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要冲过去,却见秦霜突然踉跄着挡在陆寒身前,指尖攥紧了腰间的银铃。
    那银铃是幽冥宗圣女的信物,此刻在她掌心攥得变形,可她望着陆寒的眼神里,竟没有半分敌意。
    “陆公子......”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大长老要见你。”
    秦霜的银铃在掌心硌出红痕,她望着陆寒眼底褪尽金芒后露出的深褐,喉间突然泛起酸涩。
    方才那道刺破血契的金光,比她在幽冥宗典籍里见过的任何异象都要灼目。
    大长老说这是能复活上古魔主的钥匙,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个会因为她挡路而露出慌乱的少年。
    “你居然能突破血契......”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银铃上的咒文,声音轻得像雪落屋檐。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留下。”
    陆寒的剑影微微一滞。
    他能看见秦霜眼尾泛红,像极了从前在药庐里,苏璃为救濒死的雪貂急得掉泪的模样。
    可下一刻,她掌心突然泛起幽蓝魔纹,黑雾裹着银铃碎片如毒蛇窜来!
    “小心!”
    苏璃的药锄已抢在陆寒身前,青铜锄刃与黑雾相撞迸出火星。
    陆寒这才惊觉秦霜袖中还藏着淬毒的细针,方才那声叹息原是障眼法。
    他反手握住锈剑,断念剑意顺着经脉窜上剑尖,金芒如刀划开黑雾,却在触及秦霜手腕时生生偏了半寸。
    这是他第一次在战斗中留手。
    “陆寒!”
    侧殿木窗轰然炸裂,风雪卷着一道灰影扑入。
    燕北的断剑带着冰碴横扫而来,缺口处的寒光精准挑开秦霜的银铃。
    他的外袍被风雪浸透,腰间挂着的半块青铜镜晃了晃,映出陆寒怔忡的脸:“走!幽冥宗的伏魔阵要启动了,你留在这儿只会被炼成血丹!”
    陆寒的手指在苏璃手腕上收紧。
    她的手背上还沾着方才斩杀魔修的血,已经冻成暗红的痂。
    他想起三日前在破庙,苏璃为他裹伤时说的“等出了这乱局,我们去镜湖看雪”,喉结动了动:“跟紧我。”
    可他刚转身,后颈便泛起刺骨寒意。
    秦昭的笑声像淬了毒的线,缠上每一根神经:“走?你们以为能走出这幽冥宗的地界?”
    玄色大氅被剑气撕成碎片,露出他胸膛上狰狞的刺青。
    那是与血契玉牌同纹的魔阵。
    他双手结印的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每一道法诀都在空气里灼出焦痕:“陆寒,你可知这具身体为何能承受断念剑意?因为你本就是他的容器!”
    话音未落,石殿穹顶轰然塌陷。
    漫天碎石中,一道足有十丈高的虚影缓缓凝聚。
    那是头生双角的怪物,鳞甲间还嵌着半截断剑。
    正是《归墟剑谱》里记载的,与上古剑灵同归于尽的“九婴”!
    陆寒的识海突然炸开剧痛。
    他看见幼时铁匠铺的火盆、老周头敲断的铁锤、苏璃在药庐里煮的药汁,这些画面被虚影的咆哮撕成碎片。
    断念剑意自动护体,金芒却不再纯粹,夹杂着几缕暗红。
    那是他方才留手时,被秦霜细针划破的伤口渗出的血。
    “千年了......”
    秦昭仰起头,眼白完全被黑芒覆盖。
    “当年那把剑毁了我的本体,今天我要让它看着自己的传承者死在我手里!”
    九婴虚影张开血盆大口,气浪掀翻了整面石墙。
    苏璃被冲击力撞得撞在柱子上,药锄“当啷”落地。
    她看见陆寒的后背在金芒中若隐若现,他的发绳散了,碎发被气浪掀到额前,可那双眼却比任何时候都亮。
    不是金芒,是属于陆寒自己的光。
    “苏璃!”
    燕北扑过去拽起她,断剑在两人身周划出防御圈。
    “别看!这是上古战魂,不是你我能插手的!”
    陆寒握紧锈剑。
    他能听见剑鸣声里夹杂着老周头的叹息:“小寒啊,剑要是认了死理,断的时候可比铁疼多了。”
    九婴的爪尖已经触到他左肩,剧痛让他咬碎了舌尖。
    可就在这时,识海里那团混沌的剑意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他看见自己十四岁时蹲在铁匠铺前,用断铁给流浪狗做项圈。
    看见苏璃把药汁吹凉了递给他时,睫毛在眼下投的小影子。
    看见燕北在镜湖守墓时,用断剑给孤雁削的栖木。
    “原来......”
    他突然笑了,血沫溅在锈剑上。
    “断念不是斩断执念,是看清执念。”
    金芒暴涨。
    九婴的虚影发出刺耳的尖叫,鳞甲片片崩裂。
    秦昭踉跄着后退,胸口的魔阵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陆寒的剑停在他咽喉三寸处,剑尖微微发颤。
    不是因为力竭,是因为他能清晰感觉到,断念剑意正在啃噬他的经脉,每一道金芒都像在血肉里犁出深沟。
    “这就是代价......”
    他低声说,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
    石殿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燕北扯了扯陆寒的衣袖:“宗门禁地的护阵要塌了,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
    苏璃弯腰捡起药锄,伸手握住陆寒染血的手腕。
    她的掌心暖得惊人,像要把他骨子里的寒意都焐化:“我信你。”
    陆寒最后看了眼瘫坐在地的秦昭。
    对方眼中的黑芒正在褪去,露出一丝惊恐。
    不是对死亡的恐惧,是对某种更庞大的未知的害怕。
    他收回剑,转身时瞥见秦霜缩在墙角,怀里紧抱着那半块变形的银铃,眼底有泪光在闪。
    出了幽冥宗山门时,天已经黑了。
    雪还在下,却比来时小了些。
    燕北说要回镜湖守墓,挥了挥手便消失在风雪里。
    苏璃的手始终没松开,她的体温透过粗布手套渗进来,让陆寒几乎忘了经脉里翻涌的灼痛。
    回到玄天宗密室时,已是三更。
    陆寒关上门,借着月光看见案几上摆着老周头留下的铁锤。
    不知是谁替他收好了。
    他脱力地靠在墙上,解下外衣时,一片带血的碎布从怀里掉出来。
    是苏璃的药锄布套,方才拉她时勾住的。
    他闭目调息,试着引导体内乱窜的剑意。
    可刚沉入识海,九婴的虚影便再次浮现,嘴里发出含混的嘶吼。
    陆寒猛地睁眼,额角已渗出冷汗。
    他摸出那半块与老周头遗物相合的玉,触手一片冰凉。
    从前它总像老周头的掌心般温暖。
    窗外的月光被云遮住了。
    陆寒望着密室墙上自己的影子,突然觉得那影子里有金芒在闪,像极了今日觉醒断念时的光。
    他握紧玉,重新闭目。
    这一次,识海里的混乱中,他听见了极轻的剑鸣,像在提醒他什么。
    夜风掀起窗纸,漏进一丝寒意。
    陆寒的呼吸逐渐平稳,可指尖仍无意识地按在识海位置。
    那里有个细微的灼痛,像颗种子,正在悄悄发芽。
    第50章 我裂开了,但不是脑瓜子
    密室里的烛火在寅时三刻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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