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从没说过你是永清的人,今天你才说起来你是不是早就被安排好了,只等着今日射秦王那一箭”

    “我不是”

    小六子叹了口气道:“我是谁的人都没关系,关键是咱们都想活下去。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走能去哪儿”

    陈姓汉子怔住,眼神有些迷茫。

    “天下正统所在”

    小六子笑了笑,忽然说了一句让陈姓汉子不明白的话:“我想吃狗肉包子了……可惜了刚才那一箭,李世民肯定没死。”

    ……

    ……

    尉迟恭下令残余的亲兵组成一个锥形阵,以他自己为锋锐朝着大帐后面叛军比较薄弱的地方杀了过去。李世民被紧紧的护在中间,大约有七八百名亲兵组成的锥形阵在汪洋一样的叛军中显得那么单薄无力。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谁都不会再有什么仁慈之心。挡在面前的任何人都是敌人,仁慈只会让自己早一分死去。

    血顺着尉迟恭的甲胄溪流一样往下淌,面前的叛军一个又一个被他手里的横刀砍翻在地。向前突围出去不足二十步之后,他手里的横刀已经崩出了不少缺口,再难砍破皮甲。

    “刀来”

    他猛的将残破的横刀掷了出去,将一个叛军的脑袋戳出来一个窟窿。那横刀卡在脑袋上,前后通透。

    一个亲兵将自己的佩刀递给了尉迟恭,他持了步兵盾站在尉迟恭身侧护卫。

    “杀出去,咱们就有活路怕死,只能更快死”

    尉迟恭一边杀人一边狂吼,暴烈的如同一头下了山的猛虎。没有长槊的尉迟恭,依然势不可挡。

    正往前厮杀的时候,忽然有人带着一队骑兵朝着这边扑了过来。离着几十步远一阵羽箭射来,走在最前面李世民的亲兵立刻就倒下去二三十人。尉迟恭因为有亲兵护持没有倒下去,但身上还是中了一箭。羽箭将他的小腿射穿,几乎站立不住。

    走在他身边举盾的亲兵已经倒了下去,眼窝中插了一支被染红的破甲锥。

    “杀李世民”

    骑马冲在最前面的正是韩世萼的亲信韩遂,他将硬弓丢在一边,持了长槊冲了过来,笔直的杀向尉迟恭

    第731章 你我无仇

    李世民走在那七八百人的组成的锥形阵最中间的位置上,他的脸色阴沉到了极致。混乱的厮杀已经超过半个时辰,往日里那些宣誓对他效忠的将领们没有一个带兵过来支援的。不可否认,其中一部分人肯定被韩世萼的人马拦住,但绝大部分在这个时候都选择了观望。

    从一开始,李世民便清楚的知道那些世家中人的嘴脸。因为他本身就出自世家,虽然自幼便被遗弃在陇右老宅里。但是从小到大,他便深知世家为了利益可以牺牲任何人的根性,那些跟在他身边的世家子弟,都是家族派过来两边站队的筹码而已。

    这些人,在他得势的时候会让他更得势,但在他处于败势的时候,没有几个人会义无反顾的冲过来。

    所以,尉迟恭的忠勇更显得弥足珍贵。

    看到尉迟恭中箭,李世民心里一股血随即沸腾了起来。他将腰畔的横刀抽了出来,夺了身边一个亲兵的步兵盾大步冲到了前面。

    “尉迟”

    他持盾站在尉迟恭身边,看着已经拼到几乎脱力的尉迟恭说道:“若今日你我必将一死,孤以有你这样的部将为荣”

    “臣以能追随主公为荣”

    尉迟恭斩断自己小腿上的羽箭,看着面前踏着奔雷而来的骑兵大声道:“主公请退后,臣尚且有一战之力。待臣杀人夺马,主公可杀出重围西城郡中还多有主公部将,主公只需杀回去便还能聚拢人马”

    “孤与你并肩而战”

    李世民眼神凛然,一步不退。

    “杀李世民”

