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涌来, 诱惑着她,威胁着她:

    “珍儿, 你此行东洋,是为结中日友谊长好,日后定要光复我大清王朝。”

    “是不是你死了, 阿玛才会正眼看我一眼,小妹,你怎么不去死?”

    “珍珍,跟我走,九哥带你离开。”

    “阿绣, 你不过是个小拖油瓶, 别再跟着我了, 我不会再养你吃白食了!”

    “把这些闹事的学生、工人,统统抓起来,一个不留!”

    “阿绣, 醒一醒,阿绣!”

    阿绣明明知道自己在梦里, 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好像整个人都置身在烈火中,又疼又热,难受得不得了。

    可是这样地狱一样的煎熬中, 还有一个声音固执的喊着她的名字,把她温柔的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她:

    “阿绣乖,醒过来好不好?”

    这个声音熟悉得恍如隔世,她用尽所有力气,勉强睁开眼睛,双目慢慢聚焦,看清了近在咫尺的人。

    “少爷……”

    她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却没叫出声,惶恐的疑心这大概还是梦里,或者已经到了天堂。

    不久前她醒过一次,发觉自己身在巡捕房的监狱里,和游/行队伍中的许多学生都关在一起。黑漆漆的狭窄牢房里被塞进了一百来号人,人挨人人挤人,血腥味,恶臭味,汗渍味道统统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她后背挨了两警棍,五脏六腑都在疼,几个好心的女学生让她靠在墙角上,坐在她身边护着她,在极度恐惧中彼此安慰。

    周围的人有低声哭泣,有的高声咒骂,有的哀求不止,有的放肆叫嚣。阿绣从未受过这样重的伤,五脏六腑都疼得发颤,终于在这样地狱般的牢房中,晕死了过去。

    此时此刻,骤然看见霍锦宁,阿绣的哽咽与眼泪突如其来,明明方才还能强忍着,而现在好像所有的疼痛和委屈都再也忍不住了。

    矜持与自尊在这一刹那统统显得那样无关紧要,她差一点,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没事了,阿绣。”

    霍锦宁把她在怀里搂紧了些,沉声道,“别害怕,没事了。”

    阿绣吸了吸鼻子,把泪水忍下来,这才看清周围已经不是黑暗脏乱的监狱了,而是在洁白干净的病房里,她躺在病床上,而霍锦宁侧坐在床边抱着她。

    全身一阵冷一阵热,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她软软的靠在他的怀里,突然想起什么,挣扎了一下:

    “白鹭他……”

    “她也出来了,他爸爸托人将她保释出去了。”

    “那,曹子有呢?”

    霍锦宁想开口说什么,却被阿绣打断,她凄凄切切的望着他的眼睛,祈求道:

    “少爷,你不会骗我,对不对?”

    霍锦宁顿了顿,只轻声道:“你先将身上的伤养好再说吧。”

    阿绣呼吸一滞,眼底涌上酸涩,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她大抵猜到了,毕竟她亲眼看着曹子有中枪的。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阿绣怎么也想不通,她哽咽道,“明明是和平游/行,和平示威,他们为什么要开枪?为什么要抓无辜的人——”

    “嘘——”

    霍锦宁的食指轻轻点在她的唇上,

    “有些话,不能说。”

    四目相对,阿绣颤了颤,眼底雾气又起。

    柔软的双唇在指尖若有若无的摩擦,好似是亲昵的吻,渐渐让霍锦宁一颗悬空的心,渐渐落了回去。

    怀里的小姑娘是温顺的,柔软的,她还活着。

    他不敢回想当初在监狱里找到她那一刻的心情,那是他这么多年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姑娘,就那样死气沉沉的躺在脏乱的地上,一身泥和血,好像随时都能被一张草席包裹起来直接扔去乱葬岗。

    一刹那,他生出从没有过的荒谬感和无力感,仿佛他二十余年的人生都是白活了,他霍锦宁在商场叱咤风云,在上海无往不利,他自诩胸中宏图伟业,一心为国为民,却偏偏保护不了他自己的姑娘。

    那是怎样一种挫败感和悔恨感?

    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

    眼见阿绣红了眼眶,又要流泪,霍锦宁心中一酸,忍不住低下头,吻在了那双泪盈于睫的眼睛上。

    眼皮上传来温热而沉重的力量,让阿绣整个人都僵住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连哭都忘了。

    他们两个向来克制而疏离,默契的守着泾渭分明的界限,从不曾有这样亲密而逾越的举动,就好像刻意在逃避一般。即便那天在书房里的那一秒钟,那个彼此心领神会的瞬间,可有些东西,终究没有说穿。

    而今,这个吻,让所有朦胧的暧昧摇摇欲坠。

    “少爷?”

    阿绣心里怦怦乱跳,呆愣的望向他,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华永泰在三天前遭人软禁,如今方才脱身,今天晚上,他会

章节目录

一生余得许多情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凡人书只为原作者锦绣灰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锦绣灰并收藏一生余得许多情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