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气安康 作者:rouwenwu

    大公子固然禽兽不如,但这个曾小虎,也真不是一个东西。

    “这个曾小虎,怎么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张大妈又用手帕抹了几下眼睛,“平日里看起来一个老实巴交的人,竟然……”

    “娘,你老提那个人干嘛?”张二花不耐烦道,一提到这个人她就来气,“大姐平日里对他多好,年前的时候,他摔了腰,几个月来大姐衣不解带地侍候着他,帮他四处找大夫,若不是多亏了大姐,恐怕他早瘫了。这混蛋,真不是个东西。”

    张大妈没有说话,只在抹眼泪。

    “娘,我这就带几个人去朱府,把大姐接回来。有我们在,还能饿了大姐不成?等过段日子,再给大姐找个好人家,再不去理会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张展鹏气鼓鼓地插了话进来。

    “傻孩子,怎么尽说傻话?”张大妈又气又急,“你大姐都已经那个样子了,你把她接回来,你让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谁还敢要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被作践成那个样子,真是造孽啊!”张大妈说完又号啕大哭起来。

    苏文清本来想说;这其实并没有什么,人总是要坚强活下去,就当这次是一次意外,当是被鬼压好了。可是看张大妈那种伤心欲绝的样子,再想想这个对女子的清誉犹为看重的时代,这种话就不好说出口了。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下来。坐在最角落的张老汉只一味地抽着烟竿,显然对张大妈的话也持着默认的态度。

    苏文清终于明白,在把不把张一花接回来这个问题上,张家出现了分歧,张二花姐弟俩是坚决要把大姐接回来,而张大妈和张大伯却认为,既然都是别人家的人了,接回来的话,张一花也活不成,倒不如留在朱府里。

    也许,张大妈说得也不无道理。一个黄花大闺女,白白的被人遭踏了,谁会再娶她过门?这村头巷尾,邻里邻外的闲言碎语都能把她逼死。像张一花这么柔弱的性子,可能回到家里不到一二天,就上吊寻死也说不定。留在朱府,虽然是个妾,但好歹也有个名份。

    而且,朱家在扬州城里说什么也是个大户人家,丫头仆妇成群,即使一个小妾,身边也有三两个丫头跟着,吃穿自是不愁,若能博得朱大公子欢心,上位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朱家大奶奶已是个半老徐娘,姿色不再,而张一花说什么也是个年轻貌美的端庄人儿,这一点就是资本。

    见张大妈又把求救的目光望过来,苏文清笑笑道:“张大伯,张大妈,你们先不要着急,这事,还得问问一花姐的意见,探探一花姐的口风,看看她是怎么想的。”她顿了一下,又道,“这样吧,张大妈和二花姐先到朱家去看看张一花姐,问问她的意思。然后,回来告诉我她的决定,我再跟老王爷说去。”

    苏文清这样一说,大伙都没有什么意见,张大妈与张二花整整衣衫,便往城里朱府去了。苏文清安慰了张大伯几句,也告辞了出来。

    刚走出院子十多步,苏文清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了一阵马车轮子碾地的声音,间夹着马蹄的“达达”声,回过头,见张展鹏正驾着马车往她奔来。

    她停下脚步,略带惊奇地望着张展鹏。

    张展鹏朝她招手:“小清姐,快上马,我送你回去。”

    张二花的新家距蘑菇园大约有一公里的路程,苏文清笑笑,也不推辞,坐上了马车。

    在登上马车的时候,张展鹏伸了手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让她借助他的力,上了马车。

    苏文清有些许的讶然,不由抬头望了望面前的这个少年。

    这是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孩子,准确算起来也不过是比她名义上的年龄小几个月而已。高高的个头,略显稚气的脸上,有着一双与张二花一模一样的大眼睛,隐约闪烁与他十四岁的年纪不相称的成熟。

    张展鹏等她坐稳后,才启动马车:“林大哥在京城怎么样,会试开始了没有?”

    “他很好。”苏文清含笑道,眉梢带了些许的忧郁,若不是张一花出了事情,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奔赴京城的路上。这次,是她爽了约。

    “别担心,林大哥一定会高中的。”马车开得很慢,张展鹏也说得很慢。他的话语里有种能使人心情安定的因素。苏文清忽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的功夫,林志海就赴京赶考了,若事情顺利的话,过不了多久就会往仕途上发展。而驾车这个少年,前两年不过是个淘气顽皮的孩子,一转眼的功夫,已长成英武的少年郎,而自己,或许又老了几岁了吧?

