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一番壮烈残酷。只是杀的人太过了些,不知道那位大唐皇帝知道了会不会心疼。”

    站在他身边观战的李慧宁一怔,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闲笑了笑,回身恰好看到雄阔海那跃跃欲试的样子随即笑道:“那里还有一个更痒的。”

    ……

    ……

    来勇和来敢两个人架着蜈蚣快船从两艘即将沉没的大船缝隙中钻了过去,经过一艘唐军黄龙快船的时候来勇吩咐道:“上去两个人,就对韩奎山说将军问他,还记得自己该做什么不记得,如果不记得,将军说让他自己投河自尽去吧”

    两个亲兵抛上去铁爪,动作迅速的爬了上去。

    来敢看了看前面依然有至少两层的唐军船阵皱了皱眉头,回身看了一眼船上那些东西有些担忧道:“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真有那么大作用,如果咱们兄弟不能将封堵着河道的船都弄开,只怕少将军在主公面前也不好交代。”

    “放心吧”

    来勇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如今咱们已经占了上风,就算没有这些东西打开水道也不是问题,只是会稍微慢些,主公要赶去长安,少将军又是第一次在主公面前指挥作战,所以难免要表现的尽善尽美才好。越快,证明少将军的本事越大。若是主公认可,说不得少将军还会再升一级。”

    “少将军荣耀,你我也跟着荣耀”

    来敢攥了攥拳头,随即指着面前最近处那艘唐军五牙大船吩咐道:“靠过去,听说这东西宇文士及大将军军中用过几次,主公在河北的时候也用过,这次军师统帅齐鲁营精兵大败杜伏威,这东西也功不可没。清风山一战,军师率军三万埋伏,硬是斩杀江淮军十余万人,据说江淮军就是被这东西吓破了胆子。”

    “那有那么邪乎”

    来勇笑道:“还不是军师妙算无双”

    “那今日咱们兄弟就来个妙炸无双”

    来敢大笑一声,率先攀住了那五牙大船。他身边的亲兵举起盾牌挡住船上倾泻下来的羽箭,可一艘五牙大船可载千余人,除去水手之外至少有八百余战兵,而水师战兵大部分都是弓箭手,射下来的羽箭有多密集可想而知。幸好蜈蚣快船不大,盾牌能遮挡住大半宽度,可即便如此,只一阵箭雨之后就有十来个亲兵被射翻落水。

    “他娘的”

    来敢骂了一句,感觉自己头顶上的盾牌都要被射裂了似的。两个亲兵举盾护着他,咬着牙死死的顶着盾牌不敢撒手。羽箭敲打在盾牌上的声音密集而恐怖,好像一下一下敲打在人心里一样。来敢从船上拿起一根大铁钉,用斧子狠狠的将钉子楔进去一半,然后接过亲兵递过来炸药包挂在钉子上。

    “快走”

    他用火折子将引线点燃随即大声喊了两个字。

    亲兵们立刻冒着箭雨划动船桨倒退了出去,蜈蚣快船最大的优势便在于没有前后区分,船桨朝另一个方向摆动,船速丝毫不减。快船箭一样往来时的方向退了出去,真如一条在水面上快速爬行的蜈蚣一般。

    幸好引线足够长,士兵们也足够强健使船如飞。可即便如此,当那声巨大的爆炸声传出来的时候,已经在三百米外的蜈蚣快船还是险些被爆炸产生的巨大浪潮掀翻。若不是士兵们都是老手,极力控制着战船换做新兵只怕这船早就翻了。

    轰鸣声中,火球闪耀之后一股巨大的黑烟冒了起来。然后便是被炸上了天的碎木,水面上骤然形成了一个令人心悸的凹陷,爆炸产生的烈风又将浪潮催高,水面激荡起来的浪潮就如沙漠中的沙丘一般巨大。

    那艘五牙大船被炸出来一个巨大的窟窿,就如同鲸鱼张开的嘴巴一样让人看了心悸。随着水浪巨大的翻滚,五牙大船发出咔咔的痛苦的呻吟缓缓下沉。带着泥沙的黄河水狂暴的灌进船舱中,速度快的甚至让那些船舱中的水手来不及跑上甲板。

