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祸 作者:rouwenwu

    ,也未免太过牵强。”

    “那皇后的意思是……”

    郑皇后望了郑允懋一眼,后者便说道:“其实这也不难,只要查验苏昭仪身上是否中有失魂引的母药,以及中药的时间,便可知此药是否苏昭仪所用。”

    姬冰沉默了片刻,终于让人去碧澄宫传苏昭仪前来。

    除了皇后,姬冰向来很少召妃嫔到自己的寝宫,苏绮媚也是第一次,心里有些忐忑,以为姬冰当真身体不适,甚至不能前往碧澄宫。到了朝阳宫内,看到姬冰脸上没有往常见她的那份喜色,神情憔悴,越发以为他是病了,只是有外臣在旁,不敢直接询问。

    姬冰一见到苏绮媚,心里便涌起一阵想将她拥入怀中的渴望。他随即想到,这会不会正是失魂引的作用,又想起昨晚一人睡在那龙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情景,心里顿时变为欢喜与愤怒、渴望与厌恶相交织,脸上自然无法露出喜色。

    “爱妃,这位是我们南禺国的神官大人。”

    苏绮媚知道神官在南禺国地位超然,就像是宗教时代的红衣大主教,只是没有想到竟是这样一位儒雅俊秀的男子。她听说过现任的神官是皇上最宠信的臣子之一,也是郑皇后的亲弟弟,不敢怠慢,忙施了礼。

    郑允懋也是第一次见到苏绮媚,也不由地惊讶于她的美貌,虽然还带着一份少女的稚嫩和拘谨,但总有种妖冶的感觉,眉宇间流露出的娇媚,连他这个潜心修习的神官都有些心神荡漾,难怪郑皇后会将她视为强敌。

    “爱妃,神官大人也是国内有名的神医。朕见你近来愁眉不展、食寝难安,你又不愿让太医看看。所以今日特请神官大人入宫,你可不要再推辞,让朕担心了。”

    苏绮媚不疑有假,还真以为姬冰是因为担心她才显得憔悴,心里倒多了几份歉然。尽管知道自己只是心情郁结,身体并无大碍,还是答应让郑允懋看看。

    郑允懋看过之后,也只说她是心情郁结,开了点药,让她安心静养。之后,姬冰假说还有要事与郑允懋相商,让苏绮媚回宫休养。她刚刚离开,郑皇后便从偏殿转了出来,坐到姬冰旁边,静待郑允懋宣读苏绮媚的罪状。

    “允懋,你直说吧,苏昭仪体内是否有失魂引。”

    “回皇上,昭仪体内确有失魂引,也已有半年之久。”

    姬冰心中已经有了准备,并没有太惊讶,但愤怒之意却是在剧增,抓在椅座扶手龙头上的手越抓越紧,像是要把那龙头拧下来。

    “这个贱人!朕对她还不够好吗?”他终于暴喝了一声。

    郑皇后故意作出哀伤的表情,“唉,苏昭仪怎么……按照宫里的规矩,敢私用□者,轻则废去封号、打入冷宫,重则赐死。使用失魂引在宫里还是首次,皇上,您看苏昭仪这事该怎么处置啊?”她在此时请皇上定夺,就是希望皇上在一怒之下说出“赐死”二字。

    姬冰自小聪慧,擅谋权,早早就被立为太子,登基后又使南禺成为国力最盛的国家,不论是自己的臣民还是周边各国,无不俯首敬仰,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何况是一个女人。

    正当他要发怒时,郑允懋忽又说道:“方才臣给苏昭仪号脉时还诊得喜脉,苏昭仪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什么?”姬冰大为惊讶。

    郑皇后也是大惊,“懋儿,你没有看错吧?”惊讶之余,也顾不上君臣之别。

    郑允懋神色如常,“回皇后,臣虽不擅女科,但喜脉还不会看错。”

    “媚儿她、她有了朕的孩子?”姬冰心中顿时又喜又怒。

    “唉,难怪苏昭仪出此下策,原来她是着急这事,大概是想学华淑妃母凭子贵吧。”郑皇后表面惋惜,心里却在骂郑允懋多事。从她得到的消息看,苏绮媚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只要皇上下旨立即赐死,又有谁会知道此事?

