了把额头冷汗,解开了瑶瑶的|岤道。

    那叫小柳儿的女子仍是冷冷的,一本正经的回答:“又不是要饿死了,做甚么非要嫁人?”身如鬼魅般向着书房而去。

    门外易数长随自不甘示弱,与这女子纠缠在了一处,房内冬萝疾呼:“停下,快停下!”不得易数发话,哪里又有人肯停下来?眼见着易数的两名长随软软倒了下去,也不知生死,冬萝怒道:“小柳,都是一家人,别打了!”

    身后易数冷哼一声,道:“谁跟地煞门的是一家人?”

    那些长随听了他此言,只有拼死向前,阻拦住小柳。易数几步跨过去将英洛抱在怀中,眼瞧着薛嘉目光痴痴盯着自己怀中之人,他极为焦躁的直着嗓子叫:“老程,老程,把这小子抱好了往外冲,别一会官兵冲进来不分青红糟白便被砍了!”

    老程见他已抱着英洛就要往外冲,也只得急忙回头将薛嘉抱在怀中紧随其后,一旁梅蕊执剑相护,冬萝想拦也拦不住,里面的人要冲出去,外面的人要冲进来,两下里夹击乱成了一团。

    幸得此时除了一部分水匪抵御外敌,其余的分成了两拨,一拨围在王重身周一拨围在彦木清身周,两方剑拨弩张,眼瞧着要打起来。围着王重的一部分人乃是死忠派,围着彦木清的一派皆对王重露出不屑的眼神,鄙视他轻弃生女,让其眨眼坠地身故。

    眼见情势危机,彦木清抱着怀中之人稍敛悲痛之意,手伸进她脖颈处一摸,只觉空空如此,顺势而下,一摸再摸,竟找不到他走时挂在自家娘子颈上的家传美玉,红着眼睛四下里张望,见得檐上笑意盎然的小桃,怒道:“妖女,是你将我娘子身上所佩的玉抢走了?”

    小桃立在高处笑叹:“啧啧,真是个没脑子的!我拿你哪劳什子有什么用?有人用养女替代亲女嫁了给你,图的不就是那块玉么?大概你们夫妇鸾凤和鸣的时候那人就藏在你们的婚床之下了吧,你一走人家当然要去抢那块玉了。”摇摇头:“真是可怜啊可怜,空长了一副大个子,原来一点脑子也没有!——喂喂喂,小柳儿,别杀那些人嘛,你也下手轻点儿,只要将英将军带走也就是了,余者何辜啊?”口中乱七八糟叫着,再不理水寨内这些闲事,已向着冲出来的易数而去。

    “余者何辜?”小柳冷哼一声,将易数一名长随一脚踹开,也向着易数扑去,岂知易数既是出得房来,早做好了逃窜的准备,扭身一纵,已躲开了小柳的攻击,立在了房檐之上。老程功夫虽不及他,但胜在力气够大,抄着薛嘉吃力的跃上了房顶,梅蕊与一部分长随紧随在后,不离左右的护卫,竟是连冬萝靠近也要被攻击。

    冬萝虽连连阻止,只是两方互不相让,无人听她解释,眼瞧着易数与程元没入了寨中树影之间,小桃与小柳紧追不放,也只得跺跺脚追了上去。

    院内此时只余了彦木清与王重两部人马,既已撕破了脸,王重自然不需要再伪装,从怀中掏出一块美玉来放进了瑶瑶的手中,语重心长道:“瑶瑶,本来爹爹准备此地事完便去郭家冲寻你,既然你自己寻了来,也省得我再跑一趟了!”

    瑶瑶紧抿着唇,似对他的话闻所未闻,紧盯着彦木清道:“清哥哥,你还会带我下湖去摸鱼吗?还会背着我回家吗?”

    彦木清一愣,目光迷茫从怀中新娘移到了瑶瑶面上,只不过眨眼间他已明白事情始末,那个地煞门的桃色使果真没有说错,目中冒火很是坚定的摇摇头:“不会!”