    正在此时,韩遂已经带着数百名骑兵冲了过来。纵马在最前面的韩遂一槊刺向李世民,那槊如电一般而来,顷刻间就到了李世民的身前。尉迟恭挪步拦在李世民前边,一刀将韩遂的长槊磕了出去。

    韩遂后面的骑兵持槊再刺,李世民用步兵盾替尉迟恭挡了一槊。两个人互相掩护,韩遂和后面骑兵接连几刺都被磕开。

    “杀”

    韩遂让战马人立而起,狠狠的踏向李世民的头顶。被刺激出了血性的尉迟恭忽然跨步向前,用自己的肩膀狠狠的撞在韩遂的战马上

    这一扛,竟是有开山之力

    嘭的一声闷响,那高大强壮的战马竟是被尉迟恭撞的向一边倒了下去。

    战马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身子一歪轰然而倒

    马背上的韩遂身子失去重心,随战马一同倒了下去。他的一条腿压在战马身下,手里的长槊也跌飞了出去。感觉到腿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韩遂忍不住啊的叫了一声。撞倒了战马的尉迟恭吐了一口血,身子歪斜了几下却没有摔倒。他揉了揉眼睛,一步踏过去踩在战马的身体上,顺手将韩遂的长槊捡了起来。

    “多谢送槊”

    他一槊戳进韩遂的心口里,血瞬间如喷泉一样涌了出来。

    手中有了长槊,尉迟恭如虎添翼。

    一槊横扫,斩断了两条马腿,再一槊将掉下来的骑兵戳死,尉迟恭大步向前。磕开一柄横刀,长槊毒龙一般探出去精准的刺穿了那骑兵的咽喉。被切开了的脖子里,血瀑布一样喷着,在半空中形成了一蓬血雾。

    尉迟恭拉着那骑兵的腿将其从马背上拽了下来,然后牵着缰绳向后急退。

    “主公上马”

    尉迟恭把缰绳往李世民手里一塞,转身再次杀入敌人之中。李世民看着尉迟恭那红色的身影,忍不住眼眶里一阵发热。他翻身上马,要了一柄长槊在手。催马过去冲到尉迟恭身边,两个人一个马上一个步下,两条长槊翻飞间,竟是没有人再能靠近

    韩遂一死,叛军的胆气也为之一窒。李世民的亲兵趁机向前猛攻,七八百步兵竟是硬生生将数百骑兵撕开。夺了不少战马的亲兵们胆气壮了几分,似乎都看到了冲出重围的希望。可就在他们希望才升起来的时候,数不清的叛军黑压压围了上来。

    如同一片厚重的乌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

    ……

    站在襄阳城墙上的萧铣,看到了秦王军大营中一片混乱,还隐隐有喊杀之声传进他的耳朵,但他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或许错过了一次一举击溃李世民的机会。一个多月的厮杀,已经让他变得谨小慎微。他不敢在援军没有到来的情况下贸然打开城门,哪怕,秦王军中的乱子看起来不像是作伪。

    城墙上的梁军士兵们纷纷站起来,聚精会神的看着城外那乱象。

    每个人心里都在揣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秦王军一处角落里,陈姓汉子一把拉住小六子问道:“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的人我才想起来,你进军营的时间似乎并不久。前阵子涌到襄阳城外的难民有一部分活下来的青壮确实被秦王招募,你是不是那个时候混进来的。”

    “老哥”

    小六子挣脱开陈姓汉子的手说道:“都现在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这种事你到底怀疑我什么”

    “我现在怀疑,你是燕云军的细作”

    陈姓汉子一字一句的说道。

    “陈哥……我进军营里之后多蒙你照顾,咱们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我当你是兄长。要是能逃走,我必然是要带着你一起逃走的。现在你别管我是什么人,有机会逃出去你为什么不肯走”

    “走”

    陈姓汉子怒道:“咱们能逃到什么地方去小六子,你跟我杀回去救秦王,我不会说出去是你射了秦王那一箭,咱们还是兄弟”

    “不”

    小六子摇了摇头道:“陈哥,你若是想回去你自己回去,我可是要走了。不管是韩世萼赢了还是秦王赢了,到最后我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别拉着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就此别过。”

