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立轻咳掩饰尴尬。
    “承煦……阿陶,你是要我们的孩子像我们一样,温暖和煦,对不对?”
    “知我者,阿黎也。”
    “我记住了,”黎宛在陶立怀里瓮声瓮气地说,“我们睡吧,我困了。”
    “好。”
    陶立很快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然怀中的黎宛却没有丝毫睡意。
    她悄悄地钻出了陶立的臂弯,从枕下摸出了那包迷药。
    望着她深爱的人熟睡的脸庞良久,最后,她还是决绝地将药粉洒进了陶立的口鼻之中。
    这之后,她披衣起身,敲响了傅掌柜和陶夫人的房门。
    “什么?!怎会有这等怪力乱神之说?”听完陶立元神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言论,陶夫人不肯相信。
    一旁的傅掌柜却陷入了沉思。他从小阅书无数,倒是在一些古籍中读到过所谓元神之说。
    “难怪……”傅掌柜沉吟,“难怪我儿自小就时常昏迷,醒来之后又跟没事人一般,寻常的郎中都医治无能。”
    “老头子,你也觉得真有这种事?”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信。”
    “爹,娘,我来是想告诉你们,陶立如果再不回到他本该属于的世界,他很快就会死的!”
    “这,这该如何是好啊!”陶夫人急得红了眼眶。
    “我已求过慧灵大师,他答应会尽力一试,当务之急,就是把陶立送至护
    国寺。”
    “小宛,你这么做,亦是陶立所愿吗?”傅掌柜问道。
    黎宛摇摇头,“爹,娘,你们知道阿陶的,若不将他强行迷晕,他是决计不可能会同意的。”
    “可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他死,我想,这亦非你们所愿。”
    二老挣扎一番,终究还是被黎宛说服了。陶夫人边哭边将被迷晕了的陶立浑身上了绑,送上了护国寺。
    护国寺内,灯火通明。
    慧灵大师早已在殿前等候。
    黎宛朝慧灵大师虔诚一拜,“大师,法阵都已准备妥当了吗?”
    慧灵大师点点头,“一切就绪。”
    陶立被抬至法阵的中央,黎宛最后一次吻了吻他的眉眼、他的鼻尖、他的嘴唇。
    睡梦中,陶立感觉到有一滴滚烫的泪落在他的脸上,他醒了。
    睁开眼看到周围摆放着的各式法器和符咒,陶立瞬间就察觉到不对。
    他想奋力逃出这个法阵,可才发现他的全身均已被绳索死死捆住!
    “阿黎,你要做什么?!”陶立杏眼暴睁,不可置信地看着黎宛。
    “阿陶,我要送你回去。”
    “停下!阿黎,我求你停下!我不要回去!”陶立绝望地扭动着身体。
    “阿陶,你听我说,你必须回去。我要你活下去,而不是死在我身边!”黎宛泪如雨下,打落在陶立的脸上。
    “阿黎,求你……我不能没有你……”陶立拼命摇着头,猩红的眼中也跟着淌下泪来。
    黎宛摇头。
    “阿陶,活下去,然后,忘了我。”
    说完,黎宛起身,一步一步走出了法阵。
    陶立在身后不停呼唤着她的名字,但她没有回头。
    她怕一个回头,就会前功尽弃。
    她点头示意慧灵大师开启法阵。
    法阵开启的刹那间,黎宛抬头,看到夜空中有一颗流星划过。
    再看那法阵之中,已是空无一人。
    这一刻,黎宛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倏地瘫软在地上。陶夫人赶过来,两人抱在一起,尽情地哭泣着。
    傅掌柜老泪纵横,“我的儿,愿你在另一个世界,一切安好,长命百岁。”
    三人从山上下来时,均是默默无言。
    *
    陶立走了,黎宛的眼泪流干了,心也变得空荡荡的。
    她让陶立忘了她,活下去,可是她自己能做到吗?
    她做不到。陶立活在她的心里,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她就像是一个空心人一般,麻木地吃饭、睡觉,行尸走肉般生活着。
    陶夫人的境况比黎宛更糟一些,曾经最爱摆弄花花草草的她,如今整日以泪洗面,院中曾被她精心照顾着的花草如今已冻死了大半。
    黎宛看着院中一派死气沉沉的景象,心中无比愧疚。
    是她强行把陶立送走了,可这之后呢?她只顾着自己伤心颓废,却忘了有人比她更加难过。
    黎宛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必须尽快振作起来,更要照顾好身边的人。
    做什么呢?黎宛身无一技之长,放眼整个屋子,最多的,就是傅掌柜的书了。
    不如,她也写一本书吧?