    “那是……什么”

    站在旗舰上的苏胜才脸色惨白的看着那火光升起处,看着那一艘五牙大船痛苦的翻腾着沉没水中。在他看来,在唐军所有士兵看来,那一下剧烈的甚至将河水炸出一个大坑的动静,便是九天之上降下来的神罚之雷。除了天地之威,人力怎么可能造成这样的场面

    “二部那些疯子”

    谢映登看着远处那升腾起来的火球感叹了一句,随即想起这炸药包似乎还是主公亲自配置出来的,随即脸色一变尴尬的笑了笑,心说幸好这话主公没听见。他看向李闲负手而立的背影,心中感慨的想着,都是一样的人,一颗脑袋两条胳膊两条腿,怎么主公就能懂那么多东西

    他前十几年都在颠沛流离,那些东西是谁教给他的

    谢映登才不信这世间有生而知之的人,他倒是宁愿相信主公是个震烁古今的天才。如果不是天才,他能懂这么多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主公……是天选之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天在帮主公来完成。

    第595章 打仗不是讲道理

    不得不说,李闲久经沙场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不下上百,杀人如麻用在他身上也丝毫不为过,但第一次亲历水战还是让他颇多感慨。水战之惨烈激荡与陆战大不相同,虽然比起平原野战少了几分那种刀刀入骨拳拳入肉的猖狂疯癫,但却多了几分壮阔磅礴。千余条战船在水面上纵横交错,羽箭漫天如飞蝗,这样的场面令人看了心生感慨。

    他早已不是那个杀几个敌人便会生出骄傲得意之心的少年郎,动辄十万数十万人的战役他见过参与过的不在少数。

    看着前面河道上漫天木屑飞起,黑烟卷过河面的时候李闲觉得似曾相识,前世时候看过无数次战争电影电视剧,但李闲还是难掩震撼,电视屏幕电影大屏上的场面再真实,也不如亲历来的真实。炸药的威力李闲比谁都要了解,但了解不等于不会动容。

    五牙大船长近七十米,其上穿楼三层,载兵千人,这是何等的一条庞然大物,却挡不住一炸之威。船头附近被炸出来一个巨大狰狞的窟窿,卷着泥沙的黄河水狂暴的涌入船舱中,舱中的水手来不及逃生就被卷入的巨浪拍得昏头转向。水迅速的涌入,大船的倾斜角度也越来越大。

    甲板上的水手士兵惊慌失措的喊着,有人下意识的爬上了桅杆,有人则根本不管激流漫卷直接跃入水中。有人抱着身边能固定身子的东西嚎啕大哭,有人面目呆傻竟是不知道该做什么顺着倾斜的甲板掉了下去。

    大船之倾覆,犹如巨鲸之搁浅。

    不少战船上厮杀拼命的士兵们听到那一声冬雷巨响之后下意识的停手,不管是燕云军还是唐军士兵都将视线定格在倾覆的大船上。一时间,河道上似乎寂静了下来,只有那艘沉没的大船不堪重负的痛苦呻吟声飘荡在水面之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仅仅是几秒钟,有人啊的大喊了一声继续挥刀,嘈杂混乱的喊杀声再次响起。

    人们震撼于那一炸之威,却更在意自己的生命。

    数百条蜈蚣快船从缝隙里钻进大唐水师的战舰船阵中,飞索不断的抛上去,就如同数以亿计的蚂蚁爬上了大象的脊背,疯狂的啃咬着血肉直到只剩下一副枯骨。韩奎山知道自己犯了错,不敢在与聂夺去比谁杀的人多,带着几艘蜈蚣快船在水面上穿行,不时将炸药包挂在唐军战船上,随即爆炸声此起彼伏。

    苏胜才正调动后队战船让开河道,眼见前面场面越来越乱他心里的不祥之感也越来越强。燕云军那威力巨大的武器让他恐惧,是发自内心的恐惧,让他感觉自己之所学战法妙用在这武器面前毫无用处。就算再精妙的计算,再得当的分配,再正确的战术,在这种逆天之物面前都变得没了意义。