    “你走不了”

    陈姓汉子忽然大喊道:“抓细作有燕云军的细作”

    噗的一声闷响,一股血猛的喷了出来溅了小六子一脸,他看着面前面容扭曲的陈姓汉子,摇了摇头叹道:“你何必逼我”

    将刺穿了陈姓汉子的横刀抽出来,小六子转身朝着大营外面跑了出去。在他身后,陈姓汉子的尸体软软倒了下去。躺在地上的陈姓汉子看着那个越跑越快的背影,至死也没有闭上眼睛。

    他在临死前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为什么不是自己先刺出去一刀

    小六子趁乱钻进辎重营里,寻了一匹拉车的驽马冲出了大营。因为他只有一个人,所以也没有招来韩世萼的人马追击。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大营外面的一片林子里,再也看不到了踪迹。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故意兜了一个圈子才回到一个秘密聚集点的小六子将驽马放走,快步钻进一个废弃了的小村子里,在村里一座倒塌了半边的民房前,一个一身黑袍的白脸汉子负手而立,看到他回来立刻眼神一亮。

    “档头……”

    小六子跑过来,先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失望的说道:“属下失手了。”

    “活着回来就好还有其他兄弟在。”

    白脸吴不善拍了拍小六子的肩膀:“费六,韩世萼是不是反了”

    “是”

    费六点了点头道:“可惜……属下好不容易抓着了个机会,却没能一箭射死李世民我虽然混进了李世民的军营里,但却根本没机会接近李世民和韩世萼,若不是今日韩世萼叛乱,我也没机会下手。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不必懊恼。”

    吴不善看着远处隐隐可见的秦王军大营,冷笑了一声说道:“那座大营里,有的是想要杀了李世民的人”

    ……

    ……

    骑马站在一座高坡上的韩世萼脸色越来越阴沉,他的部将大部分都已经派了出去收拢溃兵。不管今日是不是能杀得了李世民,他都已经败了一半。仅仅一个时辰,至少有万余人死于混乱厮杀或是逃走,这样大的损失让他有些不能接受。

    “若损失这么大再让李世民逃了……”

    他喃喃的自语了一句,叛乱之初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从远处有一片烟尘迅速的朝着这边荡了过来。那是一队大约数百人的骑兵,踏着风雷之声,速度奇快。烟尘中看不清那些人是谁,到了不远处韩世萼才看出那些人的身上的甲胄与秦王军大不相同。

    “拦住那些人,问问他们要干什么”

    韩世萼大声吩咐了一声。

    他身边留下的三个团一千二百人的亲兵立刻分出去一个团迎向那些人,组成了一个防御阵型后领队的校尉大声喊道:“停下再靠近一步杀无赦”

    最后一个字才落下,一支羽箭精准的钻进了他的咽喉里。

    那队衣甲鲜明装备精良的骑兵没有丝毫停留,直接就撞进了韩世萼亲兵的队列里。刀子一样的骑兵狠狠的将防御阵型撕开了一个口子,随着骑兵越来越多的钻进口子里,阵型也随之被撕裂。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将领接连几槊将拦在面前的士兵刺死,以槊锋一指韩世萼大声喊了一个字。

    “杀”

    数百铁骑再次加速,冲破重重阻碍不断的往高坡这边靠近。韩世萼的脸色大变,拨转战马就要冲下高坡逃走。他部下将领都被派了出去,身边又只剩下千余人,仓促之间竟是挡不住那数百精骑的冲击。

    最前面那骑兵将领见韩世萼要逃,猛的一声暴喝后将手里的长槊掷了出去。长槊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轨迹,极精准的戳进了韩世萼的后背中

    一击得手,那骑兵将领趁着韩世萼手下亲兵惊愕的机会催马冲了出去。他的部下奋力冲杀,紧紧的跟在他后面。

    他纵马到了韩世萼坠马之处,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快步走到韩世萼身边,这人一脚踏在韩世萼的后背上将自己的长槊抽了出来。

    “你到底……为什么……”

    韩世萼嘴里溢着血,他艰难的回头看着那人问道。

    “杀你,就有机会去做我要做的事……”