    “出此下策?她要是想要孩子、想要封号,朕还会不给她吗?”姬冰又紧紧抓住了扶手上的龙头。

    郑皇后心里又气又妒,可面上还得继续装出惋惜的表情,“是啊,皇上早就想将她晋为贤妃,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说,她想要的不止是一个贤妃……”

    姬冰也在想,那个纯真无邪的小女子真的有这么多心计吗?是他误会了,还是一直以来他都看错了,他所看到的媚儿不过是一个假像。

    “臣还有一事不得不奏。”郑允懋忽又说道。

    “神官大人还有何事要奏?不妨一并奏给皇上。” 这一次连郑皇后都有些不耐了。难道弟弟刚才被那狐媚子迷住了,竟要想办法替她逃脱。

    郑允懋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姬冰,“此事本为皇上家事,但事关重大,臣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奏与皇上。”

    “允懋直说无妨。”姬冰对郑允懋的信任超过对他的皇后。

    “臣想先问,昭仪的容貌是进宫之始便如此,还是进宫后越来越盛?”

    姬冰和郑皇后先是一愣,不知郑允懋此话的用意。过了一会儿,郑皇后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后宫妃嫔得了皇上宠爱,心情愉悦,难免会有姿色更盛之感。不过……”她细想了想,“苏昭仪似乎变化更大些,倒不是五官长相有何变化,就是觉得越来越美艳。懋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臣怀疑苏昭仪用了采补之术。”

    “什么?”姬冰和郑皇后又是大惊,郑皇后甚至有些慌了,“懋儿你可看仔细了?此事不可胡说!”她担心弟弟是为了帮她才编出这样的谎话。

    妃嫔对皇上使用□大多是为了留住宠爱,此为欺君;若是对皇上使用采补之术,那就是在吸食龙气,就是弑君。弑君,是诛连九族的大罪。

    姬冰也在以同样的目光看着郑允懋,如果这番话纯属捏造,也足以让郑家诛连九族了。

    “臣方才与皇上号脉时就觉皇上体虚,阳气不足,当时并未多想,以为是操劳国事之故。可在为苏昭仪号脉时,发现她体内纯阴之气旺盛,似有源源不断之意,分明是长期采阳滋阴的情形。臣闻皇上近来只宠幸苏昭仪一人,又见她眉宇之间妖冶之态逼人,所以才有此问。此种采补之术甚是高明,被采之人不会有太明显的变化,若非臣的医术传自玄女娘娘,只怕也看不出来。”神官所学的医术非外界可比。

    郑皇后一听“长期”二字,心中更为惶恐,“苏昭仪入宫已有一年,可会、可会……”后面的话她不敢说。

    郑允懋摇摇头,“皇后娘娘不必担心,依臣之见,皇上只是略有体虚,无甚大碍。但若再长此以往,臣也不敢妄断了。”

    “呯”的一声,一个茶杯碎在了地上。

    “女色为祸,果然是一个媚祸!”姬冰站了起来,“允懋,你替朕拟旨。”

    “昭仪苏氏,永治十年入宫,位列九嫔之首,享尽皇宠。但不念皇恩,妄以媚术迷惑皇上,祸乱后宫,实乃失德之人,罪无可赦。但念其已怀有皇子,今废去一切封号,降为庶人,即刻迁入留云殿,余罪待皇子出生后再做处置。”

    第二十五章 瓮中之鳖

    “马公公,这一定是个误会,你让我见见皇上吧。”看着马公公手里拿着的明黄|色的圣旨,苏绮媚的感觉不是五雷轰顶,而是滑稽可笑。

    徐充容和冯才人的陷害不是已经查明了吗?姬冰不是曾经抱着她说相信她吗?刚才不是还特意请神官大人给她看病吗?还有孩子,她什么时候怀了皇子?

    “苏姑娘,皇上下旨让你即刻迁往留云殿,你就不要为难我了。”以前对着她总是笑容可掬的马公公依然笑着,却是淡漠、敷衍的笑。

    苏绮媚没有再坚持,也没有哭闹,她知道自己现在就好比落地的凤凰,在这些势利小人的眼里连只鸡都不如,何况他们也做不了主。

    留云殿其实就是小说里说的冷宫,也不知从何时起,这里就成了幽禁失宠妃嫔的地方。虽然也是宫殿,但里面的陈设连进宫之初所住的玉荣宫都比不了,更别说碧澄宫。这是一个连阳光都不愿意涉足的地方,阴冷、潮湿,苏绮媚像是从天堂来到了地狱。

    因为□风波的影响,她一直以为自己身体上的不适是心情郁结的原因,却不料竟是自己最担心的事——怀孕。摸着自己的腹部,她有些怀疑,真的能在这种地方生下她的第一个孩子吗?