    岁月催人老啊,苏文清觉得自己想见林志海的心情,又迫切了几分。

    第九十三章 林大才子高中状元

    下午的时候,张展鹏又亲自驾了马车接苏文清过去,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姐的状况很不好。”

    苏文清一听,明白了几分。关于张家此行,她也隐约猜到了几分。依张一花的性子,那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若让她顶个不清不白的名声,她宁愿去死的。

    再次来到张家,见张大妈的眼圈又红了几分,就连张二花也垂了头,只说道:“大姐说了,事已至此,生是朱家的人,死是朱家的鬼,要她这样回去,倒不如死了干净。”

    苏文清微微摇头,问道:“那朱家怎么说?”

    张二花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张大妈抬起头,哭道:“我那个可怜的闺女啊……”

    “娘!”张展鹏不满道,“我都说无论如何也要把大姐接回来,你偏不肯……”

    张二花打了一下张展鹏的头:“你这浑小子,你懂什么!大姐都说了,她是宁死都不回来的,你想逼死她啊!”

    “二姐!”张展鹏摸了一下被打疼的头,瞪了一眼张二花,见苏文清含笑望了过来,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竟微微一窘。

    “二花姐,总不可能这么便宜了朱家吧。”苏文清冷声道,“这件事是朱家强娶在先,既然是纳妾,那就要名正言顺按照正规途径来办,贺礼、喜轿,那是一样都不能少。”

    张二花恨恨道:“对,不能便宜了那姓朱的浑蛋,要纳妾也要正正式式的纳,绝不能让大姐偷偷摸摸地嫁过去。”

    “这事由我来办。”苏文清点点头道。这事得由呼延老王爷出头,还张g一花一个应得的名份。而且,也给张一花一个保障,有呼延老王爷下令操办的事情,朱家总要顾忌老王爷的面子,不敢太嚣张吧。

    果然,傍晚时分,一个嘴角长颗大黑痣的一个媒婆模样的妇人敲开了张二花家的大门,脸上堆着笑道:“张家的,这回可要恭喜你了,朱家那边给了准信,三天后是黄道吉日,最适合办喜事。你那个大闺女,从今往后就到大户人家那里享福去了。”说着拿出一盒银子出来。

    张二花冷冷道:“那就多谢张媒婆的吉言了。”说着伸手把那盒银子接了过来。盒子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应该不少于五十两银子。

    见张二花把银子全部收起,没有给任何跑腿费,张媒婆的脸色瞬时不好看起来,语气里也带上些尖酸刻薄:“张大妈,你家大闺女算是好福气的,嫁进朱府,还要彩礼喜轿放炮竹什么的。你想想看,朱大公子之前纳的那几个妾室,哪一个享受过这般待遇?都是十两银子娶进门,等没了以后,再十两银子草草葬了,算起来总共才二十两银子。你家闺女一进门就五十两银子……”

    张大妈一听,气得不行,拿起扫帚去赶张媒婆:“你这张臭嘴,要咒我闺女死啊?什么五十两不五十两的,我又不是卖闺女……”

    张媒婆吓得抱头鼠窜,边跑边叫道:“姓张的,你先别得意,哪个嫁进朱家作妾的能活过半年的?你就等着给你闺女收尸吧!”

    张大妈撵不上她,把扫帚扔在地上,坐在门口直喘气。

    当天晚上,张一花由朱家的丫头婆子送回了家。可能怕张一花会出什么事情,朱家的颜面上过不去,朱老爷还让两个丫头婆子日夜跟在她身边,侍候她。

    三天后,朱家派了喜轿来接张一花,放了一路的炮竹。到了朱家,从后门抬了进来,算是正式入了门,成为朱大公子的第十房妾室。

    永慈药行也终于在扬州城内城东和城西各开了两间分行,出了公告,也是南北药材商线的商洽之地。城东的分行让苏月娥夫妇经营,那里离苏月娥夫婿岳立文在扬州城里的老宅比较近,而城西的那一间分行,则聘了一个当地做药材营业有几十年的一个老中医经营。有了两间分行分担了一部分货单,这回,原来那个永慈药行矮矮胖胖的掌柜终于没有再抱怨。

    对于儿子不走仕途这条路,偏偏去学了医,岳夫人是颇有微词的,但岳尚书却极力赞成。在官场混迹多年,看惯了官场的阿虞我诈,岳尚书觉得儿子的从医,也不失为一个正确的人生抉择。

    不久,有消息传来,京城会试,夺得头名是一个叫做林志海的扬州才子,紧接下来的殿试中,皇上一眼相中年轻有为的林才子,亲笔钦点为今科状元。一时间,整个扬州城都沸腾起来,就连扬州知府,平日走路的时候,腰板也挺直了几分。

