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都认为那首桃李子的谶语就是指的李密,他便是结束大隋杨氏统治的那个人。

    曾经全天下的人都以为李密会涤荡天下,天下各路反王全要向他俯首称臣,窦建德,杜伏威等人先后都曾请李密称帝。

    可谁会想到,如此一代枭雄竟是如此凄凉悲哀的下场

    李世民这一刀委实太狠了些,李密竟是连一具全尸都没有留下。

    李元吉揉了揉发酸的眉角,看着面前这个曾经陌生现在依然陌生的二哥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若是换了自己这一刀自然也能劈的下去,却绝不会如李世民这般狠辣。他想起临行前父亲的交待,心里竟然有些揣揣不安,若是自己将父皇交待的话问了,这个便宜二哥会不会如劈李密一般一刀劈向自己

    他不敢

    李元吉想了想随即确定,李密是李密,毕竟有父皇的旨意在,所以李世民这一刀劈下去也算合乎常理。可就算给李世民一百个胆子,难道他敢对自己举刀

    李世民将横刀上的血迹在李密的尸体上蹭了蹭,然后将横刀入鞘冷冷的吩咐那几个禁卫道:“将这尸体拖出去乱刀剁成了泥,非但谋反还试图刺杀皇子,这样的重罪便是剁他三千六百刀也不为过,若是还有手指大小的一块整肉孤便拿你们试刀看你们动作那么慢哪里配做禁军若是孤军中士兵早就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那几个禁军士兵不敢回答,只是垂首听着,然后几个人抓着李密尸体的四肢就要拖出去,李元吉捂着口鼻遮挡血腥味急道:“别……要剁也先将脑袋割下来再剁,我说二哥啊,你军中可有手艺好的仵作这两半边的脑壳怎么也得缝在一起,不然我怎么交差”

    李世民怔住,接过亲兵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道:“既然留着有用,那么便听齐王吩咐做事。”

    几个禁军不由得松了口气,拖着血糊糊的尸体出了大帐。又找来木桶将那一地的内脏装了提出去,几个士兵用麻袋装了沙土进来将血迹掩埋。不多时这大帐中便再也看不到一点血色,但帐中弥漫着的血腥味道却挥之不去。

    等士兵们收拾好了之后,李世民回身笑问李元吉道:“元吉,父皇可还有什么吩咐”

    李元吉被他这有些阴测测的话吓得心里颤了下,可一想到日后李世民再没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的机会,所以挤出一个笑容说道:“父皇还有几句话让我问二哥,只是这话却只能单独问来。”

    “既如此,那你们都退下去吧”

    李世民摆了摆手道。

    他手下将领躬身施礼,然后退出军帐。屈突通和殷开山,房玄龄等人互相打量了打量,也转身离去。

    “什么事还不能当着他们说”

    李世民将横刀随手丢在桌案上笑问。

    李元吉收拾了一下心情,清了清嗓子说道:“二哥莫怪,这话是父皇让我问你的。所以,按君臣之礼你要跪下听问。”

    李世民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点头道:“当如此。”

    他撩袍屈双膝跪倒,行了接旨的大礼。

    “咳咳……世民,朕问你,长孙顺德可是你杀的他可是触犯了国法军律若是没有,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回父皇……长孙顺德乃是战死,为国尽忠。儿臣已有奏折详细说明此事,是何人诬告儿臣如此重罪儿臣虽愚钝,但也明辨是非,知善恶忠j,长孙叔叔乃是国之重臣,更是儿臣之师,儿臣怎么敢做出如此不尊国法不敬师长之事”

    “朕问你,你可知错”

    因为李世民的回答和李渊预想中颇有出入,所以这一句问的有些突兀。

    “儿臣知错”

    李世民抬起头看着李元吉一字一句道:“儿臣错在未能尽职尽责,以至于朝廷中j佞小人整日胡言乱语左右圣心,等儿臣回去之后却要在大殿上与那些j佞当庭明辨。儿臣做事不够谨慎,以后自当再小心些。”

    这回答极无礼,所以李元吉的眉头立刻挑了起来:“二哥……你这样回答,我回长安之后不好对父皇说起啊。”