    身边服侍的宫人全都被换掉了,她不清楚赵轻红等人的下落,不知道他们是重新等待调配,还是会受到自己的牵连。眼前的宫娥都冷冰冰地盯着她,好像她是一个罪大恶极的甲级战犯。

    对,她一定是罪大恶极,否则不可能一下子从万人艳羡的苏昭仪变成了万人唾弃的苏庶人。但可笑的是,她竟然不知道自己的罪行。

    苏绮媚在留云殿里的反应出乎郑皇后的意料,她没有哭喊自己冤枉,没有吵闹着要见皇上,而是静静地坐在那间简陋而冰冷的房间里,好像已经认罪了似的。但这还不够,苏静山一定会为自己的女儿喊冤,采补之事又不可宣扬,她还需要做一些事,让苏绮媚的罪名无法翻身。

    最可恨的是那个孩子,郑允懋坚持认为那是皇上的骨肉、南禺的皇子,不可以伤害;皇上更是指定她看管苏绮媚,其意也就是要她照看那个孩子,如果孩子出了事,她也讨不到好处。

    皇上不杀苏绮媚虽说是为了孩子,可也是因为心里还记挂着她。所以,只要苏绮媚没有死,再生下皇子,那她就还有机会卷土重来。郑皇后有些头痛,咒骂苏绮媚怀孕还真是会挑时候。

    因为孩子的缘故,留云殿里的起居饮食还可以,倒让苏绮媚想起了穿越前的时光。如果姬冰一怒之下杀了她,她会不会又可以穿越回去。可既然她还活着,就要想办法活下去。

    进入留云殿的第三个晚上,苍玉终于来了。

    “我到底犯了什么事?”苏绮媚见到苍玉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一句。她一直没有问过别人,因为她知道除了陷害她的人,没有人能比苍玉知道得更清楚。

    苍玉也没有隐瞒,把失魂引的始末都告诉了她。

    “就是这样?就因为我的体内也有失魂引,就认定是我买的药、下的药?这些古人太可笑了,难道他们不知道什么叫人证、物证俱全吗?还让皇后的亲弟弟给我检查身体,明摆着是串通一气。”

    “你确定是皇后在陷害你?”苍玉漫不经心的态度仿佛在暗示她猜错了。

    “德妃只有一个女儿,贵妃被异国公主的身份限制住了,害了我对她们没什么好处;淑妃不太可能请得动神官,剩下的就只有皇后了。”

    苍玉有些惊讶。苏绮媚却笑了,“我知道你觉得我很笨,搞不清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是的,我以前的生活都很简单,说到勾心斗角,确实后宫里谁都比我厉害。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后宫生活她是第一次经历,可后宫的故事她知道得恐怕比皇后还多,只要静下心来想一想,也能想出大概。

    苏绮媚一边说,一边在房间里翻找,却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她走向苍玉,“给我纸笔,你应该能变一套出来。”

    “你要纸笔干什么?”

    “我要写陈情书。我要把这案子里所有的疑点都写出来,皇上看了自会明白我是被冤枉的。”姬冰不是人云亦云的昏君,不应该这么仓促地为她定罪。

    苍玉并没有变出纸笔,而是问道:“如果他不愿意明白呢?”

    苏绮媚浑身的肌肉都僵硬了,但随即又放松了下来,“如果是那样,就请他给我一个名副其实的罪名。”

    苍玉拉住她,让她坐下来,然后说道:“姬冰不傻,可郑氏也不傻。她既然定下这个计策,当然已经安排好了人证、物证,足以让姬冰相信。”

    “失魂引算是物证,人证呢?难道她随便找几个宫人指认是我下的药,皇上也会相信?”

    “如果那几个宫人都是你最亲近的呢?”

    她最亲近的宫人不就是赵轻红她们几个从一入宫就服侍她的宫人?但她们既不像王兰香心怀妒嫉,也不像马公公贪图钱财,不会出卖她。

    “不可能!她们怎么会指认我?”没有人会无缘无故陷害别人,除非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苍玉端起桌上的茶杯,里面顿时出现香淳的茶水,“确实有人自始至终都说不知道。”

    “是谁?她、她现在怎么样了?”苏绮媚意识到了什么,心里充满了不安。

    “是个姓何的宫娥,现在么,应该已经到净善堂了。”

    苏绮媚突然扶着桌子弯腰呕吐起来。净善堂,那是宫女死后焚化和安放骨灰的地方,前不久王兰香才被送到那里。而姓何的宫娥便是何晓娟,那个比她还小两个月,总爱看着她的脸发呆,说娘娘好美的小姑娘。

    苍玉挥了挥手,地上的呕吐物就不见了。苏绮媚掏出手绢擦了擦了嘴,又歇了一会儿,才问道:“屈打成招的证词也有人信?”