    时逢蘑菇园的大丰收之际,前来订购蘑菇的,前来道贺的络绎不绝,把偌大的蘑菇园挤了个水泄不通。

    最起劲的要数张嬷嬷,五十岁上下的人,春风满面,走起路来又急又快,一边给收割下来的蘑菇过秤,一边笑呵呵地冲张二花道:“张二姑娘,我看,这个蘑菇园得改个名字了,就叫做状元蘑菇坊,这些蘑菇就叫做状元蘑菇。还有,林妹子那个绣庄也改叫做状元绣庄,名字响当当的……”

    张二花失笑:“张嬷嬷,真有你的,什么都被你说全了。”心里暗暗替苏文清高兴。

    正厅里,林氏捧着儿子快马传递回来的书信,喜得泪湿眼睫。多年的含辛茹苦终于有了丰厚的回报,她不在乎什么功名利碌,但人总要争一口气,这日,正是她林氏扬眉吐气的日子,为了这一天,她已经等了许多年。

    林氏原是苏杭人氏,这回因为儿子名扬天下,那些林氏婆家那边的兄弟姐妹,叔叔伯伯们,突然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外面或华丽,或朴素的马车轿子在苏氏蘑菇园外面排成一条成龙,贺礼堆满了正厅旁边的一个杂物房。当然,这其中不乏一些想攀着金科状元的关系谋个好差事的人。

    苏文清在正厅门边顿住脚步,暗自摇头。这就是冷酷无情的社会现实,十年寒窗无人晓,一朝高中天下知。天下知的结果,就是原来亲脉稀少的孤儿寡母,突然亲戚盈门,一夜之间成长为一个庞大的家族。

    还有一个中年妇人坐在正厅里,跟林氏磕着家常。她算了半天,说按辈份是林氏的姑表姐。

    姑表姐清清嗓子道:“海儿这回真是争气,一举得中状元,真是多亏林氏祖宗保佑啊。”说到这,姑表姐露出一脸的虔诚。

    林氏含笑点点头,给姑表姐续了茶。

    “哎哟,这么成?要您给我斟茶,真是折杀姐姐了。”姑表姐慌忙道。

    “自家人,客气什么。”林氏淡淡道。

    “妹妹,不是姐姐多嘴,你看看你这里,”姑表姐环视了一下四周,“这个地方虽然不错,毕竟偏僻了些,比不得城里。再说,你贵为当今状元的娘亲,怎么身边连个侍奉的丫头也没有?显得太寒碜了。”

    林氏无所谓地笑笑:“无妨,这么多年,清静惯了。”

    姑表姐话锋一转,又道:“海儿今年有十六七了吧?”

    林氏点头:“过了今年就十七了。”

    “既然现在立了业,也该成家了。”姑表姐凑近林氏,神秘道,“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个专程来的。听说过扬州知府小女儿没有?那可生得一副花容月貌,琴棋书画,针线女红,无一不知,无一不晓,还是扬州城里的四大名媛之一。如果您有这个意思的话,我这就跟……”

    “不用了。”林氏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海儿早已订了亲事,只等他回来马上成亲。”

    “是哪家的姑娘?”姑表姐有些不甘心。

    苏文清抬脚正要迈进大厅,一听到这忙缩了回去。这时,就看见林氏向她招手:“小清,你过来。”

    苏文清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林大娘,唤我何事?”

    见姑表姐疑惑地望着苏文清,林氏含笑道:“姑表姐,这位就是与海儿订了亲事的小清姑娘。”

    姑表姐的眼睛瞬时瞪大。她认得苏文清,当今状元居然与一个种蘑菇的乡下姑娘订下亲事,这怎么可能?

    “林大娘!”苏文清明白林大娘的意思,但这样的场面令她有些尴尬。

    “小清。”林氏柔声道,“多亏了你,海儿才能得以高中。大娘不是什么爱慕虚荣,贪图荣华富贵的人,大娘说过的话不会变,海儿只娶你一个人。倘若他日他娶了别人家的姑娘,就不要认我这个娘。”

    “林大娘。”苏文清有些动容。她知道林氏这是再次给她承诺,当着外人的面,借外人的口,等于公告天下,林志海非她莫娶。

    虽然她认为,目前她与林志海之间,已不需要什么其他的承诺,但林氏的做法仍令她感动。

    原本打算替人做媒的姑表姐皱眉看看苏文清,知道林氏心意已决,多说无益,但讪讪地告辞出去了。

    林志海又来了信,说这段时间需答谢各方人士,应酬繁多,可能近期脱不开身亲自接母亲及苏文清母女来京。不过,他会尽快安排人员赶赴扬州,接林氏及苏文清母女来京居住,并让苏文清尽快结束手头的一切营业,不久之后,随他上京赴任。