    他只是奉命堵截燕王李闲不准其走水路赶赴长安,他只是新投降大唐的水师将军,秦王李世民的命令他不敢不从,但他也知道被李渊已经诏令天下封为河南道大总管的燕王绝不是好惹的。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抱着死战之心,毕竟他只是个臣子,不尊秦王将令他在大唐或许再无容身之处,可若是和燕王成死战之局何尝不是一样没有容身之处

    他只是想拖延李闲西进的速度,只想靠着绝对牢固的防御船阵堵住河道。当战局发展到了现在之后,苏胜才发现自己真的错了。他的错不在于听了秦王军令封堵河道,也不在敢于与燕王为敌,而是他的观念从一开始就错了。

    这是战争,不是儿戏。

    他不想得罪燕王,可燕王怎么可能允许有人挡住前路他不想死战以成死局,可燕王怎么可能陪着他玩过家家

    他这个身经百战的将军,从一开始就忘记了战争的真谛。

    只要开战,便需全力以赴。

    燕云军水师全力以赴,他却还想着留有日后再相见的余地,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观念,他怎么会不败

    “让后队战船靠岸,让出河道”

    苏胜才颓然无力的摆了摆手,心疼着被燕云军摧毁的十余条五牙大船。这十几艘战船之造价,足够装备数万雄师了。而这些船更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没了这些战船,大唐还要他何用

    他靠着船舷坐下来,似乎一瞬间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

    “战争……”

    站在船楼上的来渊看着前面唐军战船升起的白旗,脸上的激动消散恢复了平静。看着那白旗招展,他喃喃的说道:“战争……岂是儿戏”

    说起来有些矫情狂傲,可谁又知道他对这六个字的感悟远非常人可以理解。当初他跟着杨玄感造反的时候比起现在要心高气傲无数倍,那个时候他心中所想便是将令一出,挥旌旗蔽日战甲十万指点江山,将所学兵法战阵用于争夺天下,从而建立不世之功为后世传颂。可杨玄感败的一塌糊涂,死了上百万人他才领悟这六字的真谛。

    从得以活命的那一天开始,来渊便深深的记住了一件事。但动兵戈,必全力以赴,认真对待每一场战争,就是认真对待自己的生命。

    ……

    ……

    白旗扬起之后河面上许久都没有恢复平静,唐军水师要让开河道,救援落水的士兵。燕云军大船依次渐进,监视着唐军战船靠岸降帆。蜈蚣战船在水面上往来飞驰,协助唐军救援落水的兵士。

    之前还在刀兵相向不死不休的双方,此时却拉着手看着彼此的眼睛相对无言。

    落水的士兵不管是燕云军的还是唐军的,看到一双伸过来的手便会紧紧抓住。还在水面上漂浮着没被卷走的尸体也被打捞上来,士兵们从之前的一身浴血变成了被汗水湿透了衣背。一秒之前还在杀人,一秒之后却在救人。战争从来不是一成不变,死人流血是主旋律,但救人同样也是。

    全都升起了白旗的唐军战船依次靠岸,降下来船帆,士兵们将硬弓丢在甲板上,他们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那些忙碌着救人的燕云军蜈蚣快船,这场景转换之快让人很难接受。

    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河道上才渐渐的恢复了平静。

    河岸两侧开始时胆颤心惊观战的百姓之前还吓得脸色发白,觉得这样的大战委实太惨烈冷酷了些,看到战争结束心中又觉着索然无味,心说怎么才打没多大一会儿就结束了这才死了几个人毁了几条船看起来竟是远不如预想中那般血腥,所以很不满足,恨不得双方再起什么波澜大打出手方才解气。

    这便是人之冷血无情,为了看个激烈热闹竟是很多人都在埋怨死的人少了。

    围观的百姓渐渐散去,今日看了这一场水战最多也就是让他们日后吹嘘的时候多些谈资罢了。没几个人会去想,死在水中的士兵尸体被大鱼小鱼的啃去了血肉,漂出去几十里或许就变成了白骨。更没有人去想,死了的人是否有爹娘姐妹,是否有老婆妻儿在家门前翘首以待期盼着亲人回归。