    “如果可以,元吉你只需如实说就是了。”

    李世民忽然笑了笑,让人有些看不懂他笑容中的含义。

    ……

    ……

    李元吉怔住,脸上有不满之色一闪即逝。他看着李世民微笑道:“父皇让我问你,你如何回答我自然如实禀报。只是父皇也早就料到你会如此说法,所以父皇说,若你知错,当随钦差返回长安,朕许你自己请罪。若是朕治罪……恐是你无法承受之重”

    “父皇果真如此说的”

    李世民抬头问道。

    李元吉冷笑道:“怎么,二哥怀疑我假传圣旨”

    “不敢”

    李世民又垂下头问道:“父皇还有什么话”

    李元吉哼了一声道:“李靖何在”

    李世民垂首道:“李靖往附近郡县征粮未回。”

    李元吉清了清嗓子说道:“朝中四十七位官员联名检举李靖有不臣之心,奏折父皇都已批阅。着本钦差将李靖锁拿问罪,若是查实果有谋逆之心,当立斩不赦。”

    “臣这就派人将李靖抓回来”

    李世民道。

    李元吉嗯了一声笑道:“那二哥你可要快些,莫要让我等的心急了。你这军营中太冷了些,我还要赶回长安见父皇交差。”

    “自然不会耽搁,你若要李靖,李靖便在这里”

    这话不是李世民说的,而是来自大帐外面。李元吉脸色一变往门口看去,只见帘子撩起来一身戎装的李靖施施然走了进来,竟是一脸的笑意,看见他也不行礼举止轻佻傲慢。李元吉一怒喝道:“逆贼你可知罪”

    “臣何罪之有”

    李靖反问道。

    “四十七位朝臣联名检举你谋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李靖冷笑道:“也该着秦王大事能成,陛下或许是犯了昏竟是派了你这蠢货来。倒是省了我费心思再去想办法,如今你自己来了难道还以为能安然无恙的回长安去”

    “大胆”

    李元吉震怒,指着李靖怒骂道:“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竟敢辱骂陛下”

    他转头看向李世民问道:“这便是二哥你麾下的将领二哥,你若是不给我个说法,回长安之后休怪我如实禀告父皇知道。”

    “你确实过了。”

    李世民看着李靖道:“即便要说什么,也是孤来说哪里轮得到你”

    李靖脸色一变,还以为李世民变了心思连忙道:“殿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正是”

    李世民忽然大声说了一句,然后猛的将桌案上的横刀抓起来,毫不犹豫的抽刀捅进李靖的小腹中,刀锋来回绞动,也不知道割断了几根肠子绞碎了几团内脏。不等李靖有丝毫反应,李世民刀子在他小腹中猛的往上一撩豁开一道巨大的口子。李靖捂着伤口踉跄着退了几步,脸色惨白眼神中都是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世民颤声问道:“为……为什么”

    “君要臣死,臣怎么能不死”

    李世民语气平淡道,然后他转身问李元吉道:“钦差大人,臣做的可还对”

    李元吉也没料到李世民竟然如此突兀的给了李靖一刀,看着李世民脸上狰狞的表情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被李世民的眼神逼视着,他竟是心慌意乱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当……当如此……对这样的乱臣贼子,自然不能……不能手下留情。”

    “钦差说的是。”

    李世民神态恭谦声音却平淡的说道:“这人确实是个乱臣贼子,便是你来之前他还对我说,让我杀了你造反,说只有如此才能抢到父皇屁股下的那把椅子。他劝我以护送你尸体回长安为名,带兵进长安,围困皇城,杀太子,逼父皇让位。”

    “疯子,逆贼”

    李元吉被吓得不知所措,只是胡乱骂了几句心里却乱的要命。

    “他确实是个疯子。”

    李世民看着奄奄一息的李靖说道:“这计划虽然不错可却有个最大的漏洞,元吉你来我军中自然备受保护,怎么可能轻易死去父皇又不是傻子,又怎么可能允许我带兵回长安李靖已经被野心蒙住了眼睛,看不透彻。若是你必须死,自然要有个最起码听上去合适的借口。你觉着……李靖听你宣旨的时候忽然暴起杀人,然后被我一刀斩之。我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对父皇,所以命人将我锁了关进牢车中随你的尸体一道押回长安请罪……这样是不是更合理”