    接到这封书信的时候,书房里的剑兰又开了,硕大洁白的花瓣,尽情地吐纳着熏人的芬芳。苏文清把书信贴在胸口,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复。

    她要做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守着爱她的夫君,一生相伴,互敬互爱,风雨同舟,做最幸福的女人。

    至于其他的一些东西,也不是不可以放弃的。或许,在上京之前,她会这里的一切安排好;又或者,她可以把这里的生意陆续转移到京城里去。

    第九十四章 张嬷嬷细述王府大事

    “月娥姐姐,你说什么?”永慈药行城东分行里,苏文清坐在案几前,抬起头来,望着坐在下侧的苏月娥。案几上,摊开几本账本,账本上红色的墨汁圈圈点点,表示多种药材缺货。

    “长白山人参,鹿茸、燕窝、灵芝、石斛、蛤蚧这几类药材,近年来销量一直稳定,怎么这段时间突然需求暴涨,出现供应短缺的现象呢?”苏文清微蹙了眉头,纤细的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桌面,脸上现出疑惑的神色。

    苏月娥摇摇头:“我也不大明白,以前从未出现过种情况。而且,前来购买的人都是坐着华丽轿子,带着丫环婆子一道来的贵人们,出手阔绰,看来都是有钱人家。昨天来的那两个贵夫人我倒认得,一个是扬州知府的夫人,另一个是扬州粮商范可铭的夫人。他们都买长白山人参。”

    苏文清轻轻“哦”了一声,目光落在账本上。

    苏月娥想了想,又道:“我在给她们去拿人参的时候,听到知府夫人对那个范夫人说,她这两天花了重金觅得了两盒特效治刀伤的药,正准备与人参一道给南昭王府送去。”

    “难道,南昭王府有人受伤了吗?要用这种大滋补的药材?”苏月娥疑惑道。

    苏文清心中一动。她可没有心思去琢磨南昭王府谁受伤的问题。她在早些时候,听坊间传闻,边关吃紧,皇上可能会亲临扬州城,亲自阅兵,亲点二十万大军奔赴边关。自京城传出的消息,皇上身体欠佳,久不临朝,这段时间龙体渐渐康复,才恢复了早朝。如果皇上要来扬州,下榻的地点必是南昭王府。

    如此说来,那些扬州城里的达官贵人争相购买贵重药材,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孝敬当今皇上。

    这倒是一个很好的商机。

    苏文清“啪”地合上账本,如水的双眸现出煜煜光辉来。“月娥姐姐,你把哪几样药材是时下紧缺的,列个清单出来,我去跟北方的几家大的药材经营铺子说一声,让他们尽快把货送过来。”她的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一直到皇上亲临扬州城,这段时间里,这些贵重药材都是盈利点。

    “我这就去办。”苏月娥点点头,转身去誉写清单。

    而苏氏蘑菇园里,由于这季的蘑菇产量尤其好,除了满足了各地的订单,剩下的全部按苏文清的要求制成干蘑菇礼品盒。

    上次赴南昭王府花会送出的干蘑菇礼品盒,推销的效果良好,扬州城里的大小官员看到礼品盒制做精美,里面的干蘑菇成色很好,味道鲜美,正是送往京城巴结高官的好礼品,因此,干蘑菇礼品盒的生意也一时火旺起来。

    就连住在南昭王府的南昭王妃,也爱上了这鲜甜的蘑菇,差人三地两头前来购买。

    由于丰产,张嬷嬷何妈妈小桃等一群在蘑菇园里上工的人,都分到了不菲的奖金,足足十两的银子,就连赶车帮忙送货的车夫,也得了二两银子的赏钱。怀揣着沉甸甸的银子,张嬷嬷又开了话匣:“你们听说没有,前几天,呼延家那个纨绔公子哥,差点被老王爷打死。”

    她这话马上把后园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来。

    “张嬷嬷,你快说说,南昭王府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扬州城里,南昭王府由于住的人物特殊,因此,南昭王府一直是市井坊间荼余饭后的谈资,就连南昭王府里一个看门的养的小猫不见了,也被人拿出来津津乐道说半天。当然,能出入南昭王府的小猫绝不是普通的家猫,所以,说的人不会觉得身份掉价。