    那人将面甲推上去,露出一张布满了伤痕的脸。太阳在这一刻彻底沉入山下,灰暗的天色中,刀疤脸的汉子缓缓的蹲下来,然后一刀将韩世萼的人头剁了下来。

    “抱歉……你我无仇,我只是真的很需要你的脑袋。”

    第732章 决战之前的决战一

    “韩世萼已死”

    嗣十三拎着韩世萼的脑袋,纵马在乱兵外围不住大喊。他麾下三百多名骑兵也一同高呼,一声一声的呼喊如同接二连三打响的炸雷。外围维持秩序收拢乱兵的都是韩世萼的部下,此时听到韩世萼已死的喊话立刻就安静下来,全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那个刀疤脸的汉子拎着一颗血糊糊的人头来回奔走。

    “韩世萼已死尔等还不住手”

    嗣十三催马冲进人群里,或许是因为害怕,或许是因为绝望,那些安静下来的乱兵自发的分开一条路让嗣十三进入人群。在人群最密集处,嗣十三勒住战马然后身子跃起在马背上站了起来,踏着马鞍,他将韩世萼的人头高高举起。

    “逆贼已经伏法”

    之前还纷乱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全都看向了那个有着一张狰狞脸孔的汉子。

    “他是谁”

    有人下意识的问身边的同伴。

    “不知道……他手上的真是韩将军的人头”

    他的同伴反问。

    “血糊糊的,看不出来。”

    “可韩将军没有出来,难道真的被那个刀疤脸给杀了”

    “如果韩将军真死了……咱们怎么办”

    “咱们……”

    说话的士兵怔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韩世萼真的死了,他们这些人确实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儿。跟着韩世萼杀李世民,可现在李世民没死,韩世萼反倒是死了。活下来的是秦王,那么他们这些人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不要相信他”

    韩世萼亲信部将李希大声喊道:“他在说谎韩将军就在那边高坡上看着你们,你们莫要上了他的当这人必然是李世民派来的,他手上的人头必定是假的”

    “假的”

    嗣十三冷笑一声大声喝问道:“那你就把你们韩将军叫出来看看”

    李希转头看向高坡那边,可那边的高坡上早就空无一人。韩世萼麾下的亲兵见主将被杀,大部分都一哄而散。高坡上只剩下一根还立着的孤零零的旗子,招展中的旗子上面那个韩字若隐若现。

    “大旗还在”

    李希知道这会绝不能让士兵们失去士气,所以大声喊道:“大将军亲自追杀李世民,只怕这会已经斩了那贼人的脑袋,大家杀啊,将这个无耻之徒宰了李世民已死,韩将军便是大军的统帅”

    “孤还安在”

    正说话间,李世民骑着那匹尉迟恭夺来的战马缓缓的在人群中走了出来。那些围在他身边的士兵下意识的让开路,没有人再敢用刀子指向他。在李世民身后,身上也不知道有几处伤的尉迟恭紧紧跟着。那条夺来的长槊上还在滴血,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

    “首恶已经诛杀,余者不究”

    赵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大声喊道:“秦王殿下仁慈,不追究你们的过错韩世萼居心叵测,倒行逆施,死不足惜但你们不过是受了他的蒙蔽蛊惑,本性非恶,只要你们放下手里的刀子,秦王绝不会计较你们今天做下的这错事秦王殿下旨意,凡自动放下兵器者,无罪”

    李世民赞赏的看了赵毋一眼,缓缓催马向前走到嗣十三身边。他先是看了看那颗血糊糊的人头,又看了看嗣十三然后点了点头:“今日之恩,世民铭记在心。”

    “末将奉了大将军之命而来,辅佐殿下。殿下今日有难,末将自然不能视若无睹。只是末将也没有想到,诛杀此贼竟是如此轻易。”

    “无论如何……今日若是没有你,孤说不定就会一败涂地。”

    他伸手从嗣十三手里将韩世萼的人头要了过来,然后高高举起:“孤天命所归岂是随意一个宵小之辈就能杀得了的你们今日之事,孤可以不追究。但若是你们还以为可以杀的了孤,那么自然也可以来试试孤倒是要看看,你们之中是否有人还敢逆天行事”