    有人更是啐了一口吐沫大骂唐军孬种,然后煞有介事的说起当日他亲历的某次战役,当真是死人如山血流成河。

    这些百姓中大部分都经历过战乱之苦痛,也不知道有多少亲人家眷死于刀兵。当时他们都觉着自己是世间最凄苦之人,竟是没有一席草帘卷了亲人尸体埋葬。好不容易活了下来,他们却变得更加冷血没了人情。水中那些尸体,又有多少葬身鱼腹困于水底莫说没有草帘卷了尸体入藏,依着民间传说落水死者竟是连投胎都不能的。

    李闲的燕云巨舰长达百米,比起杨广的大龙舟还要长上三分之一,阔三分之一,虽同是四层船楼,但看起来更加恢弘壮阔。与龙舟相比,更是多了几分肃杀之气。燕云巨舰就泊于河心,四周战船林立戒备。

    苏胜才去了自己的衣甲,摘了头盔,颓然丧气的登上这艘巨舰的时候,竟是忘了好好打量一下这艘庞然大物。他是败军之将,所以他心中忐忑,不知道一会儿见了燕王会是何等场面,若是燕王一怒下令斩了自己这颗人头,那自己岂不是格外的冤枉委屈

    都是大唐的人,何必如此拼命

    他胆颤心惊的上了大船,带着十几个主要将领来向燕王请罪。门口的护卫让他手下将领都在外面等着,只让他一人进去。苏胜才一边走一边想如何为自己开脱解释,等进了船舱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担忧有些多余。

    燕王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和一个人说着话,眉宇间似乎没有一点怒意。

    他看见燕王之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世间怎么还有如此俊美的男人不久之前他是见过秦王李世民的,李世民之俊美风度已经让他为之折服,今日见了燕王才发现,原来自己真是个没见识的人。穿了一身黑色常服的燕王坐在椅子上和身边人说话,而那人垂首不时回答一句态度恭谦。

    这人苏胜才也认得,所以他不由自主的苦笑了一声。

    “卑职苏胜才,见过燕王殿下”

    苏胜才没装什么硬气,他跪倒在地行了一个大礼。而且自称卑职,而不是败将。李闲转过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对身边人道:“仔细一些不要遗漏一人,待人数确定之后,孤会亲自写信回巨野泽中,让杜如晦将抚恤发下去。记住一点……凡是找不到的士兵,皆按战死抚恤,即便日后生还,这抚恤也不能再要回来。谁也不会拿死开玩笑……而且人命也不是靠钱就能交易的。”

    燕王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让苏胜才大为吃惊。

    他抬起头看了燕王一眼,却见李闲对他摆了摆手道:“站起来说话吧。”

    他赶紧起身,又对正要离去的来渊抱拳垂首道:“见过少将军。”

    来渊看了他一眼,淡然道:“你丢了父帅的脸。”

    苏胜才脸一红,讪讪不敢回答。

    来渊走了之后,李闲淡淡笑着问苏胜才道:“你也是百战之人了,可知今日为何一败”

    苏胜才想了想,如实回答道:“卑职只是想不到,也想不明白,既然同是大唐之臣……殿下怎么动手如此无情卑职想的是拦截殿下,殿下想的确实杀死卑职。”

    李闲笑了笑道:“你应该庆幸才对,因为你拦错了人。莫说是李世民让你带兵拦截的,便是大唐皇帝让你陈兵在此,孤照样碾过去。兵戈之事……不是一二三的讲道理。”

    第596章 面纱

    “孤问你,你可知道秦王回长安所为何事你可又知道,为什么秦王让你堵住河道为什么唐军数万忽然返回长安如果你说你想不到这其中的缘故,那么孤也就没有必要再和你说什么。”

    李闲连续问了三个问题,但苏胜才却一个也回答不上来。这些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但却又下意识的阻止自己去想。他是个寒门出身之人靠军功升迁至郎将,虽然一直没能真正的融入那些世家之中,但他却深知无论是大隋还是大唐,最高的那个层面上才是真的冷酷无情。

    大业皇帝的帝位如何得来一直存疑,虽然人们根本就找不到什么证据,但依然有人津津乐道着各种传言,在他们看来皇位的继承只有这样才足够精彩。苏胜才虽然才投降了大唐,但他却也不是个山村野人不知世事。关于两位皇子争夺帝位的事如今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可这种层面的事他如何敢去参与