    “那个风流公子哥又闯了什么祸不成?”何妈妈也插话进来。

    “寻花问柳,吃喝玩乐,这能算什么祸事?”小桃不以为然道。

    “这次不同。”张嬷嬷一脸的严肃,转头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听说这一次,与张家大闺女被强抢那件事情有关。”

    众人一见张嬷嬷神色有异,便齐齐凑了上来。

    “是小清姐与二花姐去告的状吗?”小桃同样低声道。前几天张一花被掳走的那天,张二花曾拉着苏文清说要去闯南昭王府告状。

    张嬷嬷摇摇头:“小清姑娘与张家二丫头曾经去过,可是南昭王府是什么地方?守卫森严得跟皇宫似的,哪里说进去就进得去的?即使等到了王爷出府又怎么样?呼延老王爷每次出府,贴身侍卫近百号人,浩浩荡荡开出去,不要说见王爷的面,就是想靠近也靠近不了。”

    “那到底是谁把呼延二公子给告了?”小桃道,对于这个神秘人物很是好奇。

    “没有人知道。”张嬷嬷摇头,“听说告状之人是个武艺高强的人,把状纸绑在一支羽箭上,用弓射过去的,正好被王爷接住,这等于在老王爷面前直接把呼延二公子给告了。”

    张嬷嬷顿了顿,又道:“老王爷当场气得七窍生烟,亲自派人到城南大街,带了些人回来询问,后来把二公子从揽香阁绑了回来,当场挥了鞭子。直把一个娇生惯养的二公子抽得昏厥了过去。我听住在南昭王府后街的一个婆子说,要不是那个叫做赵三的管家死命抱住老王爷,老王爷在盛怒之下,真的会把二公子打死。”

    众人聚精会神地竖起耳朵听,老王爷痛捶昭阳长公主的亲生儿子,这真是一个特大的新闻。

    “怎么南昭王妃没去阻拦?”桂花奇道。昭阳长公主的护雏之心在扬州城里可是出了名的。

    “也活该那个风流公子哥儿倒霉,上段时间皇太妃大寿,王妃前去贺寿,留在宫里一直没回来。没想到,才过没几天,二公子就闹出事来了。”

    “赵三的头脑也算活络,幸好他及时拉住老王爷,要不然的话,若真的把二公子打死,王妃能善罢甘休?说不准一气之下奏明皇上,把呼延一家都灭了。”李五娘感慨道。

    “五娘说得在理。”张嬷嬷点点头,“呼延老王爷是一名武将,征战沙场多年,使的是一口几十斤重的宽背金刀,教训起儿子下手难免不分轻重。要不是赵三死命拉住,真可能会弄出人命。不过,即便如此,”张嬷嬷摇摇头,“那个二公子也真是惨,当场被抽得皮开肉绽,浑身鲜血淋淋,惨叫声响彻了整个王府的上空,听得人毛骨悚然。待众人七手八脚把他解救出来,浴血的袍子却怎么也脱不下来。得了消息的昭阳长公主急得星夜兼程从京师赶了回来,与老王爷大吵了一场,把南昭王府闹得个天翻地覆,差点没把王府给掀了。”

    小桃吐吐舌头:“这个昭阳长公主,脾气还真是大得可以。”

    “昭阳长公主再大的脾气又怎么样?”张二花不知什么时候从前面的院子转过来,听了众人的话,冷哼一声道,“子不教,做母亲的也有责任,管她是什么公主王妃。”一想到自己的亲姐姐被害成那个样子,张二花眼中恨意乍现,“那个浑蛋,被打死也活该。”

    张嬷嬷嘿嘿附和道:“对对对,二公子着实该打,谁叫他参与了此事呢?不过,张二姑娘,好像把你家大姑娘掳走的,不是二公子呀,听说是那个庞太师的小儿子……”

    “那浑蛋,迟早会有报应的!”张二花恨声道。

    南昭王府。

    弯弯的弦月当空,给清冷空旷的王府后花园投下一层淡淡白色如水般的光晕。

    没有风,月光透过疏密不一的树叶落在林间小路上,留下一片静止的斑驳树影。

    赵三就站在这片班驳的树影里,担忧地望着前面不远处的人影。

    前面不远处,一个四个角落分别挂了八角宫灯的亭子里,人影绰约。一个挺拔的身姿立于石桌前,曾经俊美非凡的仪容如今憔悴不堪,苍白如纸的脸色,深陷的眼窝,颓废无神的眼睛,使他整个人凛冽而落拓,却又孤清无比。

