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手捶在郑榕背上,又拿巴掌扇他,扇在他肩背上,啪啪作响。
    动静挺大,但其实不怎么疼。
    曾经能够将他打得遍体鳞伤的女人,现在也只是个弱女子而已。
    曾经那些能打得他嘴巴流血的力道,现在对他来说也已经不痛不痒。
    或许是因为他长大了,也或许是因为她老了。
    总归是,时过境迁。
    郑榕收拾了一些换洗衣物之后,觉得还缺什么就到时候直接买吧。
    他实在是不想继续待在这房子里了。
    郑榕转眸看向容煦,问道,“是想坐我的车走,还是坐救护车走。”
    容煦表情里滔天的愤怒,猛地抬手……啪!
    郑榕的脸被打得侧了过去,他舌头在口腔里顶了顶刚才被打的地方。
    “明白了,坐救护车走。”郑榕拿起手机拨打电话。
    容煦劈手就要夺他的手机,被他侧身让过。
    郑榕朝外头走去,打算开门去外面走廊等,在这屋子里待得他很难受。
    但容煦却迅速从后面冲了上来,用力拽着他。
    容煦面色煞白,眼睛通红。
    一时之间,竟也难分辨那究竟是一双被泪意熏红的眼睛,还是被怒意熏红的眼睛。
    容煦声音甚至都有些发抖,大概是气的。
    “你管我做什么?”
    郑榕懒得搭理她,走上前去拉开了门,郑榕只想要出去透透气。
    而且也觉得,门开了之后,容煦出于邻里之间要面子,也不至于再继续吵吵嚷嚷得让他头疼。
    但容煦却不依不饶,依旧死死拽着郑榕的手。
    说的话也越来越难听,但郑榕大概是有点习惯了。
    “我都已经那样揍你了!你不是都已经恨我了吗!还管我做什么?!管我做什么?!”
    “你为什么那么贱啊郑榕!你为什么那么贱?”容煦这话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听起来非常歇斯底里。
    郑榕听到这话时,都已经准备迈步出门了,动作又倏然停了下来。
    “大概是像你。”郑榕说道,声音很平静,并没有什么恨意或是嘲弄。
    太过平静的声音,使得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平铺直叙的事实。
    郑榕觉得,自己骨子里,或许是遗传了容煦的念旧吧。
    虽然没有她那么偏执,但……
    如果不是遗传了她,郑榕也不会在凌秩的事情上纠结这么多年。
    拿不起又放不下。难以释然。
    但他最终还是和内心和解了,母亲却一直没走出来过。
    二十多年都没能走出来,难说这辈子还有没有走出来的可能。
    他转眸看向容煦,目光里的情绪说不上是爱是恨还是悲凉,又或者是一些类似怜悯的情绪?
    总之,这样的眼神,刺痛了容煦,也激怒了她。
    他在可怜她?他凭什么可怜她?!
    “放你的屁!我还轮得到你来冷嘲热讽?!轮得到你来可怜我?!”
    容煦暴跳如雷,一瞬间就跳起来了,打算再给郑榕一耳光!
    她大抵也清楚,就现在郑榕的身量,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她可以随意打骂的小孩。
    但她也清楚,就算自己的力气不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扇耳光这个动作对任何人而言,都是很大的羞辱。
    但她这一耳光并没能落在郑榕的脸上,在半道上,就被一只有力的手给握住了手腕。
    制止了动作。
    这突如其来的情形,不仅让容煦瞪大了眼睛,就连郑榕,眼睛都瞪圆了。
    “你……”郑榕定定看着身旁站着的晏珩。
    就在刚才那个瞬间,郑榕甚至都已经准备好再挨一耳光了。
    人真的是习惯性动物。从小到大一直受到母亲在身体上和精神上的双重虐待。
    以至于郑榕甚至觉得,如果可以的话,赶紧挨了巴掌,她能消停点儿就行。
    这么一想又不免有些悲哀,因为郑榕之前还因为晏珩挨晏苍那老匹夫的耳光,而气得要死。
    但当情况落到自己头上了……
    好像又一瞬间就能理解晏珩那时的逆来顺受了。
    但一旁的身影,蹿了上来,速度很快。
    “……”容煦没有说话,目光冷冷地盯着晏珩。
    她认得晏珩,就是小时候一直跟在郑榕后头的那个寡言少语的小男孩儿。
    片刻后,容煦才冷笑了一声道,“哼,还带帮手来了。”
    晏珩的面色铁青,目光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千里冰封的寒凉,落在容煦脸上。
    像是恨不得将这个人千刀万剐!
