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叔叔走前给了她工地负责人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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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他们也无能为力。叶校准备先联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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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对方怎么处理这个事儿。
刚走到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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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撞见了一个梳着油头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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腋下夹着公文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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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肘拄在护士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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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下有个叫叶海明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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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哪一间。”
护士看都没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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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着下巴指向叶校：“那是他女儿。”
油头男人自称是工地的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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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校问：“你有什么事？”
男人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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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有五万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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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作为人道主义给他们的补偿。
叶校皱眉：“人道主义？不是赔偿吗？”
男人的语气很强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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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爸没跟我们签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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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包工头带来的。按理说我们赔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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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看你们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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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看他说的有理有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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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还真被唬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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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们真不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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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百姓是弄不过这些大老板的。
叶校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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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万块不够。”
男人又道：“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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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账上所有能动的钱我都取出来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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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资金链都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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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干不下去了。”
叶校还是没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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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说的她一个字都不信。
男人脸上出现了不太高兴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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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现这姑娘一脸精明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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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是个好糊弄的。这钱给不出去就代表麻烦甩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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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赖话都说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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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油盐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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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离开。
这人压根儿就不是跑腿的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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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会计这么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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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哪个会计敢一个人办这种棘手的事儿？
待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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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云着急地问叶校：“怎么不要那个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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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要一点是一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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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都这样了。”
叶校拍了拍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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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慰她：“你别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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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想想好吗。”
妈妈不说话了。
叶校理了下思路。她去年跟吴耀做了两个月的劳动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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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看资料、追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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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成了半个专家。这情况其实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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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包的组织和承包经营者承担连带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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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别想撇清。
她很庆幸自己懂这方面的知识。但又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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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拿着一本《劳动合同法》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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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会有那么多追薪讨债的农民工了。
而且这是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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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那个人盛气凌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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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五万块钱只是想探探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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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是否好甩锅。
事情有些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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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校不知道对方水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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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矩办事的还是有势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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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拿了工伤认定他们也不执行赔偿？
论各方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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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工很难斗过用人单位。
叶校见得多了。
*
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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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伯一家和姑姑一家来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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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校虽然看不惯二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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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个时候能有个人来安慰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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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是感谢的。
堂嫂带了吃的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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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校却只喝了一点水。
“你的声音都是飘的。”堂嫂揪心地看着她：“是不是一直没吃东西啊。”
叶校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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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堂嫂说：“事情要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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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也是要吃的。说句不好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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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是你们家的顶梁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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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妈都指望着你呢。”
叶校当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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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下去的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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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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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谓是弹尽粮绝。
但就是吃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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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把她的胃给封上了。她自己也意识这样肯定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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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事要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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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要是病倒就完了。
她拿了一块小蛋糕往嘴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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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渣子似的没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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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要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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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反应就是赶快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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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食道她的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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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接受这些东西。
人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会紧张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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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有胸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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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食等症状。
她这二十多年的日子总是过得很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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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直清楚自己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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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控制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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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有这样大的压力。
第一次是去年妈妈开颅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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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体紧张出现应激反应。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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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一遍。
叶校让二伯一家把妈妈带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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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体不能熬夜。
叶海明的精神状况也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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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迷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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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意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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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校就安静地陪床。
一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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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心理上已经能接受爸爸重伤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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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认清了自己要面对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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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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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别的办法。
她拿出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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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很多消息。
顾燕清上午给她打了个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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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又发了两条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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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些别人的。
他们平时不太打电话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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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就微信说或者见面。那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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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人不喜欢在电话里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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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用力的在一起。
叶校能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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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这个电话是问为什么没有回他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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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担心她。
她起身走到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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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他回了一条微信：【有点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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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顾得上。】
刚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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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喂？”叶校出声。
“叶校？”顾燕清听到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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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反应就是：“你怎么了？”
叶校问：“什么怎么了？”
顾燕清说：“感觉你的状态不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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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了?”