    他伸手执起石桌上斟满了酒的杯子,一杯接着一杯地仰着脖子灌酒。接近夏日,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他却穿了一身厚重的靛青色袍子,拿起酒杯的时候,扬起的衣袍自手腕处滑下,清晰可见手腕处斑驳交错的伤痕,触目惊心。

    侧立一旁的湖衣看着桌子刚倒上的酒一下子就空了,急得不行,想劝阻却又不知怎么劝,只好拿眼睛求救地看着对面站着的茗砚。

    茗砚会意,上前道:“公子,冷酒喝多了不好,更何况你这一身的伤……咱们回房去,明天再接着喝……”

    “倒酒。”呼延二公子面无表情道。

    茗砚无奈地朝湖衣摇摇头,拿起酒壶再斟满一杯。

    呼延二公子再度执起酒杯,把满满的一杯酒灌了下去。由于灌得急,被呛了一下,呼延二公子剧烈地咳了起来,而这剧烈的动作,又牵扯了背部的伤口,他不由弓了弓身子,双手用力抓住了石桌的边缘,手背上青筋突起,而脸上,剑眉紧紧拧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公子,湖衣求求你,别再喝了。”湖衣哭道。茗砚急步上前,扶住了自家公子。

    赵三看得动容,走出树影,准备上前劝慰几句。他知道二公子平素自恃风流倜傥,性子傲得很,这回当着众人的面受此痛责,面子上一定过不去。再加上心里委屈,就借酒浇愁,作践自己。说实在的,良家女子又不是他抢的,一支羽箭传来的书信,就给他冠上罪魁祸首的罪名,若认真计较起来,他也不过是误交朋友而已。偏偏老王爷又是个眼中揉不下一粒沙子的人,强抢民女外加夜宿烟花之地,两项罪名累加,犹如火上浇油,老王爷不听任何解释,一顿皮鞭,当场要去了他的半条命。

    “赵管家。”背后有人叫道。

    赵三回头一看,见呼延浩不知何时已来到跟前,不由喜道:“大公子,你回来了?”

    第九十五章 激将法巧劝呼延二公子

    “赵管家,二弟怎么样?”一身素白轻甲战袍的呼延大公子更显俊朗英武,他看向不远处的亭子,剑眉紧紧拧着,掩饰不了担忧的目光。

    五天前,当看到老王爷摊开绑在羽箭上的信时,变了脸色,非要拿二弟回府,他就心知不妙。正值军队紧急操练之际,苦于军令如山,一直无法出营。五天之后,紧急集训结束,他便匆匆赶回南昭王府,戎装未换便直奔后园而去。

    “二公子他,唉!”赵三叹了口气,“大公子,你过去劝劝二公子吧。他心里委屈,可这样做践自己,又是何苦呢?”

    呼延浩点点头:“赵管家,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赵三看看呼延大公子,低声应了,转身消失在重重树影之中。

    “公子,不能再喝了,我扶你回去吧。”茗砚护住怀中的花雕,死活不肯再朝二公子的酒杯中倒酒。

    “茗砚,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呼延廷玉怒道,“倒酒,倒满它。”

    茗砚忧心地望望二公子,酒劲涌了上来,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浮起两片不正常的红晕,喝得太多的缘故,身体摇摇晃晃,就连脚步也开始有了一些踉跄。

    “倒酒!”呼延廷玉把白玉酒杯重重地顿在石桌上,酒杯与石桌桌面“呯”地撞击声在深夜寂静的后花园犹为清晰。

    “公子,你实在不能再喝了。”茗砚简直是在哀求了,“公子你不要命了,要是被王妃知道的话,那可就……”

    “没事。”呼延廷玉微微摇头,侧靠在亭子的柱子,俊美的脸上疲惫不堪,“茗砚,倒酒。”

    “公子……”茗砚无奈,抱着酒壶慢腾腾地走了过去。忽地怀中一空,他不由愕然抬头,看到呼延浩正站在他面前,手里执着的正是从他怀中拿走的酒壶。

    “大公子……”茗砚叫道,像看到了救星般,眼中露出了惊喜的目光。

    “大公子!”湖衣也叫道。

    “你们都下去吧。”呼延浩看看二弟,转身,给放在石桌上的酒杯上注满酒。

    “大公子!”茗砚与湖衣愕然地望着呼延浩,齐声叫道。

    看来,这个呼延大公子不是来劝酒的,而是来添乱的。

    呼延廷玉侧身坐下,看看大哥,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们做为将官,国难当头,战死沙场,赢的是保家卫国,名扬天下,虽死犹荣。你呢,醉生梦死,图的是什么?”呼延浩冷冷看着二弟,语气也很冷,拿过酒壶,又给杯子满上一杯酒。