    在李元吉惊愕慌乱的视线中,李世民握着横刀缓步走向了他。

    “护送一位皇子的尸体,押着一个身犯重罪的皇子,自然要动用不少人马才行,而领兵的若还是父皇派来之人,父皇自然不会怀疑。”

    李世民说完这句话之后,回身看着李靖说道:“是不是不甘其实你也无需不甘,你这人就是太自负了些,总觉着孤离了你什么都做不成,可你又怎么不想想,若只靠着你孤又能做得了什么”

    他说完之后拍了拍手,脸色有些难看的殷开山和屈突通撩开帘子走了进来,最后面进来的,便是太子曾赞誉其有丞相之才治国之志的房玄龄。

    李世民微笑着指了指房玄龄语气温和的说道:“李药师你可认识他你自负计谋叠出无人可及,但孤却要告诉你,此人的算计谋略,比你丝毫不差……或许还要强些。你回长安之后,孤派人去找乔松,他只用了半日便想出这计策,比起你来如何”

    第589章 死不瞑目

    李世民将手里的横刀随手放在桌案上,他将刚才李元吉坐过的椅子扯过来然后坐下,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认真仔细的擦着手上的血迹,李元吉已经退到大帐的角落里,脸色吓得惨白,浑身颤抖着看着李世民,他的手下意识的胡乱在身边摸着,可却连一件能伤人的东西都没有。

    他今日穿的是齐王的王服而不是甲胄没有佩刀,所以他的眼神中绝望之色越来越浓。

    血是新鲜的,还温热。李世民忽然低下头在手背上闻了闻,然后轻声感叹道:“无论怎么擦,这手上的血腥味总是擦不掉的。元吉……我知道你一直想杀我,可你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今天你是钦差代表父皇而来,或是打着好好羞辱我一番的念头,可无论是你想羞辱我还是你想杀我,我都不会给你机会……”

    他抬起头看了李元吉一眼认真的说道:“我还知道你不止一次劝大哥杀我,自我从陇西老宅到了太原之后你便一直有这个想法,对不对可如今我已经不是那个处处需小心谨慎,甚至谦卑做人的李世民,而你和大哥的长进却一直不大,我现在依然在你面前装和善客气却与最早时候味道不同,换句话说,我愿意对你客气便对你客气,不愿意完全可以当你是个路人。最初我不如大哥亦不如你,可现在大哥除了一个太子的名分之外还有什么地方比我强至于你就无需多说什么,你可知这是为何”

    李元吉看着李世民,绝望中透着一股深深的恨意。

    “刚才你看见我杀李密的时候,那尸首分离的场面你显得极为厌恶,连说了两句恶心……这便是你和大哥都不如我的根本所在。”

    他抬起修长的手骄傲的笑了笑道:“你和大哥都想杀人可却又恶心那血腥味,明明不是什么好人善人却不想染血。我手上的血腥味比你和大哥加起来都要浓郁,而且我不厌恶这种味道……”

    他看着李元吉说道:“血腥味最是醉人,便是窖藏了二十年的陈年老酒味道也不及万一。你和大哥都是醉于酒的人,而我是醉于血的人。醉于酒让人丧理失智瘫软如泥,醉于血却让人越发的冷静冷硬冷酷无情。这便是你们和我的差别,也是为什么你们终究斗不过我的原因所在。”

    李世民道:“我之所和你说这些,并不是因为我今日掌控你生死便有骄傲得意之心故意炫耀,而是在说一个事实。你或许觉着我这是小人得志,贫户暴富,如果你真这样想那就太幼稚无聊了些。我之所以对你说这些,是因为毕竟你是我的弟弟,大哥毕竟是我的大哥,我总得在杀你们的时候找个借口安慰我自己,而不是安慰你们。”

    “我对自己说你们也是要杀我的,所以我杀你们也便没了什么负担。其实……自欺欺人罢了,自始至终我也没觉着杀你们需要什么借口理由。”