    就是她,害得郑榕从小到大,没有一天安宁过。
    就是她,害得郑榕到现在,都还无法释怀!
    “你怎么来了?”郑榕反应了过来,心跳得愈发剧烈。
    也不知道在这样的场面下, 说是惊喜是不是不太合适。
    但因为知道容煦的脾气,郑榕下意识的,想要将晏珩挡在自己身后。
    不管容煦是不是有能力对晏珩造成伤害,但在他眼里,母亲的危险性是持续存在的。
    他就想要保护晏珩。
    但晏珩没让郑榕往他身前挡,而是握住他肩膀,往旁边拨了拨。
    晏珩没对容煦说任何话,只盯了她片刻之后,转眸对一旁道,“麻烦你们了,你们也看到了,她攻击性还是有些严重。”
    郑榕听到这话愣了愣,看向旁边……
    一旁三个人一看就是医务人员,推着个轮床在那儿等着,还有个人手里拿着医药箱。
    容煦眼睛瞪得巨大,“你想干什么?”
    晏珩此刻将目光落到她脸上,他笑了笑,嘴角勾着,眼眸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只有森然的寒凉。
    声音听起来却好似多友善似的,“容姨,别这么紧张,知道你生病了,我和榕哥都很担心你,特意过来送你去医院治疗呢。”
    “我们年轻人努力工作,挣那么多钱,不就是为了让长辈能够,安享晚年么。”
    晏珩在说这话的时候,很明显咬重了‘安享晚年’四个字。
    近乎一字一句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挺温和,仿佛半点不带怒意,但其实字字句句都是怒意。
    郑榕不由得侧目看向他。
    晏珩转眸对医护人员示意了一下,医护人员迅速上来了,将容煦扶上轮床。
    容煦一瞬间就要发怒暴起,但她又很快克制了下来。
    因为她看到了其中一个医护人员手上的约束带和镇静剂。
    容煦心头一凉。
    她知道,郑榕或许不会那么狠心,但眼前这个小子,就不一定了。
    她从晏珩的眼眸里,看不见任何东西,深不见底,只有冷漠。
    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和她讲什么旧情。
    不像郑榕,不像郑源,也不像凌秩。
    这个小子,是真的会收拾她的。
    容煦用力抿着唇,恶狠狠瞪了晏珩和郑榕一眼,坐到了轮床上去。
    第78章 我一点都不怕她
    医护人员很快就将轮床推进了电梯。
    郑榕和晏珩跟着进了电梯轿厢,轿厢不算太大,所以就显得有些局促了。
    电梯里的气氛一时之间降到了冰点,谁也没有说话。
    医护人员没说话是因为没什么要说的。
    容煦没说话,只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郑榕和晏珩。
    郑榕没说话,是因为心里慌得不行了。
    他对母亲的忌惮是根深蒂固的,或许现在长大了,已经缓解了不少了。
    但他害怕的是,母亲如果知道了他对晏珩的心思。
    郑榕自己倒无所谓,反正这些年早都习惯被母亲辱骂他肯定和他爹一样变态,这样的话听了太多了。
    但郑榕害怕的是,如果母亲用这样的言语来辱骂晏珩……
    电梯从十二楼降下去,途中没有人进来,所以时间还好。
    但在这个期间,郑榕甚至都没有呼吸,他一直屏住呼吸。
    直到电梯抵达一楼,医护人员推着轮床先出去了。
    晏珩不动声色拉了郑榕一把,两人落在了医护人员他们后面。
    等到医护人员先推着轮床出去了。
    晏珩才握住了郑榕的肩膀,“呼吸,榕哥,呼吸啊。”
    郑榕像是猛地回过神似的,这才猛地深吸了几口气。
    他用力抓住晏珩的手臂,声音都有些急切了,“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上班去了吗?”
    晏珩:“所以你就是趁我们都上班了,然后自己偷偷过来面对这些?”
    “不是,我……”郑榕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于是话语到头来,也只剩一声叹息。
    沉默了两秒,郑榕才说道,“那不然呢,她是我妈,我自己躲起来,让你们来帮我面对吗。”
    晏珩握着郑榕肩膀的手,略略用了几分力,像是想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郑榕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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