    “嘿嘿,这么大的事,没打过就说出来的话才没有人信。”

    苏绮媚叹了口气,又问:“其他人呢?”

    “一个姓杜的宫娥指认你于半年前确实在皇上喝的茶里放了点别的东西。”

    “可她并没有说那就是失魂引。”杜月仙是个胆小怕事的人,看到何晓娟的惨死,一定会屈服,但她至少还是留有余地。

    “一个姓赵的宫娥承认是她出面买的药,这一点也得到了卖药人的核实。卖药的是个大商人,和各国皇室都有关系,却没有害你的理由。”

    “轻红?她是不是也受了很大的罪,才会编出自己根本没有做过的事。”苏绮媚充满了惋惜,她原以为赵轻红才是那个坚持到最后的人。

    “你错了,她没有编造,失魂引确实是她买的。她唯一编造的只是这件事的主使人。”

    “你说什么?”苏绮媚睁大眼睛看着苍玉。

    苍玉站起身来,伸出手,“来,我带你去看看何谓真相。”

    苏绮媚不明所以,但还是伸出了手。苍玉把她拉到近前,而后用右臂搂住她的腰肢。

    “你要干吗?”苍玉的举动让苏绮媚有些紧张,她想起了苍玉为她指点媚术的那个晚上。然而才说完这句话,她就发现自己的脚离开了地面,身子越过了窗户,飞向了半空。

    “你要带我去哪里?”飞翔的感觉没有让苏绮媚觉得兴奋,她更紧张了。

    苍玉还是没有说话,带着她降落在一座宫殿的屋顶上。苏绮媚认得这里是郑皇后所居的抱月宫的正殿,她开始意识到苍玉是带她来偷看郑皇后的活动。

    苍玉把苏绮媚放开,把手放在屋顶的瓦片上,释放出一阵青雾,青雾散开后,苏绮媚看到那里出现了一个脸盆大小的洞,足以让她看清下面的情形。

    “你做的很好,没有人会怀疑不是苏绮媚让你去买药,苏静山那个老东西也无话可说了。”躺在卧榻上的贵妇人正是郑皇后,她说话的对象是跪在她面前的一个宫娥,虽然只能看到后背,苏绮媚还是可以轻易地认出她。

    “这明面上本宫还是要处置你,不过你放心,等风头过了,你就可以回到抱月宫。以后,本宫照样重用你。”

    “多谢娘娘抬举。”

    “哈哈,可笑苏绮媚还一直拿你当心腹。用人之前也不看清用的是谁的人,如今只能说她是自找苦吃了。”郑皇后笑得很开心,哪里还有当初端庄大方的模样。

    苏绮媚没有再看下去,她转过身,坐在屋顶上,望着头上的明月发呆。她已经看明白了,赵轻红并没有背叛她,她本就是郑皇后安放在自己身边的棋子,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忠于她的主子。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是瓮中之鳖。

    第二十六章 神之争斗

    苍玉坐到她的身旁,说道:“你不用伤心,其实真正惹恼姬冰的不是失魂引,而是因为你对他用了采补之术。”

    “什么?他怎么会知道?你说过普通人是看不出来的。”

    “神官大人可不是普通人,他所学的是传自玄女娘娘的天书。”

    “可是,那是天生的,不是我有意害皇上,他也应该看得出来啊。”说这句话的同时,苏绮媚忽然明白了,问题的关键不是她现在有没有害皇上,而在于她有能力害皇上。像姬冰那样的人不会允许这样的危险存在。

    “如此说来,让我遭此大祸的不是皇后,而是老天爷。”正是老天爷让她转世后还带有狐族的特性,又是老天爷让神官具备了能看出这种特性的本领。

    苍玉顿了一下,“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违抗天意。”

    “我现在该怎么办?坐以待毙吗?”