    这句话才落,知道自己已经没了退路的李希立刻催马向前,持槊朝着李世民杀了过去:“他也不过是凡人,大家一起上,乱刀砍死这个虚伪的家伙”

    噗的一声

    一条长槊从对面飞来,笔直的戳进李希的心口里。

    尉迟恭冷冷的看着那缓缓倒下去的尸体,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找死”

    ……

    ……

    “主公,下一步怎么办”

    跌坐在地上的大口喘息着的尉迟恭看向李世民问道。

    李世民站在不久之前韩世萼立马的高坡上,看着那些之前都按兵不动的世家子弟此时全都忙活了起来,收拢人马的收拢人马,搜捕韩世萼部下的忙着搜捕,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之前的冷漠荡然无存。

    他冷笑了一声,也在高坡上坐下来说道:“韩世萼已死,这军中的事反倒是好办了一些。那些乱兵心中惶恐,只怕再也不敢违背了孤的命令。他们怕死,所以现在反而是最好用的时候……原定的计划不变,孤就是要在这襄阳城下与梁军决战”

    “主公”

    赵毋连忙劝道:“军心不稳,不是决战之时机啊。若是没有韩世萼谋乱,梁军原来劳顿,疲乏不堪,主公以逸待劳,率军迎头痛击,梁军败局已经定了七分。可现在士兵们只怕很难有决死一战之心,此时决战……”

    “无妨”

    李世民摆了摆手道:“派人将军中哗变的消息放出去”

    他看向襄阳城那边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梁军援兵的将领们必然以为时机到来。他们不会放过一举击溃孤的机会,所以更加不会休整之后再寻战机。若是他们知道孤大营中士兵哗变,韩世萼作乱……只怕立刻就会扑过来他们以为有机可乘,也正是孤的机会”

    他转头看向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嗣十三问道:“嗣将军,你以为如何”

    在怔怔出神的嗣十三愣了一下,看向李世民缓声说道:“末将是奉了大将军的命令而来辅佐殿下的,自然是以殿下的命令为准,殿下怎么说,末将便怎么办。只是末将手下兵力太少,只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你今日的作用已经太大了……谁说兵少就不能扭转乾坤今日若不是你这几百骑兵,孤说不得已经是这襄阳城外的孤魂野鬼。正因为有你这漂亮的一战,孤才会下定决心和梁军决战。”

    李世民道:“哗变的消息放出去,梁军将领必然心生轻慢。若是再派人散布消息,就说孤重伤将死……你们猜,领兵的将军会怎么想”

    赵毋怔住,随即摇了摇头道:“臣还是以为,此时应当稳妥为上。大军经此一乱,损失兵力最少有两万人梁军援兵不下十五万,城中梁军也至少还有四万人。若是两面夹击,我军只怕难以应对。”

    “赵毋,你这人就是谨慎有余,进取不足。”

    李世民笑了笑道:“而且是该谨慎的时候谨慎,不该谨慎的时候也谨慎。难得的是之前你一直劝孤先下手为强,但现在又犯了老毛病”

    “你难道没看出来,萧铣此时比孤还要忐忑不安”

    李世民指了指襄阳城的方向说道:“今日大营中乱成了这样,萧铣若是有魄力,只需派出万余人马冲击大营,孤就算侥幸得活,只怕也难以躲得过这一场惨败。可萧铣他没有胆子出城……既然如此,孤还怕得什么”

    “萧铣不敢轻易出城,所以这一战,孤的胜算又加了一分”

    “梁军若是轻敌冒进,何须全军迎击孤只需派遣一二猛将设伏,前后截断,梁军突然遇袭必然惊恐,此战并不难打。”

    他看了看尉迟恭,又看了看嗣十三道:“孤如今手下用尉迟,有嗣十三,还怕什么”

    “尉迟,你可还有一战之力”

    “臣万死不辞”

    尉迟恭垂首道。

    “那便如此……”

