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成了不共戴天的死敌,双方的羽箭密集到了在半空中相撞的地步。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地上,城墙上,木楼上都铺满了一层白羽。羽箭打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发出密集的清脆响声,其中还夹杂着士兵们中箭倒地的哀嚎。

    进攻一个时辰之后,叛军在万春宫修德门外就损失了千余人马。在靠近万春宫的巷子里都是被救下来的伤兵,各家各户紧闭的门窗也挡不住伤兵们哀嚎的声音。

    一个叛军别将顶着巨盾亲自冲了上去,指挥攻城的王咆立刻下令弓箭手攒射。羽箭密集的如同在半空中组成了一道铁拳,猛然轰击在了城墙上面。禁军士兵被压制的抬不起来头,借着这个机会递补上去的士兵快速的更换滚木推着冲城锤靠近了城门。

    “不能让冲城锤靠过来”

    城墙上的窦从善大声喊了一句,劈手夺过来一张硬弓朝着那个叛军别将射了出去。羽箭极准,却没能破开厚重的巨盾。

    “所有重甲”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断喝在守军身后响起。

    窦从善回头看去,只见身穿一身金甲的皇帝陛下阔步走上了城头。

    “所有重甲步兵,全都在城门洞里集结。一旦城门被破开立刻顶出去,窦从善……你带人将宫里内库的粮草都搬来,城门若是被撞破,重甲杀出去之后便用粮食袋子将城门堵住弓箭手分五百人到城下集结,接应重甲撤回”

    “万岁”

    “万岁”

    “万岁”

    守城的禁军看见窦建德亲自登上城墙,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而城下占尽优势的叛军一看到那身穿金甲的身影,气势立刻就一顿

    “朕倒是要看看,几个跳梁小丑凭什么来夺朕之江山”

    窦建德大步走到城墙边,看着城墙下面围着的叛军。虽然他已经许久不曾亲自上阵,但一代大豪的威势骤然间又爆发了出来。

    “王伏宝”

    窦建德高声喊道:“你是来杀朕的么”

    ……

    ……

    当窦建德出现在城头的时候,纷乱嘈杂的场面顿时变得安静下来。双方的弓箭手不约而同的停止了放箭,而推动冲城锤缓缓向前的士兵们也停住了脚步。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身穿金甲的老者身上。

    窦建德已经五十岁了,不再年轻。

    但他十几年杀伐的锐意还在,眼神中依然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普通百姓士兵对于皇帝本就有着一种天生的惧意,此时看到皇帝亲自上城,叛军的心里立刻就打起了鼓,甚至有人萌生退意。

    “王伏宝,你刚才使人喊出清君侧的口号。那朕来问你,你要清的是谁,是君侧,还是君”

    这一声断喝如惊雷入耳,城下的叛军士兵们几乎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城墙上的禁军士兵却士气大振,纷纷以横刀敲打胸甲发出一阵一阵极有节奏的战歌。

    窦建德扬起手臂缓缓下压,禁军士兵随即停止动作再次变得安静下来。

    “陛下”

    王伏宝催马向前走了几步,仰头看着窦建德朗声道:“大夏这几年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当初陛下威震河北,哪个敢敌可如今呢大夏的江山已经摇摇欲坠,外敌侵入,距离都城不足千里。是外敌太强吗”

    “不是”

    王伏宝抬起手指着窦建德说道:“是你太昏庸这些年,助你夺了天下的忠臣良将一个个被你逼死,以至于现在军中找不出一个领兵的将才若是殷秋石赞等人皆在,何至于被外敌欺辱陛下……你不反省自问,却依然宠信j佞之臣。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国……”

    窦建德抬手指天:“国是朕的国,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人有不臣之心,难道朕还要引颈待屠不成王伏宝,朕知道你早有反心……只是朕念及你十几年功劳,所以不忍伤你。便是你那假子指证你有谋逆之实,朕也没有下旨将你诛杀而是命人将你带回都城辩解。想不到,你竟然敢带兵造反”

    “陛下”

    王伏宝冷哼一声道:“你已经老糊涂了……你只顾着贪恋自己的权威,你的眼睛里除了那张龙椅之外什么都看不到了,你且问问城上城下的士兵,他们哪个心里没有怨气”