    “卑职……不敢想。”

    苏胜才垂首道。他不说没想到,而是不敢想。

    李闲微笑着问道:“为什么不敢想”

    “那不是卑职能去想层面,不是卑职敢踏足的地方,卑职只是奉了军令做事,至于其他的任何事卑职都不清楚。卑职做的只是本分事,只是……本分事。”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满嘴的苦涩。

    李闲道:“你现在应该去尝试清楚一些了,因为你已经涉及进了这个层次。虽然你只不过是李世民摆布的一颗最无用的棋子,甚至可以说是一颗没有丝毫可惜之处的弃子,但毫无疑问,今日你的战船横陈河中,你就已经参与进来,进来了就是进来了,不是你自欺欺人就能隐藏的,想挣脱都挣脱不开。”

    苏胜才一怔,立刻冒出来一身的冷汗。

    燕王说的没错,他一直自欺欺人的以为自己只是奉命行事,不去想那些事,本分做事的话不管日后是谁坐上那把椅子都不会难为他。可自己心中难道不是隐隐存了赌一把的心思既然率军堵住了河道,那么便是站在了秦王这一边。为的不就是日后秦王若成大事,那么自己也换来一份好前程

    可这想法他又一直在抗拒,自欺欺人的抗拒。

    “孤不杀你。”

    李闲摆了摆手道:“因为你确实太弱了些,太渺小了些,孤杀你与不杀都没有意义,今日死的人不少孤也不想再添一个冤魂。但你回去之后自己好好思虑,江山博弈这种事本身就不是你这种小人物玩得起的。对你来说这是铤而走险,可你连走险的资格都没有。”

    “卑职……明白了。”

    苏胜才抬起头道:“卑职回去之后便写一份请罪的奏折,请殿下仁慈替卑职呈递陛下。”

    李闲摇头道:“你自己的事还是自己去做的好,这折子孤不会帮你带过去。至于为什么你自己心里自然明白,但你能有这份心思说明你不是个笨蛋。知道借孤之手来保命……但孤不杀你不等于就会救你。”

    “卑职……明白了。”

    前后两句相同的话,却是绝不相同的意味。前一句明白了,他隐隐看到了希望。后一句明白了,却是看到了绝望。

    “你的水师你还领着,如果能立些功劳就算换不来一个前程似锦,换一个平安保命或许也不是没有可能,至于怎么立功……”

    李闲想了想说道:“孤终究还是不忍看着你这样一个将才送死,来渊说过来护儿老将军对你的评语,守成有余而进取不足,领五千人马守一城便可挡十万雄兵。今日孤指一条路给你,你要记住不是孤怜悯你,而是孤尊重来护儿老将军。”

    “卑职明白”

    还是这几个字,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绝处逢生的喜悦激动。

    “孤虽然要亲赴长安,但不日孤麾下大军就要进攻东都。王世充如今哪里还能挡得住孤之兵锋孤问你,他依然负隅顽抗你可知道他依仗什么”

    李闲语气平淡的问道。

    苏胜才想了想,随即认真的回答道:“东都之坚固,河北之援兵。”

    李闲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道:“今日一战之后,你以为孤破不破得开东都之坚固”

    想起之前河道上接二连三的轰鸣,那腾空而起的火球,苏胜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垂首道:“殿下兵威,东都城防再坚固十倍也挡不住。”

    “那么王世充便只剩下河北之援兵了。”

    李闲微笑着说了一句,随即摆手道:“去吧,你不是个白痴,自然明白孤跟你说这话的意思。”

    “卑职多谢殿下”

    苏胜才诚挚的施了一个大礼,然后心怀感激的离开了燕云巨舰。他确实不是个白痴,既然能想到有些恬不知耻的请求燕王救自己,那么他自然也知道燕王已经点明的事是什么,而且他也深知,除了这一条路之外自己似乎真的没有路可走了。以军功换命……下了大船的苏胜才苦笑一声,心说这命保的将会何其辛苦血腥

    ……

    ……

    诚如李闲所说,苏胜才在李闲眼里只是个渺小的小人物,他这个级别的人触碰到了那层禁忌只有死路一条,不管是李世民赢了还是李建成赢了,他都没资格再活下去。李世民若是赢了,苏胜才非但不会得到重用反而还会被灭口。而如果李建成赢了,那么必然会杀了他泄愤。