    李世民命亲兵取来舆图,指着上面几个地方说道:“在平安镇外面的林子里设伏,梁军先头人马经过不要理会,大队人马过来也不要理会,待后面的辎重营上来之后再杀出去。只要将梁军的粮草烧了,就已经胜了一半尉迟,你带人埋伏在襄阳城东,见梁军到来便杀出来截住,孤自带人马正面迎击,三刀齐下,梁军必败”

    ……

    ……

    武当山

    驻扎在此处的唐军已经闲了近两个月,士兵们每日除了操练之外便无所事事。山林里的野物倒是遭了秧,将领们无事可做便去狩猎,这段日子倒是过的清闲,只是每个人心里却都不轻松。

    就在几日前,从长安城而来的燕云军先锋军已经到了距离武当山不足四十里的地方安营。虽然没有派人联系过,但李孝恭和唐军诸将都知道,这次是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了。若是不出意外,再用不了多久燕王殿下便会亲自率领大军赶到。到时候,李孝恭必须在燕王和秦王之间做出一个选择,这关乎到的不仅仅是李孝恭个人的前程,还有五万大军的生死。

    坐在山坡的一块大石头上,李孝恭看着漫山的落叶怔怔出神。

    “大将军……是不是在烦心燕王的事”

    他部下谋士崔焕然低声问道。

    “燕王派来的是长孙无忌,明明已经快到了此处却忽然停了下来。长孙无忌之前派人与我联络,要说服我归顺朝廷……可已经这么久,长孙无忌却再也没了下文。由此可见……燕王殿下必然是给了他什么命令。”

    “燕王……这样做是在表现一个态度”

    崔焕然猜测道:“还是在逼大将军您表现出一个态度”

    “两者兼而有之……燕王要告诉我的是,他没心情再等我做选择了,所以他亲自率军来了。当然这同样也是逼着我,逼着我在他到来之前的这段日子做出选择。”

    “大将军早就有所决断了,是吧”

    崔焕然忽然笑了笑说道。

    “决断自然是早就下了,不然我怎么会在武当山按兵不动想来燕王也是明白我的意思,不然也就不会先派长孙无忌然后再出兵了。我之所以心里纠结……不是纠结于该站在哪边,而是怎么站过去”

    “胜仗”

    崔焕然加重语气说道:“除了一场胜仗,还能有什么”

    他笑了笑说道:“对梁军开战,只要打赢了,不管是对燕王来说,还是对秦王来说都不是一件坏事。两面都不得罪,都算是立功”

    第733章 决战之前的决战二

    在一片残垣断壁之中,坍塌了半边的破旧民房前,吴不善看着村子里那棵在夜风中摇曳的垂柳,怔怔出神。柳叶差不多已经落尽,那万千柔枝看起来也没了夏日时候的婉约,深秋冷夜里,显得有些肃杀。

    “可惜了。”

    “可喜了。”

    他说了两句话,音差不多,但意思却截然相反。

    站在他身边的费六没明白,他以为档头说的两句话都是可惜了。于是他想起自己射向李世民的那一箭,可惜的表情立刻布满了他的脸。一直到现在他依然有些难以释怀,他一直在想,若是当时那一箭自己射的李世民的咽喉,此时的情况只怕早就大不相同了。韩世萼死了,若李世民再死,无需主公亲率大军前来,李世民的人马就会如崩塌的雪山般再也没有人能挽回。

    所以,他觉得十分百分千分万分的可惜。

    可惜了。

    他在自己心里叹了一声,若是自己的射艺再精湛一些,自己肯定会瞄准射中而必死的咽喉而不是更容易命中的心脏。毫无疑问的是,即便李世民披挂了全甲,但他脖子上那一层薄薄的链甲绝对挡不住那一支破甲锥。

    他不知道的是,自从李世民认识了李闲之后,他学会了一件最应该学会的事,那就是怕死。

    李世民知道李闲身上有很多保命的手段,李闲腰畔的鹿皮囊就好像一个百宝箱,无奇不有,而且他身上还有一件软猬甲。别说羽箭,就是横刀直接砍在身上也未必能伤得了他。可李世民是匆忙间从长安城逃出来的,他没有地方去寻找一件如李闲那样的软甲,但他可以在衣服里藏一面护心镜。