    “告诉我”

    王伏宝手指窦建德大声发问:“你们想要什么”

    “除昏君,强国体驱逐外寇,诛杀j佞”

    王伏宝手下的亲兵们率先喊了出来,渐渐的,城下的叛军也将对皇帝的恐惧抛到了脑后。杀昏君的呼喊声如浪潮一般翻腾起来,震得城墙上的屋瓦似乎都在瑟瑟发抖。窦建德这些年在军中杀了太多的有功之臣,士兵将校,哪个心里没有怨气

    这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窦建德的脸色随即变得格外难看。

    “叛徒,都是叛徒”

    窦建德的脸色变得越发狰狞起来,他猛的将腰畔的横刀抽出来指向王伏宝:“谁若能诛杀刺谋逆之贼,朕便封其为国公,食邑五千户”

    王伏宝一声冷笑道:“既然已经到了此时,也不需再遮掩什么……儿郎们谁若第一个冲进万春宫,封大将军,赏千金谁若是生擒那昏君,我愿与他结拜为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杀”

    王咆趁势大喊了一声,叛军的弓箭手随着一声令下纷纷将羽箭送了出去。城墙上的禁军士兵连忙将窦建德护住,不少禁军士兵被羽箭射翻从城墙上跌落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道婀娜的身影快速的跑上了城墙,不顾众人阻拦冲到城楼前面,满脸泪痕的她看着城下王伏宝撕心裂肺的喊道:“王伏宝难道你连我也要杀么”

    ……

    ……

    “红线……”

    当王伏宝看到城墙上那婀娜的身影,表情忍不住僵硬下来。他看着那张熟悉的俏脸,心里就好像突然被插进一柄刀子一样的疼。

    “你下去这里太危险了”

    他在马背上坐直了身子大喊,语气急迫。见身侧的弓箭手还有人放箭,王伏宝从马背上直接跃起来雄鹰一般落下,一脚将那弓箭手踏翻在地。那士兵也不知道被踏碎了几根肋骨,噗的喷出一口血一命呜呼。

    “都住手”

    他厉声下令道。

    “我不下去”

    一身红色长裙勾勒出动人身材的窦红线满脸都是泪痕,她站在城墙边上看着王伏宝凄婉说道:“你若退兵,我便下去王伏宝……我大哥就算错了太多,他也是我的哥哥,也是一国之君就算我求你好不好……不要再打了”

    “父亲”

    王咆连忙冲到王伏宝身前劝道:“父亲,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收手啊。一旦收手,功亏一篑,你我父子二人,只怕也只有身首异处这下场”

    王伏宝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眼神里都是痛苦。他没理会王咆,而是看着城墙上的窦红线哀求道:“红线,你下去好不好我保证不杀他,我保证只要你我能在一起,便是他还做大夏的皇帝我也不会反对,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窦建德的脸色也为之一变

    他现在才后悔,若是早日答应了窦红线和王伏宝的婚事,只怕就没有今日这危局了……可是已经到了现在,哪里还能回得去

    “你带兵退出城去我独自出城去寻你好不好”

    窦红线凄婉呼喊道:“我答应跟你走,求求你退兵吧”

    噗

    一支羽箭不知从何处而来,精准的钻进了窦红线饱满的胸脯里。羽箭去势极快,竟是没有人看清。这一箭来的突兀之际,射穿了窦红线的心口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窦红线身子猛的颤了一下,缓缓的低下头看着自己心口上那还在颤抖着的羽箭。她的身子晃动着,眼神逐渐回到城下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男子身上。她伸出手,似乎是想最后一次触摸到那张满是胡须的脸。

    可是手臂才抬起来,就又颓然的垂了下去。

    那红色的身影从城墙上跌落,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激荡起一片尘土。

    “啊”

