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办处的差事,却远比弟弟的功课来得复杂。

    造办处一开印,便事务繁杂。众人都团团忙碌,着手准备三月的甲子万寿。

    以往这个时候,造办处的金银器匠作处是最忙的,画工、木器等处次之。然而今年,画工处正憋足了劲儿打算给圣上献一件“别出心裁”的寿礼,所以忙碌更甚于金银匠作处。

    然而石咏却发现自己在画工处渐渐被边缘化了。

    甲子万寿的寿礼这一项工程,被画工处的主事毛盛昌揽了下来,石咏算是个顾问,偶尔过问一下进度,讲解一下技术要点就行。

    可是渐渐地,石咏发觉自己已经从“顾问”,变成了“名誉顾问”,渐渐地离这项工作越来越远。毛盛昌自己揽下了大多数事务,在他手下的主力画工,也都是毛盛昌最青睐的几个,其他人都只是打打下手,做些简单重复的工作而已。

    “这个毛延寿,到底在想什么呢?”一位与石咏共同制作了太后万寿寿礼的画工陈开河忍不住冲石咏抱怨。

    “毛延寿”就是毛盛昌的外号。因为此人姓毛,又是画工出身,令人难免联想到那位传说中索贿不成、故意将王昭君画丑的毛延寿。画工处的画工们私下都知道这个外号,毛盛昌自己估计也知道,只是无可奈何罢了。

    石咏却大致能猜出这位毛主事的心思:上一回给太后的万寿贺仪,从前至后,都是石咏主导的,毛盛昌只挂了个虚衔。然而这次,毛盛昌却是自己主导。他生怕这一回又是只“担了个虚名儿”,也怕人背后指指戳戳,说他这个正主事是利用副手想出来的主意,为自己铺前程。所以毛盛昌这一次就故意排挤开石咏,好显得甲子万寿的寿仪,全是他一人之功。

    毛盛昌对手下画工也是如此,用的都是亲信,相反,上次曾参与过太后万寿贺仪画工,也有好几人被毛盛昌排挤出去,不但丝毫没能沾手,反而被打发去做了别的一些零零星星的小活计。

    陈开河就是如此,所以这会儿才拉着石咏不停地抱怨。

    石咏知道这就是所谓“办公室政治”的正常形态,他也挺歉疚,觉得因为自己的缘故,耽误了这些画工。然而毛盛昌品级比他高,来这画工处已经好些年,甚至毛盛昌本人的画艺,也比石咏本人的高超不少。对于这事儿,石咏很是无奈,却也没有解决之道。

    不几日,郎中贺元思又来找石咏,反复套近乎之后,得知这次真正在主导圣上甲子万寿贺仪的是毛盛昌,而不是石咏。贺元思登时喜孜孜地弃了石咏而去,之后再没有找过他。

    反倒是毛盛昌,石咏有听过小道消息,说曾经在宫外见到他一人前往“醉白楼”饮宴。

    “醉白楼”是京里数一数二的高档酒楼,饮馔精美,美酒香醇,陪酒的美人据说也是个个标致,足以令人酒不醉人人自醉。但这是个极其昂贵的所在,不是像毛主事这样的京官小吏可以消费得起的。所以造办处里纷纷传言,说毛盛昌搭上了“大人物”。

    这个“大人物”也很容易被人猜到,“醉白楼”,据说就是九阿哥胤禟的产业。

    自从那次饮宴之后,毛主事便一直心情很好,走路都有些轻飘飘。他心情好了之后,十六阿哥胤禄的心情就立即变得很不好,每天yin着脸在造办处里转来转去,终于有一天来到画工处门口,老实不客气地叫石咏:“你,赶紧随爷出来一趟,爷有一桩要紧的差事要jiāo代你!”

    石咏听胤禄说罢,吓了一跳,问:“要我带人去修……西华门?”

    是的,就是石咏每天上衙下衙,每天都要出入的那座——西华门。

    “可是……十六爷,”石咏不明白了,“修葺宫门,难道不该是……”

    难道不是内务府营造司的职能范围么?

    内务府下辖七司三院,其中营造司总摄宫苑营造与修缮。西华门是紫禁城的宫门,自然应该由营造司来负责。

    “可是爷现下没有人手,点了你去帮忙,怎么你也和旁人一样,爷来支使,都支使不动吗?”十六阿哥的心情非常非常不好,这些话几乎都是从牙缝里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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