    “我知道李闲那厮做了些什么,他利用我杀长孙顺德的事让大哥逼我,将我逼到绝路上然后被父皇或是杀了或是囚禁起来,大哥需要这个机会,李闲也需要这个机会,因为我是他们的对手,李闲要的是我李家不宁,他的燕云寨才有机会做大。大哥要的是铲除我这个威胁,他继承那把椅子才会顺利平安。”

    “可你们对我还是过于轻视了些,逼来逼去也没能将我逼到绝路上。但不可否认的是却逼着我不得不提前将所有的力量都展露出来,本来我不想这么早就把事情做绝的。我还想看看父皇的态度,若他真是个心冷无情之人我也不必再顾念什么亲情。若他真有心将那位子传给我,我便多等上几年也是无妨的还可以做个孝顺乖巧的儿子。而你们也可以多活一阵子,多活三五年也是好的,可现在却不得不去死,归根结底……你们是咎由自取。”

    “李闲借着跟父皇要两颗人头对我施压,这件事他做的漂亮之极。可惜……他不了解我。”

    李世民将染了血的手帕随手丢在地上,重新将桌案上的横刀拿起来缓步走向李元吉,他的脸色平静,眼神平淡,甚至没有一丝杀气。

    “元吉……你死之后我会代你向父皇交差。李靖和李密的人头我会派人送到燕云军大营中去交给李闲,他那个人逃命的时间久了难免畏首畏尾,要两颗人头一点也不大气,不像是咱们李家人做事。”

    “所以我会把你的人头也一并送回去,无论李闲想不想要,你的人头只要到了燕云军大营中,哪怕立刻就被李闲丢出来,他依然脱不了干系……他不肯与我同路做我的随从仆人,那我只好逼他去做,先逼活,再逼死。”

    “江东孙仲谋杀云长却将人头送给了曹阿瞒……我杀你将人头送给李闲……”

    李世民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不觉得很妙么”

    “别怕,我是你亲二哥,怎么会让你痛苦难受我杀你一定会很快很小心,你不会觉着疼就会死去……元吉,我来问你,你觉得我是从左面砍进去好些,还是从右面砍进去好些二哥听你的,你说了算数。”

    他盯着李元吉的脖子,就好像盯着一只待宰的羔羊。

    ……

    ……

    大唐武德二年正月十五,都城长安中张灯结彩,百姓们走上街头,皇帝陛下亲自往万佛寺为皇后祈福,文武百官随行,一队一队的精甲武士过去之后便是陛下的玉辇,而数百名官员无论文官武将皆骑马跟在玉辇后面,再后面便是衣甲鲜明的禁军精骑。

    一大早长安府的衙役帮闲们就倾巢而出,却没有敢驱逐百姓。皇帝旨意前日就到了长安府中,绝不许扰民。长安府府丞大人这两天几乎就没睡,将能调动的人手全都散了出去。如今在大街两侧跪倒参拜的百姓中,十个人中至少有一个是便衣官差。长安府,刑部,大理寺,甚至是城防军中能调的人手全都调了出来,唯恐天子登基之后的第一次正式出行出现什么差池。

    因为皇后病重,自过了年之后便没了神智,前几日更是每日呕吐不止,吐出来的污秽物中竟是还有蠕动的活虫。太医束手无策,皇帝遂决定去万佛寺为皇后祈福。

    只是李渊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祈来的绝不是什么福。

    就在皇帝的銮驾在万佛寺门前停了下来,万佛寺主持明真法师率领全寺僧人接驾的时候。一匹疾驰的战马喷着白气跑到了城门口,马背上的骑士身上脏得已经看不出衣服本来的颜色,而他的脸更是蒙了厚厚的一层尘土,除了一双眼睛还带着些许生气之外看起来竟似是一个才从地里钻出来的僵尸一般。

    到了城门口那骑士勒住战马,只喊了一声噩耗那战马便歪歪斜斜的倒了下去再也站不起来。守门的军兵赶紧冲过去查看,却发现那骑士已经昏了过去,而那战马发出几声凄厉的嘶鸣之后,口吐白沫挣扎了几下便死了,也不知道此人是从什么地方赶回长安的竟是累成了这样,而他们更不知道的是,这已经是这骑士累死的第三匹战马。

