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之后”的虚名,经历着与乱世中大多平民少年一样的颠沛流离。

    后虽有贺征大将军重振贺家,贺渊也在成年之前过上真正世家公子该有的生活。

    可他年少时不是在逃亡途中,就是与家人藏在沣南故地的山林,这种经历自使他在京中世家子弟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不惯花里胡哨的繁缛礼节,十几岁刚到京中时,因言行随性、热情,闹了些许笑话。

    少年人脸皮薄,那之后长了教训,偃武修文样样自律到极点,时时处处谨言慎行,就怕出纰漏给贺家抹黑。

    几年下来,他倒成了京中世家子的样本。

    出类拔萃,端肃刚毅,冷静自持。

    这样的形象自是让人只敢远观。

    后来又进了金云内卫,更添几分神秘,外人愈发不敢亲近。

    所以他就不擅于事故人情。

    面对不熟悉的人,尴尬的场面,他不会主动开口去缓颊气氛,就僵着。

    赵荞勾了勾唇,收回目光,垂眼看着杯中茶芽浮浮沉沉。

    “当真一点都想不起?”

    “昨夜试着想过,零碎有几个画面,”贺渊扭头看向旁侧屏风,“只是……”

    没有将话说完,也算他心软体贴。

    还能“只是”什么呢?

    只是那些零碎画面里,没有赵荞这人。

    赵荞苦笑不动。

    “邻水遇袭的事能想起么?”

    “想不起。”

    “昭宁陛下登基大典呢?”

    “武德五年冬神祭典之前的事都记得,那时昭宁陛下还是储君殿下。”

    那时赵荞一年与他打照面的次数单手就能数完,两人是真不熟。

    如此,两人之间的事就很棘手了。

    他不记得与她的种种,面对她都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议亲之事显然只能搁置。

    太医院尚没个说法,也不知他几时能想起来。

    又或者,能不能想起来。

    “既连陛下登基都不记得,那不记得我也不算过分,”赵荞自嘲笑笑,“你想不想知道,我们是怎么熟识的?”

    既他的记忆是从那时丢失,或许可以试着将事情从头捋过来,万一有所帮助呢?

    贺渊总算正眼看她:“据说是武德五年在溯回城熟识的,但我家人不知具体是什么缘由。”

    “全天下都没几个人知道是什么缘由,”赵荞温柔浅笑,“那时你金云内卫的两个伙伴……”

    贺渊倏地闭上眼,面色转青,似在忍耐着什么。

    赵荞心下大惊,赶忙起身走过去:“怎么了?!”

    “头疼。”

    他喉间滚了滚,话音似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刀刮似的。”

    说话间,他额上竟有大颗大颗的冷汗涔涔滚下。

    赵荞扶住他,赶紧唤中庆请太医韩灵。

    侍者们将贺渊扶回寝房。

    韩灵替他把完脉后,若有所思地挠着额角出来,单独将赵荞请到一旁,询问贺渊发作头疼前两人谈了什么。

    “武德五年溯回城冬神祭典,还有他金云内卫的伙伴。只提了这些。”赵荞不敢大意,认真答了。

    韩灵忽地一拍脑门:“首医大人那破记性!这种症状的类似先例,根本不在古籍医案上!”

    而在军医医案上。

    亡国后与入侵异族抗争的那二十年,战事频繁且惨烈。那种场面对人的冲击之大,没有亲身经历的人很难想象。

    “尤其实战经验不多的年轻将领。当麾下士兵一个个在眼前倒下,他们会不自知地将这些算作自己的无能与罪过。只有忘掉这些,他们才不会崩溃。人的脑子很玄妙,有时会自己保护自己。”

    此次金云内卫遭逢建制六年来最惨烈的损失,带队主官是此前从无败绩的贺渊。

    这种情形,与军医医案上的先例何其相似。

    赵荞总算明白,为何恰是在提到溯回城冬神祭典时他就开始头疼——

    当年与他同去溯回的那队年轻内卫,怕是在邻水恶战中殉国了。

    赵荞抬眼望着廊下横梁:“若是突然想起了,会怎么样?”

    “当年江阳关孤军守城那一战,有位幸存的小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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