    如果他不按照李闲指出来的路去走,真的就只剩下了死路一条。李闲指给他的路虽然艰难坎坷凶险了些,但却最起码还有一二成的机会保住命。这世间没几个人能淡看生死,最起码苏胜才绝不是这样的人,否则他就不会出来领兵,而是找个地方修行去了。

    既然他想活着,就要拼。

    李闲之所以跟他这样一个小人物说这么多话,自然是因为有这个必要。宇文士及即将围攻东都,王世充根本就挡不住。段志玄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装傻,若是他拖燕云军的后腿他知道绝没有什么好下场。只需按兵不动,到时候攻克东都洛阳的功劳自然也有他一份。这道理浅显至极,他不会不懂。

    李闲担心的便是河北窦建德的援军,如今徐世绩领兵战杜伏威虽然节节胜利但还需时日,十几万大军在徐世绩麾下,如今燕云军的兵力差不多全都布置在东都外围,窦建德若是倾力南下,这一战就不好打。但窦建德南下就要先过黄河,他不可能飞过来,既然如此,苏胜才这个小人物就有成为大人物的机会。

    李闲指给他的险路,也可以说是李闲在利用他。从李闲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就是在逼着他去挡窦建德。

    苏胜才手下还有三百条战船,还有一万多水师官兵。相对于窦建德的兵力来说确实单薄了些,但只要在河道上,他的水师就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城李闲用他,正是因为来护儿的评语。

    走出船楼,李闲看着苏胜才那小船远去嘴角挑了挑。

    如果说这是李闲利用苏胜才的水师,其实倒不如说是一场交易。苏胜才挡窦建德,李闲保他的命。

    河面上倒映残阳如血,之前激战洒进河里的热血早就不知道被河水冲出去多少里。难得的能看到黄河上也有如此平静的一幕,也不知道是不是掩饰着河面下的波涛暗涌。李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受着河风中的腥味和潮湿。

    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注定都会流血。

    他摇头笑了笑,心说自己今日怎么会生出这样孱弱妇仁的念头来。毫无疑问,他所选择的手段虽然略微阴暗了些,也凶险,也难料,但绝对是流血最少的一种选择。如果真就刀兵相向,拼来拼去两败俱伤,就算侥幸胜了……会损失多大

    这大地会满目疮痍,死多少百姓,毁多少良田

    他看着夕阳如血,喃喃道:“想来想去明着去抢还是损耗太大啊,虽然看起来那样壮阔豪迈些,可三十万大军就能必胜就算必胜,敌我加起来会死多少人五十万一百万两百万会毁多少良田死多少百姓失去的毁灭的需要多少年才能恢复这些真伤脑筋啊……我要的不是壮阔豪迈,而是最后的结局。”

    有人说无论什么事结局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精彩好看。说这话的人一脸自得还以为很有哲理,若是李闲听到一定啐他一脸浓痰。扯他娘的淡的过程才是最重要的,最起码拼过争过失败了也无所谓的论调跟狗屎一样恶心。在李闲看来过程比结果重要论者,其实都是傻逼。结果,想要的结果,这才是重要的。

    他自语道:“都是我的,所以我自己得心疼些。”

    ……

    ……

    谢映登乘坐的小船靠过来,水手拉着船让他登上来,他脚步很快的上了燕云巨舰,等爬到最高处的时候显得有些气喘吁吁。当看到李闲转过身来看着他的视线有些诧异和挪揄,谢映登讪讪的笑了笑道:“臣这段日子确实疏于练武,身子骨委实越来越差了些。”

    “手头的事能交给下面人的,就放一些下去。事事亲力亲为是好的,但孤绝不会给你加俸禄。”

    李闲看起来很认真的说道。

    谢映登失笑,随即快步向前道:“军稽卫才送过来的密报,叶大家已经登船,估摸着再有三四日便能到黎阳,她请示您是直接回巨野泽,还是在黎阳等您”