    王伏宝眼睛赤红着发出一声惊天的咆哮,如一头被激怒了的恶狼。

    城下人群中,裴矩悄悄挪动了下身子,挡住了自己身后的亲随裴勇……裴勇将硬弓丢在地上,快速的钻进人群里不见了踪迹。

    第801章 极好的归宿

    那一袭红衣的女子恰好跌落在冲城锤前面,脑袋撞在坚硬的青石板地面上,嘭的一声,脑壳立刻便塌下去一块。红的,白的一股脑涌出来,哪里还分辨的出生前的容貌

    王伏宝啊的一声怒吼,须发皆张。

    他想冲过去将那红衣女子的尸首抢回来,可见窦红线身死,城墙上的窦建德悲怒交加,下令弓箭手乱箭射下来,王伏宝被亲兵们拦住根本就冲不过去。盾牌手一拥而上将王伏宝护住,羽箭噼噼啪啪的砸在盾牌上就如同落下一阵暴雨一般。

    王咆下令亲兵护着王伏宝退到阵后去,他亲自擂鼓指挥士兵们继续攻城。随着战鼓声响起,停下来的冲城锤再次缓缓启动。

    “不要伤了她的尸首”

    王伏宝在人群中大声嘶喊,嗓音沙哑的厉害。

    裴矩挤到王咆身边,贴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要再顾忌大将军,怎么能因为一具尸体而让冲城锤停下来此时已经城破在即,若是再延误难保不会出什么差池。城中十万人马被陈政和夏侯不让压着暂时不能动弹,可他们两个未见得就能控制的住万一有忠于窦建德的人鼓动士兵,谁知道还会不会出什么乱子”

    “裴大人说的是。”

    王咆回身看了挣扎的王伏宝一眼道:“可父亲的心意我也不好违背……尤其是此时,说出去,总是显得太过不孝。日后我还要以忠孝面貌示人,怎么能自己毁了自己声誉”

    “非常时期,自然非常行事。”

    裴矩肃然道:“若是今日大事得成,还需要顾忌什么”

    王咆脸色一变,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该如何做,今日我父子进城裴大人当居首功。日后我王咆,绝不会忘了裴大人今日的功劳。”

    “臣多谢少将军。”

    通通通

    王咆笑了笑,随即奋力擂动战鼓。随着战鼓和呐喊声再次响起,在盾阵护卫下,二百多名力士推着冲城锤继续向前。因为距离城墙已经太近,床子弩无法再进行打击。禁军的弓箭手探出身子往下放箭,却奈何不了厚重的巨盾。因为羽箭太过于密集,就连冲城锤的撞木上都扎满了白羽。

    铺在冲城锤前面的滚木也已经用尽,冲城锤从滚木上滑下来轰然停住。一股血水从冲城锤底座下面涌了出来,那一具尸体竟是被压成了肉泥。在冲城锤下面,露出一角红衣。数千斤沉重的冲城锤下,红颜成了碎尸。

    “我要杀了你们”

    王伏宝奋力的挣扎着,却被亲兵校尉王群路等人抱住哪里能冲的出去。几十个亲兵将他团团护住,就连身上的刀子都被夺了去。

    “王群路”

    王咆回身大声吩咐道:“护好大将军,若是今日大将军出了什么事,今日我就屠了你们待攻进万春宫之后,我自会在父亲面前请罪”

    “大将军……冷静啊。”

    王群路抱着王伏宝,拼命的将他向后拖拽。

    “咆儿不要伤了她的尸骨啊。”

    王伏宝一边哀嚎一边痛哭,此时的样子哪里还有一个乱世枭雄的风范。鼻涕和眼泪混在一起顺着下颌往下淌,他此时根本就不是一个大将军,只是一个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女子的苦命男人。

    “大将军心力交瘁,不易再指挥大军”

    裴矩转身道:“把令旗给少将军”

    王群路知道这个时候容不得出一点差池,立刻从王伏宝手里将令旗抢了过来。有亲兵接过令旗快步跑过来交给王咆,王咆将号令三军的旗子抓在手里,立刻往城墙上一指:“暴君不仁,祸乱天下,诛杀此贼,拥立大将军为帝”

    “撞”

    推动冲城锤的几百名士兵整齐的发出一声呐喊,随即奋力的将巨木上捆着的绳子拽了起来。上百人拽着绳子向后退,那巨木渐渐被拉高。随着指挥的别将一声令下,众人一同松手,巨大的撞木荡了回去狠狠的撞在了万春宫的城门上。