    守门的官军士兵费了很大的劲才认出骑士身上的大唐军人甲胄,又从他身上翻出了东征大军大将军屈突通和殷开山联名开具的过关文碟,这显得极不寻常,两位大将军用了印,大家都隐隐猜到东征大军中一定出了什么天大的变故。

    李渊在大雄宝殿上了香,然后便被主持明真法师请到后面禅房休息。明真法师亲自煮茶,煮茶的水还没有烧开,忽然禅房的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听见赵郡王李孝恭在门外语气急切带着颤音说道:“陛下……有重要的国事需要您处置,请陛下移步。”

    李渊微微皱眉,歉然的看了明真法师一眼对门外说道:“便是天大的事,也等朕喝完了明真法师这杯茶再说”

    “请陛下移步。”

    这次说话的是尚书左仆射萧瑀,他本来是被李渊任命为监军随李密出征的,但临时又被李渊换做了房玄龄,这一换人,甚至被朝中百官认为是陛下想改变朝局的一种表现,所有人都在猜测,皇帝是不是要提拔新人平衡朝权了。

    李孝恭代表着大唐的军方,萧瑀代表着大唐的文官,这两个人在门外说话的时候语气都显得很急切甚至略显惊慌,以他们两个的城府修养能显得急切,其实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李渊知道必然是朝中出了什么大事。但他还是觉着不应该在明真法师面前失了礼数,所以皱眉冷声道:“朕说了,天大的事也等朕喝了茶再说”

    他声音阴寒,显然是动了怒火。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忽然传来几声闷响,那是有人跪倒在地的时候,膝盖撞击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声音。

    李孝恭和萧瑀拜伏在地颤声道:“请陛下移步”

    明真法师见李渊脸色越来越阴沉,连忙起身说道:“陛下,您是一国之君,理应先理国事,这一杯茶我为陛下留着就是。”

    他转身吩咐小沙弥取来一个铜盆,竟是将煮茶的东西一并扣了起来。

    “陛下不来,这水不敢开。”

    明真垂首微笑道。

    李渊双手合十微微颔首,然后叹了口气走过去将禅房的门拉开。房门打开的那一刻,他看到外面禅房外面空荡荡的只跪着两个人。其他的文武官员都被禁军隔离到了这小院子外面,李渊立刻就知道这次或是真有天大的事发生了。

    “陛下……齐王……殁。”

    李渊没听清,大声的问了一遍道:“你再说一遍”

    “齐王李元吉……战没。”

    ……

    ……

    李闲看着面前桌案上摆着的三颗人头,眉头微微皱起来脸色有些凝重。离他最近的一颗人头显然是被人一刀劈成了两片后又缝合起来的,李闲看着这刀痕视线停留了十几秒钟。然后他得出一个结论:刀很快,而且使刀的是个好手。刀从李密的眉心正中将头颅一分为二,这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刀子足够锋利,手腕上的力气也必须足够大,更需要的是一双稳定的手,还有一颗比手更稳的心。

    第二颗人头是李靖的,颇完好,只是脸侧有些淤青,看样子是死亡之前重重的跌倒在地所致。脖子上的断口很平整,血已经流尽,所以看着惨白惨白的就好像是晒蔫了的青萝卜,没有丝毫的美感可言。李闲的目光在李靖的人头上停留的时间最长,但他的眼神极平静,甚至连释然都没有。

    第三那颗人头是李元吉的,李闲只见过他三两面却也认得这个看似轻狂其实城府极深的年轻人,说起来,李元吉比李闲还要小上三四岁,人生锦绣画卷还没有展开就被强迫的划上了终止符。

    “李世民这一招有些毒了。”

    谢映登站在李闲身边,叹了口气道:“他是想将主公逼到他那边去。”

    “我还是小看了他啊。”

    李闲伸手在李元吉的脸上抚过,让他睁圆的双目闭上。可是连续两次,李元吉的双眼就是不肯闭上。

    “可他又何尝不是小看了我”

