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面前的玻璃盏,仔细闻了闻味道,又尝了少许,最后说:“这酒当就是俺们村儿酿的。”

    这话说出来之后,席上一片安静。早先举子们都将这“鹿鸣酒”夸上了天,待听说这酒就是刘南山家乡所酿的土酒,这天上地下的差别,让众人一时都半信半疑。刘南山却举着玻璃盏,看着杯中酒浆清透的色泽,说:“这个就是杏酒,用杏子酿的,待酒完全酿成,再加桂花,熏染香气,便得了。”

    “这么简单?”文哲明觉得不可思议,“你可知这一瓶‘鹿鸣酒’在市面上卖多少钱?”

    “鹿鸣酒”是专门为乡试放榜之后,各地举子庆祝所发售的一款果酒。因为鹿鸣宴只要由各府承办,所以绝大部分鹿鸣酒都被官府采购了去。极少部分流入市场零售,供考中的举子家里私下庆祝,或是往来走礼之用。

    但凡听说过这“鹿鸣酒”的人,此刻听刘南山轻描淡写地说起这酒酿得如此简单,都不敢相信。

    刘南山却淡笑着,道:“你以为这酒简单?原本乡里人用果子酿酒,酿出来与甜水儿似的,没有酒味,且容易腐坏。后来海淀那边有人好心,将法子传了出来,到我们村,村里也没那些桃儿李儿的,唯独漫山遍野的都是野杏。肯去劳作酿酒的,大多是佃户,自家没有地,辛辛苦苦耕一年的田,叫去佃租和赋税,手里没剩几个钱,怎么办?便只有起早贪黑去采杏,家里的女人们便日夜不休不眠,将每一枚杏儿都检查清洗。如此劳作一个月,酿下一坛酒,此后每一个月,都要照看一次,翻动一次……精心侍弄,就如照顾自家婴儿。好容易待到杏酒酿成,为了再制这鹿鸣酒,乡亲们又接连走上几天的路去大兴采那早开的丹桂……”

    刘南山这人说话总有一种乡土气,也因为这个,总教人看不起。可是此刻他说起老家乡亲付出巨大的心力才酿出的这等鹿鸣酒,虽然所言通俗,并无过多文采辞藻,可是他说得无比真实,便有一种令人动容的力量。一时这一整桌便都安静下来,不少人开始重新审视手中的鹿鸣酒。

    可是文哲明却举着杯问:“这真的是杏酒?可是为什么我等饮来,杏味儿一点也无,只有桂花的香气呢?”

    旁边一个清亮的少年声音chā口:“鹿鸣酒,自然是杏酒啊!”

    这回chā话的却是席上年纪最小的一人,石喻。只见他一面微笑,一面轻轻晃动手中的玻璃盏,说:“文经魁如此,让这酒稍稍‘醒’一会儿。自然有杏酒的气味慢慢散发出来。”

    刘南山听见石喻替他解围,便转向石喻,老实巴jiāo地露出感激的笑容。

    文哲明与荀伯符互视一眼,石喻的话,他们两人都驳不来。因为这的确是品尝各种“果酒”的正确方式,这种法子,只有消费得起这种极为昂贵的玻璃瓶装酒的人家,才可能知道。即便知道,要想亲自尝试一番,还得买得起内务府新出的高脚玻璃酒盏才行。石喻小小年纪,这话一说,立即让人记起他景山官学学生、忠勇伯府子弟的身份,再加上跳过岁试、直接科试的传言,石喻给人的印象,就是三个字:摸不透。

    石喻见一句话,一抬手,就让席间诸人镇住,便笑着活跃气氛,又补了一句:“为了预祝诸位下一次榜上有名,这鹿鸣酒,也必须是杏酒啊!”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众人乡试得中,考取举人功名在身,可是谁能心甘情愿就此止步?下一步自然是参加会试,赶春闱。就像这乡试发榜叫“桂榜”一样,下一次会试所发之榜叫“杏榜”。所以石喻的意思是,这酒之所以用了杏酒,乃是蕴含了吉祥寓意,祝福在座各位下一次会试也顺利取中,高中杏榜。这道理说得十分完满,就算荀文等人有心想驳,也绝不会为了自己的下一场科考寻晦气。

    这边一席正说话间,那边座师陈邦彦等人已经巡酒巡到这一席,满座的新科举人纷纷起立,向陈邦彦行礼。

    陈邦彦过来,与众人饮过三杯,登时肃容道:“今上一向体恤百姓疾苦,诸位都是朝廷取中的人才,日后入仕为官,切记勿骄

章节目录

我在红楼修文物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凡人书只为原作者安静的九乔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安静的九乔并收藏我在红楼修文物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