    轰的一声,城墙上的尘土都被震落了下来。

    宫门厚重,里面横陈的挡木又极粗大坚固。如此沉重的冲城锤一撞之下,城门只是发出一声痛苦不堪的呻吟却并没有被破开。城门洞里的禁军士兵被撞得向后退了出去,很快就发一声喊又冲回来,用自己的肩膀死死的扛住城门。

    “撞”

    又是一声呐喊。

    巨木再次被拉起来,然后狠狠的撞击在城门上。城墙上的禁军弓箭手疯了一样往下放箭,拉冲城锤绳索的叛军士兵一层一层的倒下去。可破城在即,此时叛军都已经陷入了疯癫。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立刻就有人冲过去填补同袍丢下的空当。

    连续五次撞击之后,城门终于在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后垮塌了下来。城门洞里的禁军士兵被震的向后飞了出去,很多人的五官都被震的流出了血。

    “杀”

    王咆以令旗一指城门高喊道:“第一个进城者,封大将军,赏千金”

    随着城门被破开,叛军如潮水一样涌了过去。

    ……

    ……

    城门洞就算再宽阔,也不过能容纳十来个人并排而行罢了。而城门虽然破开,可此时却有数百名重甲禁军把城门洞堵的严严实实。最前面的两排重甲禁军手持巨盾将城门封住,后面的重甲士兵则将步槊整齐的对着城外。

    外面的叛军士兵将冲城锤推开,决堤的洪水一样往城门洞里灌。当洪流和重甲组成的堤坝撞上之后,立刻就激荡起来一阵血浪。几乎武装到牙齿的重甲堵死城门,叛军士兵想要挤进去又怎么可能是容易的事。

    重甲禁军躲在巨盾后面,顺着刻意留出来的缝隙疯了一样用步槊往外猛刺,根本就不需要瞄准敌人,每一刺都会戳穿一个身体。叛军士兵们冲到近处之后,用肩膀狠狠的撞击着巨盾,硬生生靠着血肉之躯将前两排盾阵挤压的逐渐变形。

    “往外顶”

    窦从善亲自从城墙上下来指挥重甲禁军,见前面的盾阵有些崩溃的迹象,窦从善发一声喊,大声催促重甲禁军往外面压。数百名重甲如同一整块山石一般,整齐的向外挤,很快就把冲进城门洞里的叛军又挤了出去。

    丢下了上百具尸体,叛军却依然没能冲进宫门半步。

    重甲步兵身上的甲胄太过于厚重,即便是锋利的横刀斩在上面也很难造成致命的伤害。近身交战,又是在这么狭窄的地方里,轻甲步兵的人数就算再多,也极难将重甲步兵推开。若这样用人命填下去,就算填到天黑也未见得能将城门杀穿。

    眼看着手下士兵又一步一步退了回来,王咆眸子你的怒意越来越盛。

    “砍一些腿粗的树,给我撞进去”

    他嘶哑着嗓子喊道。

    一旁的士兵连忙跑出去,寻了路边大腿粗细的树木用横刀噼噼啪啪的砍了起来。横刀砍树并不趁手,但胜在人多。不多时,就砍倒了四五棵树木。士兵们用横刀将枝杈砍去,十几个人抬起一根,朝着城门洞里拥堵着的重甲禁军撞了过去。

    重甲禁军堵在城门洞里,眼睁睁的看着那四五根大腿根粗细的撞木冲向自己却躲无可躲。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手持巨盾的士兵,他们身后就是挤得严严实实的同伴,就算是想退都没有地方退

    嘭嘭嘭的声音不绝于耳,很快,那些持盾的重甲士兵就被撞翻在地。后面的士兵也受到波及,站立不稳的重甲禁军一排一排的跌坐在地上。他们身上的甲胄太过于沉重,跌倒之后再想站起来都很艰难。

    而城外的叛军,又怎么可能给他们站起来的机会

    几十名抬着撞木的叛军士兵往前冲,大批的长矛手跟在他们身后往前挤。倒在地上的重甲根本就站不起来,或是被乱七八糟的长矛戳死,或是被叛军有意识的踩死。他们身上的重甲可挡刀箭,却挡不住践踏。