    李闲看着李元吉的人头低声道:“你死不瞑目……是不是想看着我替你报仇”

    第590章 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

    李闲回头看了谢映登一眼忽然笑了笑问道:“关云长狂傲轻敌被孙仲谋斩了脑袋去,孙仲谋又将那颗人头送去了曹孟德处,他这样做是打算将曹操绑架上船,让想报仇的刘备心生忌惮,毕竟当时刘备的实力是不足以与孙权和曹操同时开战的。那你说,李世民将李元吉的人头送给我,他是不是觉着李渊会以为是我和李世民联手,从而生出忌惮,不敢轻易对李世民下手”

    谢映登想了想说道:“唐军大营已经开拔,李世民自缚进入囚车由大军押着返回长安。如此看来他是不想让李渊知道是他杀了李元吉的,自缚请罪,带兵回城,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不敢杀李渊,倒是对李建成不会手下留情。杀李建成后逼李渊退位,然后他坐上那把椅子。”

    “那他给我这颗人头岂不是没有用处”

    李闲似笑非笑的问道。

    “自然是有的。”

    谢映登道:“他若是成了事,杀了李建成,囚禁了李渊坐上那龙椅,这人头自然也就没了什么意义。但若是他的算计被李渊识破,又或是在长安城中兵败,他就需要这颗人头了。他会在那个时候告诉李渊,李元吉的人头在主公您手里,李渊必然以为这是李世民和您商议好的事,有您领兵三十万在外策应着,李渊就不敢轻易杀了李世民。”

    李闲嗯了一声微笑道:“也就是说,李世民将人头给我送来,他是不敢事先张扬出去的,除非是他在长安兵败,否则他绝不会将这事说出去。而若是他兵败之后他说出去,我就成了他杀李元吉的帮凶。”

    “想来便是这个道理。”

    谢映登道。

    李闲道:“不得不说,李世民这算计确实很漂亮。”

    “漂亮就是美。”

    谢映登说。

    李闲道:“算计的太漂亮,也就是想得太美了些。”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就如同说相声一般。李世民本以为将李元吉这人头送过来,李闲必然会心烦意乱会生气愤怒说不得还会摔了杯子踹了桌子,可李闲现在的样子哪里有一点愤怒一点懊恼他笑的很愉悦,很开心,就好像刚刚偷了一只小肥鸡的狐狸。这样的比喻显然不够恰当,李闲不是狐狸,李元吉那人头自然就更不是肥鸡。

    “他想得确实太想当然了些。”

    谢映登用一块白布将李元吉的人头盖上后说道:“他只想着让主公您成为他要挟李渊的助力,却从未想过既然这人头他暂时不敢说出来,主公又何须要承认便是他兵败被擒,李渊怪罪下来他说人头在这里,难道主公就要承认只要主公不承认,难道李渊还能硬逼着主公承认只怕李渊即便怀疑,但更希望您不承认。”

    李闲摆了摆手笑道:“怎么能这样做呢既然人头在孤手里,那这就是事实,既然是事实,就不能否认。李世民为什么会这么笃定的认为我不能否认人头的存在”

    “为什么”

    这话是李闲自己问的。

    然后他自己回答:“既然人头在我这里,那么日后他若是兵败李渊问起来,就必须有人替李世民作证,这人头确实是在我手里。”

    “谁来作证”

    李闲又自己问了一句。

    谢映登明白了,随即叹了口气道:“果然好算计。”

    李闲嗯了一声道:“确实是好算计啊,但他还是想的太美了。”

    谢映登说好算计,李闲说好算计,是因为确实有个人能为李世民作证,李元吉的人头在燕云军中。因为这人头李世民不是派人直接送给李闲的,这个时候可是恰好有个李家的人,而且在李世民预想中绝不会对李渊说谎的人在李闲军中,所以这颗人头送到了那人手里,那人惊惧恐慌中带着人头来找李闲,是真的吓坏了。