    呼延廷玉浑身轻轻震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望着大哥,头很晕眩,但大哥的话语犹如一把重锤,一字一字敲进他的心里。

    “一点委屈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本事的话就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来!这样作践自己,算什么英雄好汉!”呼延大公子的语气更冷,拿过桌上的另一只酒杯,注上酒,“今晚你可以喝个痛快,大哥陪你。但是,明天以后,你要打起精神来,不要这样一副颓唐的样子,让王妃,让王爷担心你。”

    呼延廷玉咬咬嘴唇,忽地推开酒杯,伏在石桌上痛哭起来。

    他的心里,有太多的委屈与不顺心,不仅仅是强抢民女这一桩。有一件事情他追踪了许久,却找不到一丝突破口,这令他异常沮丧。

    还有一些事情,他无法说出口,也不能说出口,硬捱下这顿责罚,心中的委屈却无人可以倾诉。

    呼延浩伸手抚摸着二弟不断耸动的肩膀。十五岁的二弟,一直养尊处优的二弟,肩膀还是稚嫩了些,还是一个贪玩的年龄,不明白作为将门之后身上所背负的责任。

    茗砚湖衣面面相觑。从小到大,他们可是从来没有看到过二公子哭过。

    一直以来,二公子虽然调皮,贪玩,但生性狂傲倔强,每每挨了王爷的教训,咬咬牙便忍了。这次如此失声痛哭,还是第一次。

    湖衣听着不忍心,正想出声劝解,就听大公子道:“湖衣,把酒壶和杯子撤了。茗砚,扶二公子回房去,我那里有上好的伤药,你过会来我那取些去。”

    湖衣与茗砚连忙应了。

    呼延浩站了起来,知道自己的激将法起了作用,二弟也不会再喝酒了。看看天时,已是深夜,自己也该回房歇息,明天还要去军营。

    “大哥。”呼延廷玉抬起头来,眼眶微红,脸上已不见一丝泪痕,“是你派人送信去京师,让我母亲回来的?”

    呼延浩没有说话,算是默认,当时情势危急,阻止不了老王爷的暴怒,唯一想到的,就是请昭阳长公主回来。

    难怪他自昏迷中醒过来时,看到母亲一脸焦急与担忧守在他的床边,母亲大闹南昭王府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从今往后,老王爷再不能动他半根指头。这一点,对他有利。

    他的唇边溢出一丝笑意:“大哥,多谢你。”

    还有,那个送错信的人,那个在老王爷面前告状害他的人,他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狠狠地报复回去,让那个人知道,他堂堂呼延二公子,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

    傍晚,夕阳的余辉落在苏氏蘑菇园里,将两个姑娘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小清,你这一去,几时才能回来?”夕阳下,张二花微微侧首,望着苏文清,眼中有深深不舍。

    苏文清这一去,便是在京城定居下来,要想见面,中间隔了这么长的路途,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毕竟相知了那么多年,张二花的心里,除了替苏文清高兴之外,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二花姐,等我在京城安顿好以后,我就会与你联系的。”苏文清笑道,由于就快要见到林志海,这段时间她的心情一直很好。

    “二花姐,等我摸清京城的情况,我就来接你过去,我们把所有的营生都转到京师去。”苏文清看着张二花愁眉不展的样子,忙安慰她,“京城是最繁华的地方,到时候,我们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张二花勉强笑着点点头。心中暗道:小清或许想得太美好了,等她做了状元夫人以后,相夫教子,侍奉婆婆,还有这般自由的生活吗?

    “二花姐,这里的一切交给你了。”苏文清看着张二花,郑重道,“二花姐,你帮我好好看着,我会回来的。”

    张二花不由笑道:“我的好妹妹,说什么傻话呢。你还回来干嘛呢?好好做你的状元夫人去,好好享福,才是正经呢。”

    苏文清不置可否地笑笑。她可没想过一生就这样依靠林志海而活,多年来独立自强的现代教育,养就她骨子里不依靠不依赖别人存活的理念。如果林志海真的朝仕途上发展了,作为状元夫人的她,也一定会多关心朝政,做好海哥哥的贤内助,与他并驾齐驱。当然,她从来不认为做生意与做官有什么冲突,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还可以帮助他有更好的发展也说不定。

    最近,林志海又来了信,依旧是应酬繁忙,无暇抽身回来接她们上京。不过,在信中,他问了苏文清何时能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好,到时提前给他去封信,他自会派人到扬州来接。

    苏文清也回了信,说快则十天,慢则半个月,就会把事情处理完毕。到时候,与林大娘一同上京,一家团圆。

    最后巡视了蘑菇的丰收情况,张二花脸上溢满了笑意:“小清,照这季蘑菇的产量,看来我们不久以后就可以再开一间更大的蘑菇园了。”

    苏文清也含笑道:“这事范老爷子也提过。这阵子范老爷子正在研究一种叫做‘四头菇’的新品种,若能研制成功的话,那扩建蘑菇园势在必行。”

    “四头菇?这是真的吗?”张二花欣喜道,“范老爷子真的在研发新的品种?”