    很快,在厚重的铁甲里面血水就如溪流一样渗透了出来。

    城门洞里的重甲只能往后退,可窦从善怎么可能允许他们退回来他转身吩咐盾手顶上去,一层一层的在重甲后面组成了坚实的盾阵。可这样一来,城门洞里的重甲禁军却再也没了生路。

    前面是数不清的敌人,后面的退路又被堵死。

    “快,将麻包都堆过来”

    窦从善一边让盾手封堵重甲的退路,一边大声下令士兵们将装满了粮食的麻包往城门洞这边搬运。城中的禁军来来回回的奔跑着,很快,城内这一侧的门洞就逐渐被堵死起来。而里面的重甲禁军,注定了不可能再看一眼阳光。

    “窦将军你不能这样做”

    “放我们退回去”

    城门洞里的禁军士兵疯狂的喊着,一边抵抗着叛军的突进一边试图将后面的围堵冲开。

    “我窦从善”

    窦从善缓缓的单膝跪下来,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对不住兄弟们了若真有来世,我给你做牛做马为奴为婢”

    ……

    ……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万春宫最后面的皇帝寝宫中,曹皇后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踱步。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皇后的仪容,身上的衣服也乱了,头上的珠钗也歪了,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看不到一点血色。

    “前一刻的时候陛下还告诉我说王伏宝父子已经伏法,怎么这会就已经带兵打进洺州城里来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啊……万一万春宫守不住,王伏宝那个贼子第一个就会杀了我……”

    “法师。”

    曹皇后猛然醒悟,转身拉住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张婉承哀求道:“法师道德高深,法力无边。请法师施展大法力,将城中那些反贼尽数灭了。法师,求求你发发慈悲”

    “皇后娘娘,到了此时只怕我也无能为力了。”

    张婉承挣脱开曹皇后的手,笑了笑说道:“皇后娘娘可曾听说过,有哪个人能挡得住千军万马”

    “您不是神仙么”

    曹皇后愕然道。

    “神仙”

    张婉承笑道:“我若是神仙倒是好了,难道还陪在这里和你一道等死皇后娘娘,害王氏父子你是主使,我也做了不少事。刚才皇后娘娘有一句话说的对极,只怕城破之后,那王氏父子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你,而第二个就是我。”

    “法师……你如此淡然自若,难道不是有脱身的办法吗”

    “我有,但没为你准备。”

    张婉承笑了笑,缓缓起身对曹皇后施了一礼:“多蒙皇后相助,不然要想让你们大夏乱起来还真是要费些手段。无论如何,这一声谢谢是不可少了的。今日就次别过,若日后有缘再见……我只能说皇后娘娘好运气啊。”

    她抱拳一礼,然后一扭身子从窗户跃了出去。

    “皇后娘娘不是一心想挽回窦建德的心意么若是你此时登上城头和他站在一处,他必然感念你的情义……能死在一起,何尝不是极好的归宿”

    声音远远的飘过来,曹皇后冲到窗口去看哪里还能看得到人影。

    第802章 你可后悔

    冒着城墙上禁军弓箭手射下来的箭雨,叛军士兵们将堵在城门洞里的重甲禁军的尸体一具一具拖了出来,绝大部分重甲步兵被堵死在城门洞里,撤回城内的少之又少。那些尸体因为披挂着铁甲的缘故看不出身上有什么伤势,可尸体拖出来的时候几乎每一具尸体上都会如瀑布一样往下淌血。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整整厮杀了三个时辰,叛军损失了超过三千余人依然没能攻克万春宫,从王伏宝手里接过令旗的王咆怒火几乎从眼睛里钻出来,他不断的大声发令,嗓子已经呀的几乎发不出声音。

    士兵们冒着密集的羽箭将城门洞里的尸体清理干净之后,开始往里面丢掷火把。不多时,堵在城门里面那一侧的麻袋就开始烧了起来。

    浓烟顺着城门洞往外冒,滚滚的烟尘熏的城墙上的禁军士兵都无法立足。

    又半个时辰之后,等里面的火烧的差不多了,王咆下令士兵们用湿布蒙住口鼻,抬着撞木再次冲进城门洞里。

    堆积在门洞里的粮草已经烧的差不多,禁不住几次撞击就坍塌下来。

    踩着还冒着浓烟的炭灰,叛军士兵们嗷嗷叫着杀进了万春宫里。抵抗了将近四个时辰,万春宫的大门终究还是没能拦得住志在必得的叛军。

    窦从善带着数百名弓箭手再次扑了上去,试图用密集的羽箭将杀进来的叛军逼出去。可已经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叛军士兵哪里肯放过机会。