    李慧宁,还在燕云军中。

    ……

    ……

    李闲揉了揉有些发紧的眉头道:“将李靖的人头送回巨野泽去,交给我阿爷,至于他如何处置,是用铁锤砸个稀巴烂还是让人铸一个纯金的身子厚葬,那是我阿爷的事我不会左右他的想法。当初他们三个人结义的时候只怕谁也没想到会是今日这个结局,阿爷最痛苦之处和姑姑最痛苦之处就在于,出卖了铁浮屠和血骑的,背上我那一百多位兄长血债的竟是李靖。”

    “他虽然不说,但我也知道阿爷心里有多难受。依着他那个性子就算明知道李靖在唐军中,去杀李靖便如闯龙潭虎岤一般万万没有生还的机会他也还是要去杀了李靖的。但他没有,是因为我姑姑的缘故。姑姑半生苦恋李靖,若是阿爷真杀了李靖姑姑会如何”

    “人头给阿爷送回去,交给他处理就是了。我不参与他的决定,但如果他真的念着什么往日的结义兄弟情义将这颗人头厚葬,我再挖出来砸个稀巴烂就是了。”

    “李密的人头用石灰裹了,派人送去军师那里。至于军师如何处置这个人头我也不会过问,还是那句话,无论他是厚葬之还是砸烂了,我都不会去管。如果厚葬的话,我也不会挖出来砸烂。李密和我没有私仇,所以我也就没必要对他一颗脑袋泄愤。当然……军师不是个白痴,他领着的是齐郡营,秦琼也在他军中。”

    谢映登点了点头,他明白李闲的意思。

    当初燕云寨崛起的时候,有很大一部分缘故是因为齐郡精兵都归入燕云寨的缘故。正因为得了富庶的齐鲁两郡,主公的实力才会大涨进而奠定一方大豪的地位。而之所以齐鲁两郡并入燕云寨,是因为张须陀。

    张须陀是齐郡通守,对于齐郡百姓来说他就是守护神,攻瓦岗寨之前张须陀将齐鲁两郡交给李闲守护,对李闲来说张须陀是朋友。秦琼,罗士信是张须陀的左膀右臂,更算得上是弟子传人,而张须陀死于李密之手。这颗人头李闲说起来就是为齐郡百姓和那些精锐士兵们要来的,徐世绩领齐鲁精兵,他不会猜不到李闲的用意。

    当初李密杀张须陀将人头悬挂在高杆上任凭风吹雨淋,肉烂尽发脱落只剩下一颗枯骨依然没有取下来。如今李密的人头送去齐鲁营中,算不算因果循环谁也说不清。如果算的话,那么李闲便是推动这循环的人。

    “臣这就安排人去办。”

    谢映登点了点头道。

    “送去之前,先拿去给士信过目。不过要看着他点,不然送去齐鲁营中的就真的会是一滩肉泥。”

    罗士信对张须陀的感情,李闲深知。

    “臣明白。”

    谢映登吩咐人将李密和李靖的人头包起来,他转过身子看着李闲的背影问道:“那李元吉这颗呢”

    李闲这个时候却有些怔怔出神,谢映登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回答。见李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便不再言语唯恐打乱了李闲的思路。过了一会儿李闲将酒囊拔开喝了一口,有些感慨的说道:“竟是才发现,这三个都是姓李的。”

    他有些感慨的说道:“现在想起来因为那首桃李子的谶语,这天下间姓李的似乎死的足够多了。真不知道哪个老巫婆到底是想帮姓李的,还是想让姓李的死绝。这里这三颗脑袋,如果早些年落在杨广手里说不得天下又是另一个格局。”

    谢映登微怔,心说那老巫婆是谁

    李闲不说,他也不能去问。他不知道老巫婆是谁,但知道主公说的另一句话确实值得思考一番。当初杨广若是得了这三颗人头,只怕大隋的颓势还真能止住一阵子。单单只说杀李密一个,天下之乱便少了一半。谢映登这才恍然,李密一人就将大隋搅乱的近乎天翻地覆,就这么轻易简单的死了,似乎这天下本来就和他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似的。

