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宗奎恩和程允娜没立遗嘱,本人又已离世,其财产自然归女儿程晚宁所属。
    这是父母积攒了半辈子的巨额财富,惊人的价值足够程晚宁挥霍一辈子,但同时也让她无比感伤。
    手里第一次有这么多钱,可它们却是犯法得来的不义之财。
    内心挣扎许久,程晚宁决定先把这笔钱放起来,只抽出一小部分当做生活费。
    而当下最大的问题,就是她的抚养权。
    由于父母双亡,按照法律规定,爷爷是第一顺位监护人。
    程段升年事已高,平时忙着操心事业和打理场子,自然顾不上再养一个孩子,于是抚养权落到了已经成年的表哥手里。
    但这怎么可能呢?
    从小到大,她死都不愿意和除父母以外的人同住,更别提这个动不动就吓唬她的表哥。
    跟如此危险的人生活在一起,她总觉得自己哪天会死于非命。
    程晚宁试图跟他谈判,应该说是恳求,希望自己能独住一栋别墅,但他自始至终都没理睬过。
    程砚晞惦记的是那笔巨额遗产,法律将它们判给了程晚宁,可她一个小孩子,拿那么多钱也没用。
    觊觎已久的东西在她手里,他怎么可能放她走?
    程晚宁弱弱地开口:“表哥,你不是有自己的房子吗?我家那么小,住进来不舒服的。”
    “谁说要住你家了?你跟着我搬过来。”
    这话犹如一盆凉水泼在程晚宁头顶,把她的希望全部浇灭。
    本来跟别人一起住就够烦的了,现在连自己家都呆不成了。
    她又不是无家可归,为什么非得去别人家?
    “我觉得我可以独立生活。而且我坏习惯很多、特别多,住在你家,会给你添麻烦的。”程晚宁努力抹黑自己,装作善解人意的样子说,“表哥,你可能不知道,我经常白天睡觉晚上活动。尤其是凌晨,我喜欢放摇滚乐,音量越大越好。我还喜欢随地乱扔垃圾,房子的每处地方对我来说都是垃圾桶。”
    “哦还有,我喜欢在别墅的各个角落喷满香水。客厅、厨房、走廊、楼梯都得喷上,用毒蛇之吻最浓郁的那款。房子不达到芳香四溢的程度,我就会感到呼吸困难……”
    其实这也不全是编的,比如她确实喜欢大半夜放歌,还爱在自己房间里喷香水。
    见她越说越离谱,程砚晞逐渐听不下去,靠在门檐的脊背挺直,随即冷声开口:
    “那就带着你的坏习惯滚过来。”
    能收留她就不错了,要不是遗产在她身上,他用得着费这么大劲把人弄过来?
    不过是换个地方住,就跟要死了一样。
    在他眼里,程晚宁就是一个走到哪儿住到哪儿的小鬼,用不着多麻烦。
    一米五几的个子,能闹腾到哪里去。
    “但我马上要开学了,这个房子离学校近。”
    最重要的是,住在他家,放学就不能和菲雅一起回家了。
    本来在校时间就紧,如果少了放课后那段休闲时光,她们恐怕就没多少时间相处了。
    程砚晞一句话驳回她的理由:“我让司机送你,至少比你从家走得快。”
    “我很认床,会睡不着觉……”
    无法预知的未来简直快要把程晚宁逼疯了。她痛苦地用手捂住头,努力抑制住即将爆发的情绪。
    她忽然羡慕起从前的日子,没有被风暴卷入、无忧无虑的生活。那时唯一的烦恼就是上课,不像现在的形势这么糟糕,根本预测不到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人们永远对当下的生活不满意,等到失去才懂得珍惜。
    面对她的各种胡搅蛮缠,程砚晞眉骨略微下压,一如既往的冷淡神色夹杂着不耐烦:“今晚之前把东西收拾好,没整理完的就当垃圾处理掉。”
    “今晚?”程晚宁不敢相信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正下方。
    “不然你还想在这里呆多久?”
    “可是……”
    她刚冒出两个字,声音就被对方无情地盖下去:“宗奎恩和程允娜已经死了,你以为还有人护着你么?”
    出生在这种家庭,程晚宁能安然无恙地生活十五年,全靠父母的保护。但凡程家没有这么强的实力,她早就随着父母去了。
    现在没了父母的庇护,她靠一个人能活多久都说不定。
    “小表妹,乖乖滚到保护伞下,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他没有这么多耐心,把精力花在这个小废物身上。
    程晚宁呆滞地昂头望他,不由得忆起过去某段灰暗的日子。
    就好比当时,懦弱无能的她谁都能上去踩一脚。
    那时的她是怎么做的?