    尸体在城门洞里面堆积了一层又一层,前面的士兵才倒下后面的人已经踏着同袍的尸体冲了上来。

    叛军如洪水一样,羽箭再密集也挡不住他们向前的步伐。当血已经在地面上形成一片血泊的时候,踏着血水的叛军士兵终于将窦从善的士兵逼退。厮杀变得更加惨烈,城门里面到处都是尸体。

    当城门告破的时候,禁军士兵护着窦建德从城墙上撤了下来退往崇武大殿。

    崇武大殿是万春宫最高大的建筑,站在崇武大殿门前的高台上,可以俯视整座攻城,这个地方居高临下,宫墙失守后这里算是最好的防御之地了。窦建德被侍卫们和禁军士兵簇拥着向后退,一路上遇到的都是惊慌失措的阉人和宫女。

    当逃到崇武大殿的时候,迎面正碰见独自一人朝着这边冲过来的曹皇后。

    “你怎么还不走”

    窦建德看到曹皇后脸色一变,忍不住发怒道:“朕不是安排了侍卫护着你先从北城撤走的么,你怎么还在这里”

    “因为……陛下还在这里”

    曹皇后扶着忍不住颤抖的窦建德,语气凄婉道:“虽然那个妖道骗了我,但她还是说了一句让我幡然醒悟的话。她告诉我,我的全部就是陛下。陛下在哪里,我就应该在哪里。当初咱们夫妻二人都是这般想的,只是后来却渐渐忘了当初彼此给出的承诺。”

    “陛下……”

    曹皇后抹去眼角的泪水极认真的说道:“若今日真的是绝路一条,那么我也愿意陪着您走最后一程”

    “好”

    窦建德心里一暖,握紧了曹皇后的手说道:“到了最后这时刻,我才知道原来对朕最真心的还是你。咱们夫妻今日便一同走这段路,不管有没有生机,都不离不弃”

    “陛下”

    侍卫首领邢开山劝道:“陛下和娘娘怎么能如此绝望都城虽然陷了,可大夏还有数不清忠于陛下的臣民,只要陛下杀出洺州,振臂一呼,立刻就会有无数人马来投。王伏宝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若不是城中有裴矩和陈政他们那些j佞之臣做内应,王伏宝连都城都进不来”

    “陛下,咱们现在杀出去还不算晚。只要出了城,退到北边去。陛下在博陵郡南面布置了数万精兵防备罗艺和博陵崔氏,只要得了那支人马,打回都城根本用不了多久”

    “对”

    窦建德眼神一亮:“你说的没错,朕还没有彻底输。只要朕手下还有兵将,在河北就谁也不是朕的对手”

    “杀窦建德”

    “诛杀j佞”

    就在这个时候,叛军已经彻底冲开了禁军的防御杀进了宫内。听到呼喊声,窦建德等人不敢耽搁,聚拢残兵一路往北门方向急冲。冲到半路的时候邢开山忽然又站住,冲上前将窦建德又拦了下来。

    “陛下,这样走不行”

    邢开山气喘吁吁的说道。

    窦建德吓得向后退了一步,惊惧问道:“怎么,难道你也想反朕”

    邢开山跪下道:“陛下,臣蒙陛下收留,怎么敢做出那等忤逆不忠之事,臣只是忽然想到,这样撤走的话只怕瞒不住叛军的追兵。臣刚才想到一个法子,虽然也瞒不了多久,但却能为陛下多争取一些时间。”

    ……

    ……

    叛军杀入万春宫之后,偌大的宫城里立刻就如烧开了的一锅水一样沸腾起来。到处都是奔走逃命的宫女和宦官,还有退下来的禁军士兵依然在顽强的抗争。只是队伍已经被杀散,三五十人组织起来的抵抗根本就挡不住叛军如林的刀枪。