    如果没有李密怂恿,当初在黎阳督粮的杨玄感会不会造反如果杨玄感不反,率领百万大军第二次东征高句丽的杨广就不会急匆匆的赶回来。如果杨广不撤军,第二次东征那般势如破竹的攻势下,高句丽会不会灭国如果高句丽被灭国,辽东平定,也就没了后来的第三次东征,大隋百姓也就不会有那么深的怨气,百姓们没了怨气,还会不会反灭了高句丽之后大隋没有战事,休养几年就能恢复元气,五年之后就又是天下第一帝国。

    谢映登使劲摇了摇头,心说如此推论下去李密也太重要了些。他正想到这里的时候,李闲喝了一口酒叹道:“李密……是个真正的人物”

    ……

    ……

    “我必须赶回长安去”

    李慧宁看着李闲咬着牙说道。

    她的脸色依然很难看,眼角上的泪痕还没擦去显得格外脆弱娇柔。此刻的李慧宁不是娘子军的大将军,也不是什么女中豪杰,她现在只是个刚刚失去了亲人的柔弱女子,说起来她伪装的时间足够久了,久到连自己都被自己骗了以为自己很坚强。可是当弟弟杀弟弟这样痛苦之事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无法坚强起来。

    “回去做什么”

    李闲问。

    “我要赶在李世民回到长安城之前见父皇”

    “揭发李世民的丑恶嘴脸狠毒手段”

    李闲问。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家毁在他手里”

    李闲叹了口气道:“你刚刚失去了一个弟弟,如果你在李世民之前赶回长安城,那么你父亲暴怒之下必然会调兵围杀李世民,你就又失去了一个弟弟。”

    “元吉也是你弟弟”

    李慧宁有些疯狂的吼了一句。

    “是啊……”

    李闲看着李慧宁平静的说道:“可是我为什么一点也不悲伤”

    李慧宁一窒,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悲伤,愤怒,恐惧……这些感情会让你失去理智,你难道会觉着李世民会任由你比他快只要你一出我燕云军的大营,立刻就会被截回来。但他不会杀你,因为他留着你还有用处。”

    “那我也要回去”

    “回去是必然的,但要看怎么回去。”

    “怎么回去”

    李慧宁下意识的问道。

    “自然是我送你回去。”

    李闲笑了笑道:“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第五卷 江山策与美人恩

    第591章 因为我不会

    确实如李闲预计的那样,李世民分派出去的斥候游骑竟是有两千人之巨,若李慧宁真的只带百十个亲卫返回长安的话,半路上只怕逃不脱一个被锁拿的下场。李世民甚至无需将其送回李闲军中,只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将李慧宁囚禁了,等需要用到她的时候再放出来便是了,反正需要她的地方也仅仅是说一句话而已。

    而李闲既然说将李慧宁送回长安城去,那么李慧宁便无需再担心任何事。

    李闲以宇文士及为主将,裴行俨,伍云召等人听其调遣,然后自带精骑一万,率领程知节,长孙无忌,雄阔海众将,护着李慧宁自东都城外燕云军大营出发,一路往长安方向疾驰而去。

    李世民性格上带着几分狂傲,但是个谨慎小心的。他这次回长安并没有带上所有人马,留下段志玄率军十万依然屯驻此地以监视燕云军,他挑选了五万精兵带着三具无头的尸体返回长安,另派韩世萼领兵三万随后而行以策应。

    无论如何,这已经是万全之策。说起来如今他手里能调用的兵马有十八万之巨,便是强攻长安或许也能克之。但除非他真的变成了白痴,否则绝不会行带兵硬攻长安的白痴事。

    段志玄奉命驻守大营以抗李闲,也为了阻止李慧宁带着李元吉的人头赶回长安。可当他得知李慧宁出了燕云军大营之后,却苦笑着摇了摇头自语道:“这次……说什么也是拦不住的。”

    一万燕云精骑,速度提起来就是一万虎狼,谁敢拦谁能拦

    段志玄明知道绝对拦不住,却还是下令唐军骑兵拦截。可是他这边才有所举动,宇文士及就让燕云军向唐军大营这边逼近了一千五百步。双方只隔着不足十五里,走不了几个一千五百步就能走完。段志玄下令大军在营前列阵,他以为燕云军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谁想到宇文士及竟是个狠人,下令将后营</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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