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的沉稳气度便愈发诱人了。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他将空碗放到一边的桌子上,忽而看见桌上铺的宣纸,上面写的还未干的毛笔字。

    这副字写得端正大气,筋骨硬朗,很是不错,可惜被随意扔在上面的墨渍全毁了。

    梁瑾拿起那只笔,有些惋惜:“怎么这样不小心?可惜了。”

    纸上端端正正写的六个大字:攘外必先安内。

    “是可惜了。”

    萧瑜随意瞥了一眼,淡淡道:“烧了吧。”

    梁瑾一愣,看了眼她的神色,便没有多问,只点点头:

    “好。”

    于是取过瓷盆,划了根火柴,将那幅字卷起点着了,扔在里面。

    眼看火舌舔舐,宣纸蜷曲成灰,一切就像从不曾发生过一样。

    萧瑜这才眉宇慢慢染上笑意,起身踱到桌边,“没想到云老板于书画一道也颇有建树。”

    “二小姐是在取笑我?”

    他自幼在戏班子里长大,哪有正经念过书,起初就连帕子上那“怀瑜握瑾”那四个字也看不懂,都是后来才慢慢学起的。

    “不敢不敢,是我不是。”

    萧瑜听出他话中的恼怒,笑着摇头,重新铺起宣纸,拿起毛笔:

    “有首词还是要请教云老板才成。”

    说罢便在纸上写下《苏幕遮》半阙: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我第一次听见云老板的名号,想起的就是这几句。”

    “可惜我名取的却不是这一首。”

    梁瑾轻轻一笑,靠了上前来,伸臂将她揽在怀中,右手握上她拿笔的手,借着她的力,二人一同写下: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

    这句出自王实甫,《西厢记》第四本第三折 。

    萧瑜揶揄:“说起来,这一出委实不是什么清净戏,平白惹出许多冤家来。”

    杜丽娘看了数章便春心萌动,宝黛共读几页终是情窦初开。

    她侧过头来,“可放到此时此刻,却要调换了下。”

    梁瑾呼吸微热,轻声问:“如何换?”

    二人目光纠葛,耳鬓厮磨。

    “你是那倾国倾城貌,我却是那多愁多病身。”

    他在她的唇上轻吻了一下,嗔道:

    “瞎说。”

    他们这一行当是极讲究的,有些话不能随意乱说,就怕一语成谶,难保什么时候老天爷在上面看着,冥冥中都是注定好的。

    “好好,不说了。”

    萧瑜无声的笑了笑,便道:“许久不曾听你开腔了,唱上一段吧。”

    “没人搭戏,却是不成的。”

    “成吧,那就委屈云老板和我对上一段了。”

    “你想听哪一出?”

    “《惊梦》。”

    梁瑾抿嘴一笑:“当真是翩翩公子,白衣书生。”

    “娄师姐珠玉在前,我可不敢献丑。”萧瑜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唱柳梦梅。”

    梁瑾唱旦角出身,这十几年大江南北演了无数场,唯独反串过一回小生,那还是好些年前,在京城陶然亭她生日那天。

    她轻轻道:“我想听。”

    窗外的雨仍旧下着,雨打芭蕉,淅淅沥沥。

    屋内飘散着低吟浅唱,断断续续,正是一曲《山桃红》: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风吹起床边轻纱,露出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影,他捏着眉笔,在她长眉上轻描淡抹,她闭目顺从的任他上妆。

    他在胭脂盒中挑了一挑红粉,在手心晕开,抹在指尖,轻轻点上她的唇瓣。

    她轻轻一颤,睁开双眼,看在他近在咫尺的面孔。

    他笑了笑,指尖微微用力,抚上她的双唇,用气音低声道:“姐姐,和你那答儿讲话去?”

    她垂眸,一字一顿拉长了调子:“哪里去——”

    “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

    他眼含笑意,倾身俯过来,将她压在榻上,

    “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沾也。”

    口中唱着曲子,修长十指也慢慢一粒粒的解开她的盘扣,在她耳边温柔诱惑道:

    “......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她轻笑起来,伸手抱住他,纵容了他的放肆。

    他们这一次,确实是分开太久了,满打满算将近一年的别离。陌生又熟悉的欲/望如潮水般翻涌而上,几乎叫人招架不住的缠绵热情,像一团火焰包裹住他们。

    雨势渐大,屋外狂风骤雨,室内巫山行云,浮生若梦,天地昏明。

    时间似乎已经暂时失去了意义,他们仿佛逃离了人间烟火,于天堂和地狱之外的无名罅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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