叶校没有倾诉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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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有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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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吃了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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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很困。”
顾燕清察觉到她的敷衍和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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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肃地问：“叶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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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什么事？”
叶校能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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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哭啼啼说爸爸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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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后半辈子都瘫在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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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让那个远的不知道在哪里的人怎么办呢？
这种话她说不出口。
“我困了。”叶校说。
顾燕清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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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吧。”
*
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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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校努力尝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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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吃不进去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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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最没味的白粥都不行。
胃太难受了。
快中午的时候叶晓峰才把妈妈送来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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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校本来也没想问她为什么早上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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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晓峰主动跟叶校说：“三婶昨晚头疼恶心。”
他警惕地看了眼叶校。
叶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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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他们也无能为力。叶校准备先联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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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对方怎么处理这个事儿。
刚走到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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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撞见了一个梳着油头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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腋下夹着公文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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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肘拄在护士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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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下有个叫叶海明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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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哪一间。”
护士看都没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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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着下巴指向叶校：“那是他女儿。”
油头男人自称是工地的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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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校问：“你有什么事？”
男人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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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有五万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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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作为人道主义给他们的补偿。
叶校皱眉：“人道主义？不是赔偿吗？”
男人的语气很强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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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爸没跟我们签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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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包工头带来的。按理说我们赔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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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看你们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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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看他说的有理有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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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还真被唬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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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们真不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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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百姓是弄不过这些大老板的。
叶校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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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万块不够。”
男人又道：“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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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账上所有能动的钱我都取出来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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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资金链都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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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干不下去了。”
叶校还是没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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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说的她一个字都不信。
男人脸上出现了不太高兴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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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现这姑娘一脸精明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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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是个好糊弄的。这钱给不出去就代表麻烦甩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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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赖话都说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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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油盐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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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离开。
这人压根儿就不是跑腿的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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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会计这么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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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哪个会计敢一个人办这种棘手的事儿？
待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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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云着急地问叶校：“怎么不要那个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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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要一点是一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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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都这样了。”
叶校拍了拍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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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慰她：“你别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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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想想好吗。”
妈妈不说话了。
叶校理了下思路。她去年跟吴耀做了两个月的劳动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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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成了半个专家。这情况其实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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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包的组织和承包经营者承担连带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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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别想撇清。
她很庆幸自己懂这方面的知识。但又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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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拿着一本《劳动合同法》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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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会有那么多追薪讨债的农民工了。
而且这是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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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那个人盛气凌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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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五万块钱只是想探探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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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是否好甩锅。
事情有些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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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校不知道对方水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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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矩办事的还是有势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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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拿了工伤认定他们也不执行赔偿？
论各方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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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工很难斗过用人单位。
叶校见得多了。
*
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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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伯一家和姑姑一家来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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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校虽然看不惯二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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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个时候能有个人来安慰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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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是感谢的。
堂嫂带了吃的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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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校却只喝了一点水。
“你的声音都是飘的。”堂嫂揪心地看着她：“是不是一直没吃东西啊。”
叶校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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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堂嫂说：“事情要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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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也是要吃的。说句不好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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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是你们家的顶梁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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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妈都指望着你呢。”
叶校当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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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下去的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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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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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谓是弹尽粮绝。
但就是吃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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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事要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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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要是病倒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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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要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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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会紧张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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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有这样大的压力。
第一次是去年妈妈开颅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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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体紧张出现应激反应。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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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一遍。
叶校让二伯一家把妈妈带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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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体不能熬夜。
叶海明的精神状况也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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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意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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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校就安静地陪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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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认清了自己要面对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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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出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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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很多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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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些别人的。
他们平时不太打电话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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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就微信说或者见面。那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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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人不喜欢在电话里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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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用力的在一起。
叶校能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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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这个电话是问为什么没有回他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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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担心她。
她起身走到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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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他回了一条微信：【有点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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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顾得上。】
刚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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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喂？”叶校出声。
“叶校？”顾燕清听到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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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反应就是：“你怎么了？”
叶校问：“什么怎么了？”
顾燕清说：“感觉你的状态不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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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了?”
叶校没有倾诉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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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有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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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吃了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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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很困。”
顾燕清察觉到她的敷衍和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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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肃地问：“叶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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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什么事？”
叶校能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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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哭啼啼说爸爸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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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让那个远的不知道在哪里的人怎么办呢？
这种话她说不出口。
“我困了。”叶校说。
顾燕清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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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吧。”
*
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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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校努力尝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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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吃不进去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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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最没味的白粥都不行。
胃太难受了。
快中午的时候叶晓峰才把妈妈送来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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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校本来也没想问她为什么早上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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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晓峰主动跟叶校说：“三婶昨晚头疼恶心。”
他警惕地看了眼叶校。
叶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