    李闲将密报接过来看了看道:“孤正要说这件事,派人回巨野泽,调陈雀儿领全部水师出泽来与孤汇合,雄阔海的陌刀营,再加上伍云召的锐金营都要登船,过黎阳的时候让叶大家随水师一起来。再从黎阳选精兵一万登船……既然是要去长安赌一场,本钱自然要带得足一些。”

    他看了看叶怀袖密信中说老甄实在太老了些,有些受不了颠簸劳顿所以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孤才不相信你会死,等了这么多年眼看着就有机会说出你守了二十年的秘密,你怎么舍得去死”

    他喃喃着说了一句,随即吩咐谢映登道:“请小狄也随行上船,总不能让他真的死在半路。”

    谢映登虽然主掌军稽处,却不知道那老甄到底知道些什么。他甚至以为那是主公要挟李渊的一个手段,如果用的好了能顶十万大军。如果他说出来这想法的话,李闲一定会好好的讥笑他一番。

    如果李闲知道他这样想的话,一定会如此回答他:“一个知道些秘密的老头就能顶的上十万大军,你让美国海军次长金布尔那五个师情何以堪”

    老甄不是什么秘密武器,如果是那么也没有抵万军的威力,他的作用,仅仅是解开最后那一层无情的面纱。

    第597章 出樊笼 可还有枷锁能困

    九十八根黑黝黝的铁棍组成了一个囚笼,看起来坚固的就算用重弩连番去轰也不一定能砸开。每一根铁棍都有手腕粗细,便是军中最彪悍强壮的武士也很难将其折弯,在铁门上绑了一道铁链,但铁链上却并未挂锁。铁笼的顶部竟是一整张铁皮,就算是破甲锥也射不穿。

    这囚笼很大,无需太费力十个囚徒也能装进去。

    但这囚笼中关着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的分量莫说十个囚徒,便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全天下所有的囚徒加起来也不如他重。就因为他分量太重了些,所以赶车的马夫觉得自己拉了一座大山。四匹强健的战马拉车,很平稳,车子走的速度也不慢,那战马都是训练已久的,根本无需马夫驱赶走的就十分整齐,但马夫在这寒冷的天气中却汗流浃背。

    他不敢回头去看那个披了一件貂绒大氅靠在囚车里安静看书的年轻男子,甚至不敢大声呼吸恐怕影响了那男子的安静。曾经他跪求了数次,希望那男子先移步到前面宽敞舒适的马车中去,等快到长安之后再进这冷冰冰的囚笼。可不仅仅是他,便是那群身穿铁甲的大将军们轮番来劝,那男子只是摇头不依。

    囚笼里虽然铺了好几层棉被,坐上去不会觉着冷硬。但铁笼是通透的,卷着残雪的北风从铁笼缝隙中呼啸而过。他那等尊贵之人,怎么能受得这苦

    可他却不在意,丝毫都不觉得辛苦也不认为这是一种折磨。

    屈突通来劝,殷开山来劝,尉迟恭来劝,唐俭来劝,房玄龄也来劝,他只是淡然笑笑说:“孤现在乃是囚徒,沿途个州县有得是管不住嘴巴的人,所以孤就要有个囚徒的样子,哪怕是做样子也要做的像一些。”

    这理由说不得极好,但却让人无法再劝。

    在这拉着囚笼的马车后面便是一辆全白的马车,之所以全白,是因为车中拉着的是一具尸体,无头却尊贵,正是齐王李元吉。在这辆马车四周是一百零八名白衣护卫,全身素白,就连横刀都用白布裹了。

    不止是这马车,这一百零八精骑。

    整支五万人的精锐大军也尽是白衣,旌旗也是白色的。所以行走在官道上的队伍远远看过去,就如同一条巨大的白龙。白幡白衣白甲白车,将这寒冷的初春衬托的更加肃杀。虽然已经进了二月,但今年的冬天却迟迟不肯离去。也不知道是贪恋人间的景色还是在冷笑着世间这诸多虚伪无情事。

    李世民手里拿着的书卷也不知道是什么,是竹简古本,能隐隐看到上面的篆书,这种字体让人看了就有些头疼。但是他却似乎看得很沉醉,不时哈一口热气暖暖冻僵了的手,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那些文字。