    护心镜的作用虽然不如软猬甲,但也能保命。

    “我当时应该射李世民的咽喉。”

    费六说。

    “你已经做的足够好,而且你的射艺也足够好。”

    吴不善转头着费六,笑了笑说道:“不要总看着事情不好的一面念念不忘,已经发生的事你无法再回去改变什么。既然你没能射死李世民,那么你何必总是想着自己当时应该如何如何你可以这样想,但不是用来后悔的想……你可以想到的事记下来,下次出手杀人的时候自然用的到。”

    “可我若是杀了李世民,主公就没有必要来襄阳。”

    “你错了。”

    吴不善道:“即便没有李世民,主公也还是要来襄阳的。因为这里不仅仅有一个李世民,还有一个萧铣。主公要的是雄霸天下之业,不是半壁江山,怎么可能容许这天下间还有别的人称王称帝”

    他拍了拍费六的肩膀说道:“所以你不需要这样沮丧,毕竟若不是你射了李世民那一箭,当日的情况说不定不会那么乱,说不定……李世民会死于韩世萼之手。可你认真想一想,韩世萼若是活下来,难道就比李世民活下来好一些”

    “他们都该死”

    费六攥了攥拳头说道。

    “对,他们都该死。”

    吴不善认真的说道:“站在军稽处的角度来看,所有站在燕王殿下对立位置上的人都该死。不管他们是不是做过恶事,不管他们是不是个好人。但在有些时候,该死的人在该死的时候死,才最完美。”

    “档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费六诧异的问了一句。

    “刚才我说可惜了,是可惜了李世民大营里的叛乱竟是这么快就被控制下来,我本以为李世民会损失更大一些才对的。死的人少些,叛乱结束的太快了些,李世民的麾下士兵的战力保存下来足有七成,这才是可惜的事。”

    “我说可喜了,是因为咱们没做好的事,或许有个人会做好……嗣十三杀了韩世萼,却没有借机杀了李世民……我虽然现在还没有彻底想明白他到底是要做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必然有一个大图谋。他要的不仅仅是李世民的命,或许还有李世民的一切。”

    “档头,嗣十三会不会叛变”

    费六有些担心的问道。

    “叛变”

    吴不善哑然失笑,随即摇了摇头道:“他不是咱们军稽处的人,也不是主公的人,他叛变谁他只是一个准备为自己报仇的人,他进李世民的军中,不是咱们安排进去的,而是他自己进去的。”

    “何来叛变一说”

    吴不善笑着说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叛变,但却几乎没有背叛自己的人。”

    ……

    ……

    在官道两侧,连绵不尽的营帐看起来就好像一片高低不平的山包。灯火辉煌,照亮了方圆十几里的夜空。巡营的士兵衣甲鲜明,他们高昂着胸膛走过。在大营外围,有不少斥候隐藏在暗处戒备,还有游骑来回掠过。

    虽然确定这一带方圆几百里之内都没有敌人存在,但大营的防备还是准备的一丝不苟。当值守夜的将军裴行俨坐在自己的帐篷里喝茶,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其实喝茶绝不是一件享受的事。他宁愿喝最劣质的酒,也不愿意喝最名贵的茶。

    但每当他当值的时候,裴行俨从来不喝酒,只喝茶。

    茶很酽,可以提神。

    味微苦,可以醒脑。

    裴行俨每喝一口,便会皱一下眉头。他可以忍受甚至享受烈酒的辛辣,却难以忍受茶叶的微苦。虽然明知道绝不会出什么事,但裴行俨不会偷懒去睡觉。每隔一个时辰他就会走出自己的军帐,带着亲兵将大营巡视一遍。

    这是十年征战养下的习惯,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就认真对待每一次出征,甚至是每一天,哪怕是没有战事的一天。

    喝空了壶里的茶,裴行俨算计着时间差不多了,戴上自己的铁盔,拎着一对铜锤走出了军帐。几十名同样用锤的亲兵紧跟在他身后,大步向前。夜色已经很深,这是裴行俨今夜第二次巡查,应该已经过了子时。