    杀进城门之后,叛军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将万春宫近一半的地方都占据下来。在往前就是万春宫中最肃穆庄严的地方,窦建德上朝的所在崇武大殿。

    大殿地基打的极高,站在高台上可以俯视整座宫城。而就在这里,窦从善带着溃败下来的千余名禁军士兵围成了一个圆阵,将崇武大殿团团护住。在大殿门口,隐隐能看见那个一身金甲的人被侍卫们簇拥着站在那里。

    王咆带着人马杀到崇武大殿,看到禁军士兵列成圆阵准备最后的厮杀竟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窦建德”

    他上前几步,遥遥指着站在高台上大殿门口的那个金甲身影高声喊道:“这些年来你数度要杀我父子二人,只怕你死也不会想到会有今日吧我义父对你忠心耿耿,你却总想着谋害于他。苍天有眼啊……今日也让你尝尝什么叫做妻离子散,众叛亲离的滋味从你迫害忠良开始,你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高台上面的叛军士兵用羽箭回答了他,这是禁军士兵们最后的阵地。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今日万难再有活命的机会,所以反而将所有的斗志都催发了出来。整整将叛军阻挡在万春宫外面一天,那些杀红了眼睛的叛军恨不得将他们所有人碎尸万段。

    “咱们已经退无可退了”

    窦从善手提横刀,站在圆阵的最前面:“弟兄们,你们也应该都知晓,今日咱们都没了活路……但男子汉大丈夫,即便是死也要死的磊落光明,死的像个爷们用你们手里的横刀长槊,告诉那些叛贼,忠于陛下的人从不怕死”

    “为陛下,为大夏”

    最后这千余名士兵发出一声高喊,握紧了手里的兵器。

    “不怕死”

    王咆冷哼了一声道:“那是你们已经没了活路,哪里还有怕死不怕死的事。弓箭手把那些顽抗之人尽数射死”

    数不清的叛军弓箭手冲了上去,将崇武大殿团团围住。随着王咆的一声令下,羽箭如飞蝗一般激射而出。禁军士兵们用手里的盾牌挡着羽箭,到后来连同袍的尸体都成了抵挡羽箭的兵器。

    死尸一层一层的倒下来,就如同在崇武大殿外围堆积起来一圈矮墙。

    “杀”

    第一个挥舞手臂呐喊着冲上去的不是王咆,也不是王伏宝手下的将领,而是洺州城守备大将军夏侯不让,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了。与其装作若无其事,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在新主子面前立些功劳。

    叛军的士兵如漫过台阶的洪水一样,迅速的往高台上冲了上去。此时高台上剩下的禁军士兵已经不足五百人,窦从善的肩膀上胸口上插着三支羽箭。血顺着他的衣甲溪流一样往下淌,可他此时的眼睛却格外的明亮。

    他转身看向那金甲之人,缓缓的跪下来叩首:“陛下,儿臣虽然不是你亲生的孩子,但自从被您收养那日开始,便将您视为亲生父亲。儿臣今日要先走一步了,不能尽孝,还请陛下不要记恨孩儿”

    说完这句话他缓缓起身,握着横刀高呼道:“大夏的儿郎杀贼”

    杀贼

    残存的数百名禁军士兵呐喊着迎着敌人冲了过去,就如同扑进了狼群中的狮子。

    ……

    ……

    崇武大殿外面一圈,地上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最后这千余名禁军士兵,竟是硬生生的又拼死叛军上千叛军士兵。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大夏的皇帝陛下铸成了最后一道城墙。

    窦从善身首异处,他的两条胳膊两条腿都被人卸了下来。最后才被人一刀将头颅剁掉,那颗大好头颅顺着台阶滚了下来,正巧滚落在拾阶而上的王咆脚下,看着脚边这颗死不瞑目的人头,王咆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怒意,他抬脚将那人头踢飞了出去,忍不住啐了一口:“窦建德的愚忠部下,合该如此下场”