    穿了一身厚厚棉服的房玄龄和唐俭两个人一块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员武将捧着食盒。三人到了囚笼不远处随即俯身行礼,唐俭本是东征大军行军长史司马,长孙顺德死后便接替了其职位,此人多奇谋,李世民对其很看重。

    “殿下,前面就要进弘农郡地界了。”

    房玄龄看了看铁笼中的手炉竟然熄了,随即脸色大变:“谁在伺候秦王,滚过来”

    那马夫和几十个亲兵连忙过来,弓着身子不敢言语。

    房玄龄将手炉拿起来摸了摸见已经凉透,他眼神中的寒意比这手炉还要冷。将那手炉放下,他转过身子看着那些亲兵声音很低但冰冷刺骨的说道:“你们莫不是以为殿下坐在这囚笼中,便真的是囚徒如此寒冷的天气竟然让殿下暖手的手炉熄了,是你们疏忽懈怠还是起了轻慢之心”

    那些士兵噤若寒蝉,垂着头不敢看房玄龄。

    李世民将竹简放下笑了笑道:“是孤看书入了神,他们不敢吵了孤。”

    “主辱而臣死,更何况这些人乃是辱主”

    房玄龄垂首对李世民说道:“无上下尊卑之心,失了最起码的敬畏还留着这些人何用臣下当做的事却不敢做,便是失职。臣请殿下,将这些人都拖出去斩了吧。”

    李世民微笑着摇头道:“算了,他们昼夜守护着孤也殊为不易……罪不至死,罚去辎重营做一个月的苦力,折了罪再调回来就是。”

    “谢殿下不杀之恩”

    数十名亲兵垂首齐声说道。

    李世民摆了摆手道:“去吧。”

    那些亲兵如蒙大赦,连忙转身离去。

    李世民看着房玄龄,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乔松……你今日为何如此心焦你说那些亲兵没有上下尊卑之心,却逼着孤责罚他们难道就是抱了尊卑之心”

    房玄龄脸色一变,忽然跪倒在地道:“臣请殿下出樊笼,骑骏马,全军加速……齐王的事,只怕太子是知道了。臣请杀这些亲兵,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李世民皱眉,看了看房玄龄,又看了看唐俭问道:“怎么回事”

    唐俭回身看了一眼那捧着食盒的武将道:“殿下可详问此人”

    李世民看了看那捧着食盒的武将,肃然问道:“独孤怀恩,你告诉孤,到底出了什么事”

    ……

    ……

    独孤怀恩跪在地上,捧着食盒的双手不住的颤抖着。他的脸色极难看,如大病初愈一般的白无血色。他使劲低着头额头几乎触碰到了地面,双手却还要举着食盒,所以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可李世民却没心情笑,脸色肃然的如挂满了寒霜。

    “臣死罪”

    独孤怀恩声音颤抖着说道。

    “你无罪。”

    李世民终究只是叹了口气道:“孤只是想不到,为了盯着孤父皇和大哥竟是做出这样细致严密的安排……独孤怀恩,你是从太原起兵之初便跟着孤的,孤一直对你很信任,想不到你竟然也是父皇派了监视孤的。但你今日能将此事说明,证明你对孤还有忠心,孤不会治你的罪,你也无罪,起来说话吧。”

    独孤怀恩连忙道谢,却不敢站起来只是挺直了上半身说道:“陛下在武德元年六月,让太子殿下自宫中禁卫,娘子军和各路人马中挑选人手加入麒麟,玄武,朱雀,白泽四卫。臣那个时候并不知道这四卫的具体职责如何,还道是陛下信任。”

    “麒麟,玄武,朱雀,白泽……”

    李世民沉吟了一会儿问道:“各司何职”

    “麒麟卫专管刺杀,乃是陛下送给太子的一柄利刃,每个人都是自军中精锐中挑选出来的,大部分出自平阳公主的娘子军中,娘子军皆是江湖草莽之人,但其中颇多武艺高强之辈。”

    “玄武,朱雀两卫,司职护卫。算是陛下送给太子的亲兵,这两卫的士兵同样精锐,据臣所知,朱雀卫统领黑石,麒麟卫统领皇甫无奇,这两个人身手都极强,虽不是万军中往来冲杀的虎将,可</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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