    苍玉笑了,“你终于明白了,在这个地方,你不主动出击就是坐以待毙。不过一切都还来得及,你不用担心,只要你照着我的话去做,就可以让下面那个女人尝尝你现在的滋味。”

    “照你的话去做?也许不用,也许我自己就知道该怎么做。”苏绮媚的脸上闪过一道奇怪的笑容。

    “哦?那你说说你想怎么做。”苍玉有些怀疑,苏绮媚不像是能想出诡计的人。

    “我先给你说个故事。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国号为唐的泱泱大国,皇宫里有一个叫做武则天的妃嫔,她也是个昭仪,也深得皇宠,只可惜她的出身没有皇后高贵,皇上也没有办法帮她。这时,她生了一个公主,皇后没有孩子,所以也很喜欢这个刚出生的小公主,经常前来看望。有一天,皇后又来看小公主,她刚走不久,武昭仪就发现自己的女儿被人闷死了。皇上相信皇后便是凶手,不顾大臣的反对废除了她,改立武昭仪为后。”

    “这不可能!”苍玉立刻说道,“皇后就算真要杀小公主也不可能做得这么明显。”

    “没错,所以后世的人都认为是武昭仪自己杀了女儿,陷害皇后。”

    “这也太残忍了吧,虎毒尚且不食儿。”

    “是啊,哪有母亲恨得下心害死自己的孩子,所以皇上才会相信武昭仪。”苏绮媚一边说,一边轻抚自己的腹部。

    “你、你想……”

    “我现在归皇后看管,要是我的孩子出了什么事,你说别人会怎么想?”

    “媚儿……”

    “孩子是我的保命符,没有人会相信是我自己动的手脚。失去了孩子我定然痛不欲生,皇上也一定会忍不住来看我,到时我再好好如你所说施展我的媚术,就算是神官大人在,也抵挡不住。我自然就能离开冷宫,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除去皇后。”

    “媚儿,你怎么会想出如此歹毒的计策?”苍玉皱起了眉,眼前人还是他所认识到的那个单纯的女孩吗?

    “你知道吗,苍玉?你们这样的年代在我以前生活的世界只能称作古代,绵延了几千年,但都已经成为了历史。到了现代,虽然没有了皇上、没有了后宫,可人们的物质欲望更加可怕,竞争也更为激烈。这样歹毒的计策,我是想不出来,可我能看到的却是多不胜数。”

    “那你以前……”

    “因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长相普通、才智普通、出身普通、学历普通,我知道自己争不过别人,所以我也从来不费那个心思,只想安稳过完一生。”苏绮媚也不管苍玉能不能听懂她的话,继续说道:“到了现在,我虽然有了一付好皮囊,可我知道自己还是那个普通的丁环佩,琴棋书画、女红技艺,家里不是没找师傅教过,可我只能学到皮毛,根本到不了华淑妃、许德妃的水平,就连过去的徐充容都比不过,更别说害人的本事。所以,我还是不想争,人上人的生活根本不是我想要的。”她想要的是找个真心爱她的男人平静地过一生。

    “这一切由不得你。”苍玉丝毫都不同情。

    “没错,这一切由不得我。”苏绮媚低低地笑着,笑声里有一丝怨恨,“即使我不争不斗,我也会落得如此境地,别说是你,就是那些现代人知道了也一定要笑话我,笑我丢了现代人的脸,竟然被一群古代人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跟什么现代、古代没关系,这是天意,只要你不顺从天意,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落得如此境地。”

    “天意到底是谁的意思?苍玉,你告诉我,这个天是不是玄女娘娘。”南禺各地虽然也有些不同的地方风俗,但主神只有一个,玄女。

    苍玉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否认。

    “南禺国是在玄女娘娘的庇护下建立起来的,皇上到底做了什么坏事,竟让玄女娘娘如此生气,一定要我败坏他的德政,祸乱南禺?苍玉,你要我听从天意,就必须让我知道真相。”即使是过河的卒子,也该知道自己过河的原因。

    “以前不告诉你,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现在你既然想知道,那我就说吧。十六年前,当时还是太子的姬冰即将大婚,到神庙里进行祭祀时,看到娘娘的神像,竟然□熏心,口出狂言,日后登基应以娘娘为妻。娘娘恼他身为一国之君竟做出如此失德之事,才要你转世以女色祸国,给姬氏一个教训。”

    苏绮媚突然笑了起来,是那种嘲讽的笑声。苍玉怒道:“你笑什么?这是实情,我可没有骗你。对玄女娘娘不敬,此乃大罪。”

    苏绮媚止住了笑,“我可不是笑话你,我只是又想起了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我原来生活的世界,比方才讲的武昭仪的故事还要早一千多年,那时还没有大唐国,只有一个商国。商国的最后一个皇帝被后世称为纣王,有一次他到女娲娘娘庙里去拜祭,那是一个和玄女娘娘差不多的女神。纣王同样□熏心,还在庙里题了一首艳诗,表达了他对女娲的爱慕。结果也惹怒了女神,派下千年九尾狐精幻化为美女苏妲已,入宫为妃,祸乱朝政。”苏绮媚又笑了起来,“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和这里发生的事很相象吗?只不过苏妲已可比我厉害,她内害贤后淑妃,外害忠臣良将,终于将商国的基业毁为一旦,也让狐狸精成为女色祸人的代名词。”

