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淮睡了过去,却又很快惊醒。
    他做了一个很短暂的梦, 梦里延续了夜晚的画面。
    只不过, 他看见沈离枝用剪刀扎得不是她的手心而是心口。
    喷涌而出的血仿佛是洪流, 把他瞬间淹没。
    他想要捂住伤口, 可是那血怎么也止不住, 疯狂地自他的指缝里涌出。
    他心焦如焚,冷汗淋漓,极度的恐惧和害怕让他宛若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桎梏, 再不能动弹。
    那是他很长时间没有经历过的感觉。
    好在,他很快就从这梦魇里挣脱了, 后背冰凉一片,那是还未收干的冷汗。
    他惊疑不定的眸子半响才重新凝聚,视野之中就是沈离枝的脸。
    她正趴在他的床头,侧着脸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恬静地沉睡。
    丝毫没有噩梦困扰,甚至唇瓣还微微上翘, 像是在做一个好梦。
    浓密的眼睫随着她细微平缓的呼吸或有微颤,像是蝶翅舒展摇动。
    那只受了伤的手掌被裹上了白色的纱布, 像狸奴的雪掌。
    佛经中说, 佛陀舍身饲虎, 割肉啖鹰。
    原来当真有这样傻的人, 她大可用剪刀去刺伤小太监, 只要能救他一命, 即便伤半只手, 想必他也是愿意的。
    何必要伤害自己?
    李景淮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他心中唯有利弊得失,没有舍己为人。
    在他眼中,伤害自己成全别人并不是大度和善良而是愚笨的蠢货罢了。
    可是这小蠢货,为什么还能睡得这么香甜。
    他慢慢坐起身,侧头垂目,深深看了眼沈离枝的睡颜,然后拿起她的左手。
    翻过来看,在她手心那交叠几层的纱布还是不可避免被血染红,太医说伤口不浅,可见她没有对自己下轻手。
    不是疼吗,还下这么重的手?
    他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心,润湿的纱布将血沾上了他的指腹,黏黏的,可却没让他觉得脏污和难受。
    静水深流,就好像他像是永远看不透沈离枝那具柔软的身体下还藏着多大的力量。
    逐步撼动他的堡垒,瓦解他的防线,坚定不移地寸寸推进。
    他看了有几息的时间,掀开薄被下床把沈离枝抱上床。
    沈离枝睡得僵硬的身体落入绵软的床铺上,顿时舒服地喟叹了声,蹭了下软枕,摆出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面朝着床外侧卧着。
    李景淮又伸手拨开她脸上的发丝,指尖擦过那白腻的脸颊,他低声呢语:
    “你快赢了。”
    但是他也不会输。
    他不会甘愿沦陷而败,沈离枝对自己够狠,他何尝不是——
    *
    两日后,皇帝列队出行,前往七百里远的密州,夏巡。
    这夏巡是自启元帝开始,或者说是从四年前才开始的惯例。
    密州则是老国师出生、扬名之地。
    也是上玄天原本所在。
    皇帝每年都要去往密州一趟,虔诚地去供奉在老道观里的一口古井。
    听闻那口井是通向往生地的生死井,若诚心诚意地祈祷,则可以把话语带给死去的人。
    本来皇帝出行,太子监国,合情合理。
    然这一次却出乎意外的,皇帝留下了三皇子暂监国事,太子被点了随行。
    七月中旬,正是最炎热的时候。
    即便坐在可以避阳的马车里也热得够呛,一阵阵闷热的风,吹得人不能呼吸。
    沈离枝忍不住把头从车厢里伸出,用手里的纨扇遮在头顶上,目光朝着前方望去。
    太子带着赵争和常喜也不知道去了哪,她身边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只身淹没在滚滚的车流之中,心中说不上的不安宁。
    哒哒哒的蹄声从后方传来,沈离枝撩起扇面,转头向后望上一眼。
    来得人并不是太子,可也是她眼熟之人。
    一辆青牛紫盖的车驾带着沉沉铜铃声。
    一摇一声响,缓缓跟了上来。
    鹤行年从挑起车帘冲她微微一笑,“沈姑娘,见到你可太好了。”
    沈离枝放下纨扇,对他颔首点礼。
    “见过鹤仙长。”
    鹤行年对于她的态度向来不苛求,见她面上浅笑疏远又防备也丝毫不恼,命车夫缓下了缰,与东宫太子的车驾并驱前行,而窗口的位置正与沈离枝相对。
    “有一事,沈姑娘可愿帮忙?”
    沈离枝不敢轻易答应,抿了唇有些为难地望着他,像是在考究是否这话中有什么陷阱。
    她凝眉深思、苦思冥想的模样,丝毫不损她雪肤花貌。
    反而像一个在陷阱旁边试探的雀鸟,看起来谨慎小心可是却还是会被诱饵而轻易吸引。
    有些好笑。
    鹤行年笑意加重,托起左手,只见他手心躺着一只蜷缩的黑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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