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带口的,我不劝你收手,但你务必小心为上。”

    廖季生低声骂了几句,可惜了他那几船从洋人手里买来的盘尼西林,那可是有价无市。南边现在局势吃紧,只怕耽误战机。

    不过他也心知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霍锦宁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

    他假惺惺道:“谢了。”

    “不必。”

    两个人又是沉默。

    廖季生大大咧咧靠在椅背上,用手挠了挠刮得泛青的头皮,笑道:

    “你说这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有时候我他妈都后悔,当初就应该在保定军校忍气吞声读下去,如今好歹能在前线奋勇杀敌,挨枪子就挨枪子,临死之前能砍几个小鬼子什么都值了!”

    如今外敌当前,内战不休,南京的态度是攘外必先安内,大好的河山拱手相让,他们这些明明流着同样热血的爱国志士,终究只能自相残杀。

    霍锦宁轻声道:“瑜儿,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人的路各不相同,他们终究只能在自己选择的路上走下去。

    他顿了顿,将随身携带公文包中的一沓厚厚的文件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推到廖季生面前。

    廖季生瞥了一眼,嘿然一笑:“原来你是来彻底撇清关系的?成,我早就想办了,就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当初萧瑜砸钱,在北平置办下不少酒楼戏院,包括这间吉祥戏楼,她惯常是个顾买不顾管的,这些一直都是廖季生在打点,除了偶尔看看账本,萧瑜从来不闻不问。自从去了上海,是连进账收益都没要过,等于全成了廖季生的产业。

    如今霍锦宁来找他清算,自然是理所应当。

    可他拿过文件一看,发现全都是转让协议,条件提的几乎是白送,不过日期那栏却提前了不少。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钱你不在乎,瑜儿也不在乎,我们之间十几年的情分断然不是用钱来衡量的。但这些东西,统统不能和她沾上关系。”

    廖季生转念一想,也便明白了霍锦宁的意思。

    萧瑜面上凉薄,心里却软,念旧念情,他脑袋带别在裤腰带上不惜命,保不齐到时候连累了她。

    所以霍锦宁宁愿出面来做这个恶人。

    “好。”

    说罢他痛快的在协议上都签了字。

    “小少爷,你不能进去!三爷和人在里面谈事情——”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撞开门,像一颗炮弹一样冲进来扑倒廖季生怀里,大声叫道:

    “爹,说好了今天带我去骑马的,你赖皮,我去告诉大娘!”

    廖季生一见儿子,脸上顿时露出笑意,他撂下纸笔,一把把儿子举得老高:

    “小兔崽子,成天到晚就知道去外面野!没见你爹正忙着呢,下回可不能直接跑进来找我,知不知道?”

    “知道了,爹,快带我去马场!”

    廖季生把儿子举过头顶,让他骑在自己脖子上,“这回让你先骑一会儿老子成不?”

    他笑着对霍锦宁道:“看,我家虎子,今年四岁了,又皮又野,跟小爷我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是一种属于男人之间的炫耀,透着一股子幼稚和傻气,偏偏当事人还骄傲自满得很。

    霍锦宁也不禁笑了起来:“是很像。”

    两人间方才凝滞的气氛随着虎子的到来,似乎全部冰雪消融了。

    廖季生一边悠荡着虎子,把他吓得哇哇大叫,一边鄙视着霍锦宁:

    “我说你和小瑜儿怎么回事?成亲这么多年了,也不见个动静,小爷我巴巴等着跟你家定儿女亲家呢,这我家小二都这么大了,再等几年都能直接当童养媳了!”

    面对这差不多挑衅一样的言论,霍锦宁不气不恼,只是慢条斯理把桌上的文件收好,淡笑道:

    “不急,顺其自然,你可以继续生小三小四来等着。”

    又一拳打在棉花上,廖季生老大不痛快了,他斜睨着霍锦宁,暗含威胁道:

    “我告诉你,你可别光顾着外面那些个野花野草,要是敢委屈了我妹子,我可要你好看。”

    这几年霍锦宁为了阿绣多次来往北平,廖季生虽避而不见,但霍锦宁并不怀疑他对北平城里的风吹草动知道的一清二楚,可他也并不打算对他解释。

    “我知道,你和瑜儿说过,要休了家里妻妾娶她。不过你放心,没有那一天。”

    廖季生一噎,没想到这句戏言萧瑜也和霍锦宁说了,顿时有些讪讪,但也虎着脸道:

    “知道就好,那就别留着了,滚回上海生孩子去,我家三儿子再过几个月可就出世了,你们赶紧给我生出儿媳妇来!”

    霍锦宁莞尔一笑,也便顺势起身告辞。

    廖季生却又叫住他:

    “诶,别忘了告诉小瑜儿,等什么时候这些乱事都结束,天下太平了,我再去找她喝酒!”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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