    “这有何好笑?你就应该像那位苏妲已一样顺应天意,功德圆满之后必有厚赏。”

    苏绮媚笑得更厉害了,“厚赏?她做了这么多坏事还能得到厚赏吗?她最后被推翻纣王的人用照妖镜逼出原形,然后装进袋子用木碓捣死了。女娲娘娘根本没有想过要救她,更别说厚赏!”说到这里,苏绮媚突然一阵心酸,第一次,她对那个被世人唾骂了千年的苏妲已起了怜悯之心。

    “那一定是她也做了有违天意的事,反而惹怒了女娲。难怪你会害怕,原来你担心自己会落得她的下场,你放心,有我帮你,不会的。”狐族虽然是妖,但并非热衷害人性命的精怪。

    苏绮媚又冷笑了几声,“我说这个故事可不是害怕自己会落得苏妲已的下场。在这个故事里,上天说纣王是失德亡国之君,所以派下九尾狐精祸乱朝政,也派了不少神仙帮助反抗纣王的军队;可同时,也有不少神仙下界帮助纣王。你说,天意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神仙要逆天而行?”

    苍玉愣住了,“这、这是异世发生的事,我怎么能擅自揣摩异世的天意?”

    苏绮媚仰望着天,不知天上的神仙能不能听到她的话。“你揣摩不出来?在异世倒是有人揣摩出来了,真正的原因不在于纣王失德,而是天上的神仙在争权夺利,谁扶植的力量获得了胜利,谁就是人世间真正的统治者,纣王纵然是个圣贤也逃不过亡国的下场。”

    “你住嘴!神的用意岂是尔等凡人可以乱猜测的!”他所设的结界虽是掺有玄女娘娘赐给的神力,一般神灵也无法穿破,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慌什么?”苏绮媚却是一脸无所谓,“我说的是异世的神,又不是这里的神。再说,纵然被我说中了又如何,堂堂一个大神还没有一点敢作敢为的勇气吗?”

    “够了!越说越不像话!”苍玉惊讶于苏绮媚的大胆,但转念一想,也许这是因为她还没有真正领略过玄女娘娘的威力。“不要再说这些了,你好好听我说你以后该做的事。”

    “我不要听。”

    “你说什么?你真的想学武昭仪?”

    “我说,我不要照你的话去做,也不会学武昭仪,我根本不要顺应天意。”

    “你怎么了?怎么还是不知醒悟?”苍玉惊异地看着苏绮媚,发现她很平静,并不像是歇斯底里的胡闹。

    遭人陷害、背叛以及爱人的抛弃,他原以为经过这一切,胆小懦弱的苏绮媚要么是变得惊慌失措,听凭他作主;要么是变得怨气冲天,要奋起反击。但从没想到她会变得如此平静,不是息事宁人的平静,而是一切了然的平静。

    第二十七章 无愧我心

    “你错了,苍玉,我不是不知醒悟,而是真的醒了。”

    “你这又是为何?”苍玉虽然可以读出她心中所想,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想。

    “如果这只是一部穿越小说,读者们一定会奇怪,像我这样看过很多后宫戏、商战戏的现代大学生,又有你这样神通广大的狐妖帮忙,为什么还不敢和那些古代女人对抗。因为她们不知道,看戏和亲身经历是完全不同的。过去我不愿意听从你的安排,一来是担心你只是在骗我、利用我,二来是根本没那个胆量去做祸国殃民的事。现在么……”

    “现在又是为了什么?”苍玉有些着急了。

    “现在么,则是明白了,如果顺应天意,我就只是一个任凭命运摆布的傀儡。这才是一个现代人最不该做的事。”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感觉到,身体里属于丁环佩的那一部分,才真正醒了。

    苍玉更不明白苏绮媚口中的现代精神,他诧异地说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这是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何来傀儡一说?何况,你被贬入冷宫,还有那些宫人的惨死,都是缘于郑家对你的陷害,以及姬冰的薄情,你报复他们是天经地义的事,并非只是任凭命运摆布。”

    “报复?皇后这么做是为了她的孩子、她的家族;你说姬冰薄情,可要做一个好皇帝就必须薄情。他们的所为都对国家有利,我若是为了报复他们而搅得南禺天翻地覆,岂不是世间之人都要怨恨我?这样的结局真是天经地义的吗?”