    裴矩,夏侯不让和陈政几个大夏的降臣,紧紧跟在王咆身后走上了台阶。当他们步上高台的时候,看到的是被叛军士兵团团围住的最后十几个人。

    十几个侍卫,将一身金甲的皇帝陛下护在身后。

    第803章 你运气不怎么好

    数不清的叛军将崇武大殿围了个水泄不通,高台上的尸体已经将地面完全覆盖住,血水顺着台阶往下淌,每一层台阶上都会形成一个小小的血流瀑布。

    孤零零的十几个侍卫护着那身穿金甲的大夏皇帝,就站在崇武大殿的门口看着一步一步逼过来的王咆和诸多叛将。

    数百名弓箭手已经将硬弓拉开,只要王咆一声令下就会将最后这残存的十几个人射成刺猬。而之前一言不发的大夏皇帝,甚至显得有些畏缩惧怕,他一直垂着头,似乎是不敢看自己麾下最后一批士兵战死的惨烈场面。可当他身边只剩下十几个忠心不二的侍卫的时候,他却缓缓的抬起了头。

    “窦建德,其实你已经可以死的安心了。”

    王咆冷笑着说道:“临死之际还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你而死,你当自豪……可你更应该反思,若不是你偏听偏信任人唯亲又嫉贤妒能,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殷秋,石赞,凌敬,齐善行,邢景天,苏定方……这些人都被你明里暗里的逼死,以至于到了现在你手下竟是连个能领兵的人都没有”

    “还有我父亲,他对你本是忠心不二,若不是你不识忠臣,不辨是非,怎么会有今日这结局若不是将我父亲逼到不得不反的地步,他又怎么可能反你”

    王咆看着面前那大夏的皇帝一字一句问道:“事到如今,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可后悔”

    “后悔”

    那身穿金甲的人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显得那么疯狂。在所有人诧异的眼神中,这人将头上的金盔摘下来朝着王咆狠狠的掷了过去。王咆身边一个亲卫抽刀将那金盔劈开,当的一声,金盔落地后滚出去很远。

    “王咆……你这样的小人物一朝得志,难免会有些得意忘形……可越是如此,越显得你是多么的白痴。陛下此时早已经出了洺州城,我不过是陛下身边一忠犬,就戏耍的你团团转,你这样不入流的小人物,凭什么和陛下争凭什么问陛下后悔不后悔”

    这人竟然不是窦建德,而是窦建德贴身护卫邢开山。

    “我想陛下应该后悔自己太过于仁义,既然当初就察觉你们这一对贼子有不臣之心,就不该念着往日的旧情,若是早早的一刀剁了你们父子才不会有今日这丑陋无耻之极的叛逆之事发生”

    “我是小人物”

    王咆怒极反笑,看着邢开山冷笑道:“我若是个小人物,那窦建德就更应该觉着耻辱……就在今天,堂堂大夏的皇帝陛下竟然使了金蝉脱壳这一招,像狗一样狼狈的逃了。是被我这样的小人物逼的如此,你还提什么尊严,提什么皇帝的威仪”

    “你”

    王咆指着邢开山说道:“你说这话,难道自己不觉得好笑”

    “来人,带兵去追窦建德身边没几个人,他就算逃能逃到什么地方去你真以为北城三门我还没拿下夏侯不让,你来告诉这个不入流的小人物为什么北城三门自始至终都没有攻打”

    夏侯不让俯身应了一声,往前上了一步道:“少将军神机妙算,就知道窦建德会逃所以才故意留下北城三门不打,窦建德若是逃,也只能往北城逃……可他以为那边是生门,却不知道那里才是真正的死门”

    邢开山脸色大变,猛的将腰畔的横刀抽出来朝着王咆冲了过去:“贼子,你不得好死”

    几十个叛军士兵涌上去,乱刀将邢开山手下的侍卫们砍翻在地。邢开山被人一刀卸去右臂,那飞出去的断臂手里依然紧紧的握着刀子。

    王咆缓步走过去,轻蔑的看了一眼被按住的邢开山道:“我不会现在杀了你,我倒是要你亲眼看看,最后是谁不得好死……我不知道你的姓名,也没兴趣知道。因为此时的我已经站在山巅,而你不过是山脚下一只弱小不堪的蝼蚁。”

    他俯下身子,冷冷笑着说道:“你若是跪下来求饶,说不定我会一直让你活下去,让你活着,看到我怎么成为天下至尊之人”

    王咆直起身子转身走下高台,没br /gt;</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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