    是了,把陶立写进书里,那么他就会以另一种形式,永远地活在这个世间了。
    黎宛说做就做,当夜就提笔,在宣纸上题下《异世真情录》五个大字。
    她回忆与陶立过往,从相遇、相识到相知,又异世再遇到成婚到永别,一幕幕甜蜜的、苦涩的、心酸的,皆化作她笔下的一个个灵动的文字。
    大约是在文字中寻到了寄托,自打开始写陶立的故事后,黎宛的精神气就回来了。
    为了让陶夫人也早些走出阴霾,黎宛主动将手稿拿与陶夫人解闷,谁知陶夫人一看便入迷了。
    “娘,您觉得我写的怎么样?”黎宛有些难为情地问道。
    “好,甚好!我去拿给你爹看看。”
    “别呀娘……”黎宛哪里拦得住?陶夫人脚底生风似的去找傅掌柜了,边走还边招呼,“老头子你快来看看,小宛把咱儿子写进话本子里头了!”
    于是黎宛就这般多了两个日日催她快些写的书迷。
    见到二老因此露出了久违的笑意,黎宛心中的愧疚也轻了一些。
    这夜晚膳过后,黎宛正在房中奋笔疾书,先前还当是消遣的她,今夜却觉自己仿佛如文曲星附身,文思泉涌。
    只是不知怎的,才戌时一刻,她便困得眼皮子打架,黎宛只得搁下笔,起身预备去休憩。
    谁知刚站起身的黎宛忽觉一阵晕眩袭来,只觉脚底一软,整个人直愣愣地朝地上摔去,桌上的笔墨砚台被她的衣袖带倒在地,发出震天的声响。
    听到异动的陶夫人立刻赶来,见黎宛正伏在地上,连忙上前将她搀扶坐下。
    “小宛,这是怎么了?”
    “娘,我无事,就是有些晕,想必是累到了。”
    看到桌上未完的手稿,陶夫人一眼便知是怎么回事。
    “小宛,写故事不能急于一时,你自己的身子才最要紧,来,喝口茶水压压惊。”
    “娘,我省得了,下次不会了。”黎宛接过茶碗,喝了一口。
    谁知茶水刚下肚,黎宛便觉腹中翻江倒海,“呕”地一下,黎宛用的晚膳被尽数吐了出来。
    “我的个天爷,这是怎的了!”陶夫人吓得面无人色,赶忙去抚黎宛的背。
    没过几息,陶夫人好似想到了什么,忽的脸色大变。
    “小宛,你这月的月信来了吗?”
    听到陶夫人这么问,黎宛一时神色变幻,她掐指一算,月信已晚了七日了。
    “娘,难道,我真的有喜了?”
    陶夫人喜笑颜开:“我看八成就是了!你是不是容易犯困,犯恶心?”
    黎宛点点头:“是有一些。”
    “跟我当初怀陶立时的症状一模一样呢!”
    黎宛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
    这里头,真的孕育出了一个她与陶立的孩子?
    想到此,黎宛忍不住热泪盈眶。
    “阿煦,是阿煦要来了!”回过神的黎宛紧紧抓着陶夫人的手,两人都激动地眼含热泪。
    第二日天还没亮,傅掌柜就去城中请了郎中来给黎宛把脉。
    大约诊了一刻钟,那郎中就笃定地说道:“这位夫人脉搏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在盘中滚动,是滑脉无疑。”
    陶夫人赶忙追问道:“胎像如何?”
    “夫人气血饱满,腹中胎儿康健,只需定期复诊即可。”
    “太好了,太好了!”三人听到确切的消息,均是高兴地手舞足蹈。
    “阿陶,你放心,我会好好把阿煦抚养长大的。”黎宛默默在心中许诺。
    第28章 客人
    自那一夜黎宛不慎呕吐后,她竟再也未出现任何不适,只是偶尔会感觉胃口不佳。
    为此,陶夫人变着法儿地给黎宛做好吃好喝的,一日生生从三顿加成了六顿,且次次都得看着黎宛用完了,才露出满意的笑来。
    陶夫人的好意不能推却,但黎宛也担心胎儿过大不好生产,因此十分谨慎。
    白日里她在房中撰写《异世真情录》,每逢进膳半个时辰后,她就搁下笔,出门绕着院子,至少走个二十圈。
    以至她怀了孕后,身体反倒一日日愈发地强壮起来。
    镇里的郎中定期来给黎宛把脉,每每都欣慰感叹黎宛的胎像稳当,母体康健,称黎宛腹中是个懂事的小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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