    “那你就真的一点儿也不怨恨他们?即使他们正在想着如何让你去死?”他完全感觉不到苏绮媚心中的仇恨,这个发现竟然让他有些不安。

    苏绮媚又笑了,不再是先前那种带有怨恨的嘲笑,而是真正轻松的微笑。她不会忘记冯才人临死前充满怨恨的表情,实在是太丑了。她决不要带着这样丑陋的面孔活下去,即使是死也要死得美美的。

    “不要逞一时之勇,你一定会后悔的。”苍玉的警告里带着深深的担忧,这担忧不是来自郑皇后,而是来自天上的神灵。

    苏绮媚感觉到了苍玉的担忧,心里涌上一阵感动,“你放心,我这么做不是逞一时之勇,我从来都不是一个非常勇敢的人。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什么话?”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顺应天意成为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姬,不管结果是赢是输,她的内心都不会得到安宁。如果她觉得心安理得,那就更可怕了,那就代表着她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己。

    苍玉沉默了。

    苏绮媚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了看庞大的宫殿群,以及宫墙外隐隐约约的景物,然后冲着苍玉嫣然一笑,“苍玉,你要是不想放我跑,就送我回留云殿吧。”

    苍玉看着她,她的脸如同月亮一样盈润,她的眼如同星辰一样灿烂,浑身散发着一种耀人的神采,即使站在白日的太阳下也不会逊色。苍玉知道,这种神采绝不是媚惑之术所孕育的。

    回到留云殿,苍玉没有马上离去。

    “你真的决定了?”苍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

    “是的。”苏绮媚的声音里则带着一丝兴奋。

    “那……以后我不会再来了,你好自为之吧。”苏绮媚决意不顺应天意,他的职责也就不存在了。

    苏绮媚也是一阵怅然,苍玉也许不能算是她的朋友,但却是唯一一个陪她度过所有艰难日子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听她诉说一切的人,以后,连这样的人也没有了。

    “谢谢你,苍玉。”谢谢他没有强迫自己。

    苍玉低低地叹了一声,“希望你不会后悔你的选择。”

    “我不会的,苍玉。”结果也许是她难以承受的,但她不会后悔,因为她知道,另外一个选择她一定会后悔。

    苍玉身前的青烟刚刚升起便又消失了,他还没有离开。

    “你把这个服下。”他递给苏绮媚一颗红色的药丸,“这药能使胎儿更加强壮,可以抵御一定程度的外界伤害。”虽然郑皇后得了旨意要照看苏绮媚母子,但在后宫,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谢谢……你知道我家人的情况吗?”自从进了冷宫,苏绮媚就和苏家断绝了联系。她不想他们受到太大的牵连。

    “你的父亲比你厉害,他之前没有急于喊冤,而是坐等宫正司的调查,现在见证据确凿,便主动上奏,说自己管教不严,请皇上责罚。虽然郑家要求严办,皇上却只是收回了对苏家的一些加封,你父兄的官职没有变化。”

    苏绮媚微微一笑。她知道姬冰的宽宏并不是眷恋她的缘故,而是为了稳定朝政,让苏家被郑家完全打压下去,对他而言并非好事。苏静山的无情对此时的她倒是一件好事。

    苍玉真的走了,苏绮媚又是一个人躺在冷冷的寝宫内。回想起在抱月宫正殿顶上与苍玉的对话,自己都觉得惊讶,那份自信和坦然是从何而来?

    苍玉不明白她心境的变化,并非因为他不是现代人,而是因为他一直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人,他的过去和苏绮媚完全不同。

    不论是作为丁环佩的二十一年,还是作为苏绮媚的十六年,她的生活方式都是一样的,说得好听些是顺其自然,说得难听些就是得过且过。上什么样的大学、找什么样的工作、穿越到什么样的世界、嫁给什么样的男人……这一切都不是她自己渴望的结果,她只是被动地接受。

    她一直以为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是因为自己的懦弱和平凡,可当她今晚洞悉郑皇后的阴谋后,却突然明白,她的懦弱和平凡并非天生,而是因为她没有为之奋斗的目标。

    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他们要守护、要为之奋斗的东西。苍玉守护着狐族,皇后守护着她的孩子,皇上守护着他的王位,孙修文守护着自己的前程,苏静山也要守护着苏家的荣耀……所以他们都知道自己该要什么、做什么、放弃什么。

    她不知道,她没有要守护的东西。也许玄女娘娘让她受到这些磨难,就是为了逼迫她为了守护自己的生命而战。但就算神灵也没有想到,这样的逼迫却让她醒悟了——她在这个世上真正要守护的东西不是她的生命,而是她的灵魂。

