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昀原是可以将她安全护送到月华堂的。
    可他不愿。
    姜时雪这般姿态,却被他一个来路不明的外男瞧见,姜家二老绝不会容忍。
    适才帮她整理好的衣裳又变得凌乱。
    祁昀的目光落在她纤细的后颈上。
    或许是烈酒作祟,他此时燥意顿生,也没什么耐性再顾全她的感受。
    他鞜樰證裡打算将她打晕,扔到茶房后面去。
    醒来之后难免会痛上一阵,但也好过她这般难受。
    祁昀最后帮她整理了一次衣袍,五指微合,飞快地朝她脖颈后方击去!
    然而就在他出手的那一瞬,姜时雪像只灵巧的猫儿钻到了她怀中。
    她牢牢抱住他的腰,在他胸膛处亲昵地蹭。
    祁昀浑身僵硬,异样的酥麻感在他胸膛处炸开,五脏六腑都随之灼烧起来。
    他喉结微滚,悬在半空中的手软绵绵滑落,擦过她的脖颈。
    柔软细腻的触感叫他手指微颤,脑海中一片空白。
    祁昀猛然推开她。
    他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撞到坚硬的桌案上,旋即栽倒在地。
    桌上那只天青色冰裂纹梅瓶摇晃不休。
    姜时雪被他推开,有几分委屈地立在原地。
    她歪了歪头,看着不远处跌在地上的少年,决定主动一些。
    她提起裙摆,如同蹁跹的蝶,扑到了他怀中。
    素来矜贵自持的太子殿下,这一刹眼尾煞红,起了杀念。
    然而下一刻,他的衣带被姜时雪轻而易举解开。
    祁昀瞳孔猛地一缩,想到折断面前之人的脖颈。
    可他发现,他动不了了。
    祁昀的身体清瘦却有力,肌肉走线如同画中最飘逸华丽的一笔。
    少女眼神迷离,下意识用指尖顺着那些漂亮的走线勾勒描摹。
    行至某一处,她的指尖微顿。
    那里有一块小小的伤疤,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的,不细看看不出来。
    祁昀墨色的瞳已被血红覆盖。
    他浑身颤抖,却连抬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
    姜时雪只觉得这块伤疤形状特别,像一只展翅的鹤。
    鬼使神差,姜时雪俯身,轻轻探出一点儿舌尖舔了上去。
    ……
    旋转不休的梅瓶终是掉落在地,碎落成万千片。
    小衣细带不知何时被崩断,春光潋滟,云鬓散乱,金钗折断。
    窗外烟花散尽,落起了一场小雪。
    姜时雪是在疼痛中醒来的。
    后脑像是要炸开,浑身上下每一寸经脉都透着疼,双腿更是酸软不堪。
    她动了动指尖,整个小臂都被扯着一阵钝痛。
    姜时雪痛苦地嘤咛着,缓缓爬了起来了。
    下一刻,她表情僵住,双眼瞪大。
    她浑身不着寸缕,更重要的是……她的指尖、手臂、甚至于双腿之上都沾着殷红的血。
    姜时雪脑子里嗡地一声,脸色煞白。
    姜时雪平日里跟季琅那群人厮混惯了,并非不谙世事的闺阁千金,结合身体的异常,已经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扯着锦被,浑身颤抖,脑子却在飞速回忆。
    昨日是她生辰宴,她多饮了些酒,被朋友们拉着去玩投壶,然后……
    然后她好像见到了行之哥哥。
    记忆零碎模糊,但姜时雪还是记得,自己是如何吻上那双清冷若雪的眼,又是如何咬着他的唇,宣泄自己这些年的思念……
    姜时雪浑身僵硬,一阵阵发晕。
    行之哥哥已经离去多年,如今又怎么可能出现在姜府。
    可她明明记得,她放浪狂悖,一次又一次地抚上那双眼,叫他不要这样看她。
    只因那双洁净胜过雪色的眼,已经变得一片赤红,充斥着恨不得将她拆骨啖肉的恨意。
    姜时雪只觉呼吸都凝滞。
    和行之哥哥相似的眼睛……
    她知道那人是谁了。
    稀淡天光透过菱花窗照进来,已是白日了。
    昨夜她一夜未回月华堂,府里找不到她人,恐怕已经大乱。
    可是府里的人还没搜到这里来……说明暂时无人知道此事。
    姜时雪咬唇,纤长眼睫扑簌如蝶。
    她绝对不能叫娘亲得知此事。
    她与薛尽虽然相处时日不算长,但却清楚他并非攀龙附凤之人。
    否则今日醒来,他合该大肆宣扬才是。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心中愧疚,但她好好与他说一说,竭尽所能给些补偿……或许尚有转圜余地。
    可是问题来了。
    他现下人又在哪里?