    人们以为她是个任人欺负又不敢吭声的废物,可谁又曾料到,她才是最可怕的那个。
    当意识深渊塌陷,她只剩下浑浑噩噩的等待或听命,从而丧失反驳的能力。
    无能为力的缺憾席卷身体,带着她坠入暗无天日的深渊。
    -
    宗奎恩和程允娜的葬礼上,程晚宁是最后一个到场的。
    她没让程砚晞送,坚持一个人来,在葬礼即将开始的前两分钟才姗姗来迟。
    葬礼人多嘴杂,难免出现个别对程家的非议,以及对这位小女儿的看轻和鄙夷。
    然而,当程晚宁出现在众人视野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地惊愕住——
    在庄重严肃的葬礼上,女孩穿着一身黑色洋装,裙摆几乎及地,立领设计包裹住大半个脖子。缀着蕾丝的广袖施然落在身侧,露出的小手拎着裙摆,一步步向众人走来。
    乌黑靓丽的秀发被抓夹绾起,精致的五官无需妆点便动人心魄。美目流转间,是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
    与平日的风格截然不同,是一眼惊艳的程度。
    程砚晞想过她会悲伤、会绝望,甚至是一蹶不振。心中设想过无数种落魄样子,却独独没想到她会以这样的方式出席在父母葬礼。
    葬礼是个极其庄严的场合,服装需要以简洁的黑白色为主,以表对逝者的尊重。凡是到场的人,无论与死者为何种关系,都必须遵守这一点,更何况程晚宁是逝者的女儿。
    可她此刻无比华丽的打扮,更像是明晃晃的挑衅。
    不是针对逝者,而是对在场的某个人,或是某些人——
    那些看轻她、妄图她凄惨落魄的人。
    他们断定失去双亲的程晚宁会一无所有,失去原先的地位没入尘埃,成为无足轻重的孤儿。
    时代的狂风巨浪灌满身体,翻云覆雨的固化思想企图包围她,可她却从未妥协。
    半梦半醒、稀里糊涂地过完潦草的一生,这不是她想要的。
    精神世界已经超度完比现实更甚的痛苦,所以现实中的坠落不足以再给她造成伤害。
    在终其一生的南柯梦中,唯有抵抗才是真实的。
    程晚宁很清楚,今天的惊人举动会给别人带来什么样的印象。
    他们会骂她是个疯子、不孝女,在父母的葬礼上依然敢我行我素。
    可那又怎样。
    她始终站在他们一辈子也触碰不到的高度。
    对上程砚晞视线的那一刻,她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弧度,星眸里闪烁的灼灼光彩说不清是挑衅还是狂妄。
    张扬的笑容虚化现实与幻想的边界,犹如自信明亮的毒物引人沉沦。
    她太美丽了。
    无论经历什么,失去什么,她都是如此高高在上。
    她永远都不会任人摆布。
    哪怕是表哥,也一样。
    ……
    站在一群身着普通黑衣的人群里,中间穿着洋裙的女孩格外亮眼。
    程晚宁的服装虽然复杂,但严格来说,她并没有违反规矩,因为裙子上只有清一色的黑。
    对于她的大胆举动,最惊讶的莫过于程家的长辈。
    因为在他们眼里,这个家中最小的孩子一直是最乖巧、最懂事的那个,从不违抗长辈的命令。
    而她现在的模样,却与印象中大相径庭。
    “你的宝贝孙女好像并没有那么乖巧。”
    程砚晞悄悄移步到程段升跟前,低声嘲弄:
    “宗奎恩和程允娜已经死了,您老人家接下来打算培养谁?”
    程段升沉下脸色,眉间积满阴翳:“借蒋晟的手除掉他们,你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宗奎恩和程允娜是他花费了大把心思培养的后一代,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于他人之手,他的心情自然糟糕透顶。
    可程砚晞只是满不在乎地偏过头:“别这样说,这次突袭可不是我的主意。”
    要怪就怪宗奎恩树敌过多,引来杀身之祸又掉以轻心。
    至于程允娜,只是个替他陪葬的蠢女人。
    如果那时逃跑,她完全可以活下来,可惜她没那么做,而是愚蠢地选择了陪他送死。
    可笑的感情。
    葬礼人多,程段升只能压下心底的火,冷冰冰道:“所以他们死了,你这个孽子打算对我出手了?”
    对待这个丧心病狂的人,他从来没什么好脾气,似乎认定了对方一定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循环往复。
    “这可不一定,所以您最好安分点。”
    话已至此,程砚晞蓦然变了语气,眸光瞬间转冷,仿佛前几秒的平和都是假的:
    “不然下一个——可就说不准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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