    苏绮媚把手放在胸口,静静地感受那颗心脏的跳动。她不知道拥有完整灵魂的狐妖媚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现在的她只是丁环佩,丁环佩的灵魂是这个世上唯一真正属于她的东西,她一定要守护好它。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把手缓缓向下移动,放在自己的腹部。差点忘记了,现在还有一样东西也是只属于她的,她的孩子。虽然这也不是她主动渴望来的结果,可既然它存在了,她也要守护好它。

    为人二世,她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她不要做阴险狡诈的郑皇后,不要做人活心枯的许德妃,不要做害人害己的冯才人,更不要做祸国殃民的苏妲己,她只做丁环佩,那个懦弱平凡但却善良的丁环佩。

    对抗神灵,这个决定可比对抗郑皇后还要令人震惊,也难怪苍玉不敢相信。苏绮媚自嘲地笑笑,她不是能为了信仰而抛头颅、撒热血的革命者,但无论如何她一定要为自己努力一次,活着就一定要活得坦然。

    一旦神灵洞察出她的用心,更大的惩罚就将到来。她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奢望与姬冰鸳梦重温。她一定要离开这里,当她站在屋顶俯看皇宫时,她就有了这个念头。要挣脱命运的束缚,她首先必须挣脱这个牢笼。希望老天爷能多给她一点时间。

    苏绮媚想了很久才渐渐睡去,但她的心很安宁,睡得也很安宁。

    第二天一早,便有伺候她梳洗的宫娥端着梳洗用具进来,苏绮媚知道不能让人看出端倪,就像平时一样挑起纱帐下床。可当她看清那宫娥的脸时,却发出一声惊呼,“轻红!”

    做了八年的太子、十一年的皇帝,姬冰从未像现在这样烦躁过。后宫妃嫔媚惑之乱才刚刚平息,各地又纷纷传来一些不太好的消息。东边连日大雨,引发水灾;西边本该是雨季,却迟迟无雨;北边游牧民族联合起来大举进犯;南边……

    “啪”的一声,姬冰把奏折重重地甩在桌案上,“好啊!齐霖这个混帐,倒是让朕看走了眼!”

    在众人眼里不过是个酒色之徒的齐霖,原来竟是装疯卖傻的戏子,一边对着南禺国君臣卑躬屈膝,一边在国内暗自经营,近来还在边境秘密集结军队,似乎有趁火打劫之意。

    “皇上息怒。”左相郑锡恩说道,“依臣之见,青丘这两年虽然安定了些,但其兵力怎可与我国相比,大概青丘国君是气恼当初提亲被拒,出来摆摆威风而已。不如现在我们提议和亲,必可化解两国间的不快。”

    “呵呵,左相大人所言甚好,由我们提议和亲,青丘国不会不答应,否则便证明是藏有祸心。不过,青丘国君能在两年间就将军权牢牢掌握,可见并非无用之辈,用心险恶。不如以和亲为诱饵,等青丘国退了兵,再借机打过去,逼其臣服。”右相华佑仁笑道。他知道郑家想通过和亲为太子找一只有力的臂膀,那么他就一定要斩断这只臂膀。

    “不可!北边兵事刚起,如果南边也用兵,民心必定浮动。再说青丘国力不弱,一旦开战,一定是劳民伤财啊。”

    “正因为青丘国力不弱,才更是大患啊。”

    “好了,都别吵了!”姬冰的头痛了,他知道两位丞相说的都有道理,现在与青丘开战固然不智,但种种迹象表明,齐霖此人确是大患。自己怎么就被他蒙蔽了呢?难道真的是老了?当初理应答应和亲以稳住他,为什么没有答应呢?唉,都是媚儿……

    第二十八章 一线希望

    正当姬冰烦躁之时,近侍上前禀报,神官郑允懋有急事求见。神官的急事一定是与神庙有关,几位大臣都连忙告退,即便是郑允懋的父亲郑锡恩也不例外。

    “神官大人不是应该在神庙为东部和西部的天灾向玄女娘娘祷告吗?”

    “正是。臣向玄女娘娘祷告后,于昨日得到神喻,因此速来向皇上禀报。”

    “哦?玄女娘娘有何神喻?”

    郑允懋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白色的绢帛,姬冰接在手中,打开一看,上面写了这样几行字:“东江涨,西阳烈;北兵犯,南忧乱。君德失,狐媚缠;敬神明,天下安。”

    姬冰看完后,脸上阴晴不定。东涝西旱、北边的兵事都是明摆着的事实,可南部边境的密折刚刚?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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