    可就是这深夜里,走到燕王军帐不远处的时候裴行俨又看到了那个虽然柔弱了些但倔强的身影。那个人个子不高,身形偏瘦,穿了一件不怎么合适的皮甲,所以显得有些滑稽。而他此时在做的事,也显得有些滑稽。但不管是裴行俨还是他手下的亲兵,都不会觉着那个人滑稽。

    他在拔刀。

    拔刀,然后入鞘。再拔刀,再入鞘。

    如果裴行俨走到近处的时候,一定会看到这个少年郎眉宇间的痛苦。他的手臂已经肿起来老高,他的双腿在按耐不住的打颤,他的嘴角已经咬破有血丝流出来,他的脖子已经如石化了一样僵硬,但他依然还在不停的重复着拔刀这个动作。

    “主公收了个不错的弟子……”

    裴行俨看着那少年郎的身影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了出去。他曾经听说过,当初主公跟着达溪将军学刀的时候,也是每日如此煎熬着完成一次次这枯燥的动作。他不是用刀的高手,但他知道这样做是为了锻炼手臂的力度和反应的速度,可这样强度的训练,也极有可能毁了身子。

    就在裴行俨走出去十几步远之后,他听到了身后传来当啷的一声。那是横刀落地的声音,在静夜中显得尤为清脆。

    他再次摇了摇头,没有停下来。

    ……

    ……

    跌坐在地上的叶怀玺几次试图站起来,却没有成功。他的右臂肿起来很高,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很剧烈。他的左手上满是刀痕,血淋淋的让人看了忍不住为之一寒。并不是每一次入鞘都能做到精准,所以,他扶着刀鞘的左手上都是被割出来的口子。

    他的两条腿已经无法站立起来,撑在地上的手逐渐失去最后一分力气,扑通一声,叶怀玺扑倒在地上,下颌重重的磕了一下。

    “你不是他,何必要逼着自己重复他的路”

    不知道什么时候,嘉儿搀扶着叶怀袖走了过来。看着面前这个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如同一个刚刚钻出地面的妖孽一样的少年,叶怀袖忍不住微微摇头。

    “你们是不同的。”

    她说。

    喘息了很久之后,叶怀玺才有力气抬起头看向叶怀袖:“我知道我和先生不同……但我却不觉得,您说的不同有什么问题。难道身体上的差异是决定成败的关键我可不这么认为……我之所以要走一条和先生一摸一样的路,是因为先生成功了。”

    她认真的说道:“您知道,我需要成功。先生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自己的身体就是我的器,这个器必须尽快变得锋利起来。”

    叶怀袖本想说你不是叶家的人,却和叶家的人一样偏执。可转念一想,这个少年整日相伴在阿史那朵朵身边,这偏执也算是出自叶家。

    “嘉儿,扶他去休息吧。”

    叶怀袖淡淡的说了一句,没有继续再劝什么。

    “不行啊……”

    叶怀玺自己挣扎着站起来,然后将横刀捡起来当拐杖用稳住身子。

    “还差三次。”

    他说。

    然后他抽刀,入鞘,身子再次扑倒。

    他倒在地上喘息着,喃喃道:“还差……两次。”

    叶怀袖摇了摇头,缓步走进李闲的大帐。看着那个坐在灯火下安静读书的年轻男子,叶怀袖语气轻柔道:“你捡了个好弟子。”

    她在李闲不远处坐下来,微笑着说道:“达溪长儒现在还会提起,当初你随他进草原学艺的时候。似乎阿史那结社率和你是一个性子的人,都倔强自负到了骨子里。也不知道如果达溪长儒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徒孙,是该摇头苦笑还是得意骄傲”

    李闲笑了笑,没有回答。

    叶怀袖叹了口气道:“或许我真不该将你的事讲给他听,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份毅力,在我认识的人中能坚持的下来的,似乎不多。”

    “没事的时候可以多给他讲讲。”

    李闲语气温和的说道:“既然br /gt;</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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