    四头菇,即一个蘑菇柄长出四个蘑菇伞,这将意味着,蘑菇的产量又将增产四分之一。一想到这,张二花不由激动起来,一双大眼睛闪出亮光。

    “二花姐,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小桃笑嘻嘻道,“这事,范老先生前几天才提出来的,还让我与小莲给他打下手。不过,八字还没一撇,要研发成功的话,还早着呢。”

    “小丫头,作反呢,居然敢取笑我。”张二花做势转身要打小桃。

    “小清姐,救我呀,二花姐要打人了。”小桃嘻嘻地笑着,一溜烟跑远了。

    张二花也没真追,又与苏文清说笑了一阵,便与蘑菇园放工的其他人一起,回家去了。

    苏文清回了前院,刚坐下来,便看到一个妇人走了起来。

    “小清姑娘。”那妇人走到书房,抬头看看坐在案几前看账本的苏文清,轻轻叫了声,语气里显得有些胆怯不安。

    苏文清抬头一看,这人她是认得的,就是前几天刚到蘑菇园上工的黄大婶。见黄大婶局促不安的样子,苏文清放缓了神色,柔声道:“黄大婶,有事吗?”

    黄大婶垂着手,用手不安地搓着衣角,脸色的神情有些尴尬:“小清姑娘,我知道我刚来没几天,本不应该这么快告假的。可是我那个媳妇,本来是给南昭王府做浆洗的,一天里去几个时辰,也能照顾一下家里。最近,王府里出了些事情,把她暂时换作打扫的。这不,一天到晚都在府里头,连家里一岁半的儿子也没时间照看,偏偏我那个当家的老寒腿又犯了……”

    一听到南昭王府,苏文清心中一动,不由问道:“南昭王府出了什么事情吗?”

    第九十六章 听传闻心生歉意

    “小清姑娘,你不知道吗?整个扬州城都传遍了,南昭王府那个风流的二公子,强抢民女,不知给谁告到了老王爷面前去,老王爷盛怒之下,差点把二公子打死。吓得昭阳长公主从京城星夜兼程赶了回来,与王爷大闹了一场,现在南昭王府里人仰马翻。不光是南昭王府,几乎连整个扬州城都乱了,扬州城里那些当官家里的贵夫人们,借着探病的机会一个个都去巴结昭阳长公主呢。”黄大婶一口气说完,呼了一口气。这些有一半是听她媳妇说的,有一半是听张嬷嬷说的。

    见苏文清露出不相信的神情,黄大婶又说:“小清姑娘,婶子我可没骗你,我那闺女回来说,这两天她就看见知府大人的夫人拿了长白山人参还有听说是花了近千两银子买来的伤药亲自登门来看望王妃……”

    “这样啊。”苏文清马上想到这段时间贵重药材紧缺,难道,不是用来孝敬皇上的,而是用来巴结昭阳长公主的?

    “我看哪,这人与人之间,命就是不一样。看看那个二公子,不过是挨了他爹一顿打,整个扬州城都震动了。”黄大婶有些感慨,“说起来也难怪,谁让他是昭阳长公主生的呢?当今皇太后的亲外孙,平日里皇太后就疼得不得了,昭阳长公主就不用说了,像掌上明珠一样宠着护着。要是昭阳长公主发起威来,就连呼延老王爷也惧怕三分。皇上也对这位唯一的同胞皇姐极为尊敬,昭阳长公主在皇上面前说一句话,比朝堂上那些文武百官强十倍有多呢。”

    这话不假,市井坊间对于昭阳长公主的传闻,永远都有新鲜的话题。这位身份极为尊贵的昭阳长公主,生就一副花容月貌,先帝在时就极得先帝宠爱,又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同胞皇姐,天之娇女的高贵身份,下嫁与战功昭卓的呼延王爷,显赫至极。

    苏文清深知不管各行各业,都需以人为本,既然黄婶子家里有病人和小孩需要照看,虽说正值蘑菇丰收之际,蘑菇园里忙得不可开交,她还是准了黄婶子几天的假,等她家的媳妇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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