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师兄你走路怎么跟鬼似的?”
    季姰揉了揉额头,缓了半晌才终于看向谢既。
    “神出鬼没可是我的本事,”谢既拿掉嘴里叼着的树叶,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来,“而且不是你让我给你带点寻常种子么?”
    话音未落,谢既手心一空,那布包就到了季姰手里。
    谢既抿嘴。
    “一句谢谢都没有,师妹啊,一个人没有感恩之心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有人欠我一顿饭呢。”
    谢既一噎。
    但他并未偃旗息鼓,转而道:
    “师妹,你人美心善,忍心看师兄辛辛苦苦给你弄来种子却被冷落在一边吗?”
    “忍心。”
    “你这残忍劲儿像是跟大师兄学的。”
    少女终于瞧向他,皮笑肉不笑地把布包又塞回他手里。
    “既然师兄闲的厉害,那就帮师妹把种子种上吧。”
    “得,敢情我来上赶着当苦力来了。”
    谢既耸肩,倒也从善如流,四周环顾一圈,低头问道:
    “种哪儿?”
    季姰指了指廊下的花盆。
    “好家伙。”
    就这么点地方还让他找这么多种子来?
    等两人忙完已然是快到傍晚了。
    季姰和谢既坐在廊下,谢既出神地望着院中的海棠树,季姰不紧不慢地煎茶,一时风平浪静,唯有隐隐水雾散入空中。
    半晌,季姰放下团扇,执茶入盏,一时清香拂面,令人心神微荡。
    “师兄辛苦。”
    季姰双手递过茶盏,谢既随意接过,嗤笑一声。
    “这时候嘴甜了?”
    “有其师兄必有其师妹。”
    “油嘴滑舌。”
    季姰心情好,由着谢既怎么说,因而也未否认,想起谢既应下之事,问道;
    “三师兄说要请我吃好吃的,可还作数?”
    “自然。”
    “三师兄可有意去鹤州?鹤州有家酒楼,那儿的黄酒酱鸭远近闻名,尤其是刚做好就呈上来的最为鲜美。”
    谢既抿了口茶,闻言挑眉。
    “师妹这是想家了?”
    “算是吧。”
    不完全是,但自她入门数月以来,确实从未下山。
    “我倒是挺想去,可是大师兄和二师姐昨日才嘱咐不让我下山。”
    “为何?”
    “说是最近妖界不太平,下山不太安全。”
    “三师兄打不过妖怪么?”
    “非也,这点水平我还是不在话下,”谢既拎过茶壶,自顾自地斟满,“只是师尊有令,不得主动与妖界发生冲突,且妖界向来低调,几乎不与各仙门有什么纠葛,凡间也相安无事,因而各派已有数十年不曾出山镇妖平乱,小些的宗门甚至不知道妖界入口在何处。”
    看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那你方才说的最近不太平是?”
    季姰犹疑出声,谢既不甚在意地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
    “目前还不清楚。谁知道呢,保不齐是他俩为了不让我下山诓我的。”
    “啊?”
    “只要我最近做过噩梦,师尊他们就不让我下山。”
    “什么噩梦?”
    谢既却没回答,沉默着又喝完两杯茶之后就起身告辞。
    季姰一手撑着下巴,望着天出神。
    不说别的,谢既真有成为魔头的潜质。
    走神好一阵,季姰想起她还有个跟沈祛机套近乎的计划。
    所谓温火慢炖,徐徐图之。
    上次沈祛机承诺t她以后去无念崖再无阻碍,左右现在无事,季姰决定去瞧瞧,不然等会沈祛机又得来给她送晚饭了。
    说干就干,季姰起身跑进屋里,忙活了好一阵,找出她之前留存的一些药材,将茶具洗净,煎了壶玄麦甘草茶。虽然对修士无甚效果,但味道尚可,喝了也能解乏。
    将茶壶置入盒中,季姰对镜整理了一下头发,便兴冲冲地叫上小黑,直奔无念崖。
    *
    无念崖下,松柏青翠,风烟俱净。
    一片静谧中,只见少年衣袂翻飞,剑鸣铮铮,剑尖似有千堆冰雪,寒意难消。
    季姰来时便见得如此情景,一时怔神。
    她虽不曾修炼,却知剑道最难平衡。装点过度便是花拳绣腿欠缺力道,但若仅有力度全无美感也失其本质。
    许多剑修便是如此,要么花招太多不能直击要害,剑心不稳;要么横冲直撞不懂变通,过刚易折。
    沈祛机显然不是二者的任何一种,每一次出剑都不冗余,在简洁利落的同时又轻盈灵动,既沉稳扎实又赏心悦目。难怪总说是剑修第一人,除却修为,连她这门外汉都能一眼瞧出不同。
    过了半炷香的功夫,沈祛机终于收剑入鞘,那一瞬他立即察觉到季姰的存在,抬眼望过来。
    季姰笑眯眯地抬手冲他挥了挥,然后跑下石阶,一路到他面前。
    “大师兄!”
    “你怎么来了?”
    “上回大师兄说我以后能随便来这里,我自然要试一试。”
    季姰将盒子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取出茶壶倒了杯茶,递给他。
    “大师兄练剑辛苦,一定渴了吧?”
    沈祛机接过茶盏,未置一词。
    他的确保证过以后她若来此再无阻碍,但也并非是让她随便来的意思。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理解成这般的。
    眼见季姰那泛着碎光的眸子,他倒也不会不识趣将自己的想法如实说出来。
    沈祛机抿了口茶,觉得这姑娘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
    季姰不知对面之人的心思,自顾自地环顾四周,半晌才收回目光。
    果然,沈祛机练剑的地方跟他本人一样无趣。
    她正要说什么,却对上一双微冷的眸子。
    怎么刚喝了茶就变脸?自己给他下毒啦?
    季姰差点没绷住要瞪回去,就见沈祛机嘴角绷直,似乎有些不悦地瞧着她;
    “披风呢?”
    季姰一哽。
    好家伙,给这茬忘了。
    “我……我忘带了。”
    季姰讪笑,语气讨好:
    “不知大师兄可还……”
    “没有了。”
    “要不我们先回去?”
    沈祛机这时倒未反驳了,而是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符纸。
    真是稀奇了,她还从没见过沈祛机用这东西。
    正与询问之际,季姰便觉得身体一轻,霎时山河变换,眼前的沈祛机突然变得无比巨大。
    季姰:“吱?”
    ???
    什么东西?
    季姰直接懵了,却见一只手将自己整个托起来,抬到沈祛机的面前。
    这时候季姰总算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沈祛机暗算了,他把自己变成了一只鸟。
    季姰气愤,季姰无能狂怒,只得发出一串“吱吱吱”的叫声。
    但沈祛机好像能听懂她的愤怒,他笑了笑,轻声道:
    “师妹畏高又惧寒,眼下只得如此,还请师妹多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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