    薛尽住的地方清净,外面便是一片假山荷池,许是不想和她共处一室,他去了外面?
    毕竟昨夜……
    她对他实在太过分了。
    姜时雪一边想着,一边弯腰去抓地上散落的衣服。
    然而在指尖触上衣料的一刹,她看见了那张宽大的雕花楠木桌背后,躺着一个人。
    大片苍白的肌肤裸露在外,星星点点的血痕如红梅绽放,冷艳又妖冶。
    他双目紧闭,鸦羽长睫在精致惨白的脸颊上投下一圈淡淡阴影。
    他一动不动,犹如庙宇中供奉的玉像,了无生气。
    了无生气……
    姜时雪心中大骇,一头栽下榻来。
    第3章
    姜时雪心脏狂跳,胡乱抓起衣裳往自己身上一裹,跌跌撞撞走过去。
    屋内光线浅淡,他静静躺在地上,像一捧将要融化的白雪。
    姜时雪喉头发苦,眼眶干涩,终是咬牙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凑近他的鼻尖。
    片刻之后,她如获新生,瘫软在地,大口喘息起来。
    薛尽他……还有气。
    此时姜时雪全然不知,姜府已乱作一团。
    姜柏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摸爬滚打多年,如今已经成了个体型丰腴的中年人。
    众人皆道心宽体胖,此乃福像。
    只是一夜之间,姜家老爷便好似瘦了一圈,哪还有平日里的雍容气度。
    姜府的下人们围成一团,噤若寒蝉。
    吴管事小心翼翼走到跟前,递给姜柏一盏燕窝玉露羹:“老爷,隆河里的不是姑娘,咱们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您先用点东西润润嗓。”
    姜柏抬手便想将杯盏掀翻,又怕惊醒还在熟睡的夫人,只能生生忍住。
    昨日是雪儿的生辰宴,众人热闹到很晚,才陆续离开。
    临近子时,银烛和映月哭哭啼啼找上他,声称雪儿不见了!
    姜柏当即惊得魂飞魄散。
    他立刻命人搜府,又派人暗中跟随昨夜来赴宴的各家马车,一处处排查。
    可是搜了一圈,也没有姜时雪的下落。
    姜家是大户,平日里养了不少暗卫,姜府不说固若金汤,但一般的贼寇也是防得住的。
    谁能悄无声息将自己女儿掳走?!
    姜柏到底是做生意的人,心思缜密,立刻命人封锁消息,又亲自去找最后和姜时雪呆在一起的人套话。
    大齐民风开放,但闺阁千金失踪难免会坏了名声,姜柏绝对不允许别人在背后嚼他宝贝的舌根!
    他八风不动,终是问出了些线索。
    快放烟花的时候,有人看到姜时雪往裕池方向走了过去。
    然而众人刚刚要往裕池寻人,便听说隆河的城南段发现了一具身着粉裙的女尸。
    昨夜城北放闸,水流湍急,那人落水之后恐怕是被河水卷着撞在了河底的礁石之上,脸部毁坏严重,看不出原本相貌了。
    坐落在姜府的裕池,恰好连通城内的隆河。
    当初落府的时候,堪舆先生说裕池与隆河相通,能为府中注入生气,乃大吉。
    姜府平日里也会在裕池放上几尾小船,若有兴致,可以从自家后花园荡着小船通往隆河。
    姜柏一听这消息,险些晕死过去!
    万幸的是,折腾了一夜,姜家确定那具落河的女尸并非姜时雪,复又折回府中。
    姜夫人身体不好,常年服药,姜柏唯恐她得知此事身体受不住,只能瞒着她。
    可找了一夜,依然没有阿雪的下落,姜柏心急如焚,已经在考虑让官府出面寻人。
    坏了名声又如何,他姜柏的女儿,谁敢说三道四!
    一片凝重之际,忽然有吵嚷之声自垂花门外传来。
    “义父!义父让我进去!”
    原来是季琅。
    往常他乃是姜府的熟客,下人自不会阻他,可今日情况特殊,下人万万不敢放他进去。
    季琅急得红了眼。
    昨夜阿雪早早溜走,他原以为她是醉了酒,身子不适,于是偷偷离开。
    投壶玩到后面,自然有人注意到今日的寿星不见了踪影,难免调侃几句。
    季琅觉得奇怪,阿雪骨子里虽然离经叛道,但明面上一直是个礼数周全的大家闺秀,这样的宴会,哪怕难受,她也只会尽快解了酒意,再来送朋友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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