    瑶瑶目中一阵黯然,耳边听着越来越近的厮杀之声,已经官兵逐渐靠近了小院,她拉着手中美玉之上所栓的绳子,让那美玉垂了下来,扭身而去,跃上了房顶,淡淡道:“你们若要此玉便跟着我来吧!”眨眼之间也消失在房顶。

    王重似不能信,如旱地拨葱平地而起,生生在空中转了个角度,向着房顶而去,后面彦木清将怀中新娘平放在地上,无可奈何看一眼,默黙念叨了一句,语意模糊,连他身边水匪都不曾听见,也是翻身而去,从房顶飞逸。

    呼啦啦官兵如潮水般拥了进来,将院内水匪围了个铁桶难漏,火把照得夜色赤红,地下躺着香消玉殒的新娘,双目暴睁,死不瞑目。

    微雨燕双飞(二)

    易数与程元各挟着一人一路疾走,身后紧跟着梅蕊,也不知过了几重院落,只向着人稀灯寂暗无人迹之处而去,眼见着转过一处密林,远处竟有座小巧的院落倚着山坡而建,易数四下张望一番,回身将英洛塞进了林中一处浓密草丛之中,程元依样画瓢,亦将薛嘉塞进了草丛之中,离英洛三尺左右,拍拍他的脸,轻声道:“小嘉乖乖在此呆着,等摆脱强敌,过会便来接你们!”

    梅蕊执剑相随,易数当先,程元居后,三人向着小院方向飞身而去,程元朝林中不放心的瞥了一眼,只能狠狠心远离此处。还未奔出一里地,已见得夜色之中三条人影相逐而来,当先一人正是那身姿婀娜的柳色使。冬萝落在了最后,乍一见他三人负手而立,不由急道:“二公子,我家将军呢?”

    小桃笑嘻嘻道:“咦,易当家的好手腕,竟是眨眼之间就玩了个大变活人。”

    柳色使仰望中天星子,淡淡道:“时间不多了!”身形移动,已向着易数扑过去。冬萝见得小桃恶一笑,知她武功非比寻常,生怕程在在她手上吃了大亏,连忙去攻击程元,口中一叠声道:“小桃,那姓梅的姑娘就留给你了。”想想再补了一句:“梅姑娘是我家将军的未来大嫂,你手下也有点分寸。”

    小桃撇撇嘴,颇不以为然:“不怪小枫说你生成的奴才命!这才多久,满口不离‘你家将军’这四个字,知道了,将军是你家的,跟咱几个没关系!”说着很是不耐烦的迎了梅蕊而去,一时间刀光剑影惊起道旁树上鸟雀无数。

    薛嘉鼻端嗅着泥土与草木的清香,听得脚步声远去,便悄悄的向着英洛挪过去。只是他受伤也有些时候,只觉全身渐凉,胸口如刀斧凿砍过一般不堪其苦,不过挪了四五寸便要休息一会。此地林深草密,无人来扰,他伸出手臂来,一点点向着英洛那头摸索,天幸易数匆忙之际将英洛放下去,却是两手平摊,薛嘉挪了两次休息了两次,努力向身侧摸索时,竟教他摸到了英洛的手指,饱满的指节算不得柔软,他忍着痛意再挪动了一寸,虽是感觉绵软无力,终是将她的手握进了自己手中。

    静阒之中他似乎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从心脏处向着指尖而去,势如春雷激荡,再让他挪动一分一毫也觉困难万分。休息了片刻,他试着拉动英洛手臂,竟觉她有些微移动,不觉心内大喜,再接再励,使出全身的力气来拉她,胸口的濡湿愈加明显,他越来越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途中似乎遇到了阻力,他咬咬牙使劲一拉,只听得一声微弱的怒吼:“哪个混蛋砸我的脑袋?”浑身的力气顿时消散,只觉这粗野之声堪比天籁,嗓子眼里火烧火燎,吐不出一个字来,几乎急出泪来。黑暗之中那人似乎挣脱了他的手,正在四下摸索,也许爬了起来,但想来她身体虚弱,又昏睡了这么久,定然也是虚软无力。

    那人跌跌撞撞爬起来,似乎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嘟囔了一句:“这是什么鬼地方?”周围空气湿馥,只听得她低低的试探着叫了一声:“南宫?卫老爷子?没人?”

    薛嘉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感觉到心跳声渐渐平稳了下来,哑声叫道:“姐姐——”

    一片漆黑暗沉之中英洛扑了过来,低低道:“小嘉?”她的耳力倒是分外灵敏,居然能够立时辨认出他来,他再叫一声:“姐姐——“她四下里摸索,轻声嬉骂:“刚刚是你砸了我的脑袋?”手指渐渐摸到了他的手,顺着手臂摸上去,竟觉颇为奇怪,薛嘉少有这样安份躺在地上的时候,心内暗道不妙,沉声问道:“你受了伤?在哪?要紧不?”手指已经摸到了他的前胸,那里一片濡湿。

    “小嘉……”

    英洛初醒来便大吃一惊,只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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