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们慌乱恐惧的视线中,百余名黑甲骑兵从后面烈风一样卷过来,用锋利的横刀在背后将那些草原人全部砍翻在地。

    临时组织起来的百余个奚人武士,骑着马悍勇的朝着燕云寨精骑发动反冲锋,试图为部族中的其他人争取逃走的时间,为首的武士是这个部族埃斤的儿子,一个才十七岁的少年,他嗷嗷的狼一样的叫着,挥舞着弯刀第一个冲向那些精锐的汉人骑兵。

    “杀”

    他用最大的声音吼着,为自己鼓起勇气。

    噗

    一杆长槊笔直的刺过来,程知节双臂一较力将那少年从马背上挑了起来。长槊斜指长生天,然后狠狠的将挂在槊锋上的少年摔在地上。还没死透的少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程知节纵马往前一踏。

    战马的前蹄狠狠的踩在那少年武士的前胸上,噗的一声,那少年武士猛的喷出一大口浓稠的血液,在血液中还有一小块一小块的碎肉,也不知道是肺叶还是胃。随着马蹄踩在他的身上,一大团血糊糊的肠子从他被长槊刺出来的伤口中挤了出来,就好像小孩子玩泥巴的时候,攥了一团在手心然后用力一挤,泥巴从指缝中钻出来的样子相差无几。

    嘉儿看着惨烈的沙场,看着已经燃烧起来的熊熊烈火。

    她转头看向李闲,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说话。李闲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神色平静的问道:“是不是觉得残忍了些”

    嘉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李闲平静且认真的说道:“一报还一报罢了,哪里有什么残忍不残忍的。我带五千人来草原,阿史那咄吉世带着六十万人在中原……我杀的还不够啊,不过没关系,在中原,阿史那咄吉世一把火最多少一个村子,一个镇子,一个县城。我若是选一个风大的日子在草原上放一把火,说不得明年能饿死几十万人。”

    他指了指面前的战场严肃道:“这就是战争,收起所有的心软吧。”

    第346章 王庭

    五千精骑踏平一个同等规模的草原部族,理论上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草原人悍勇,孩童五岁就能纵马,妇女也能弯弓搭箭,他们似乎都是天生的骑士,只要有马,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是战士。

    但燕云寨的精骑踏平这个部落并没有遇到什么太强的抵抗,部落中的人都在幻想着悍勇的奚人武士在中原的如画江山中耀武扬威,正期待着男人们归来的时候带回大批的奴隶和数不清的粮食财宝。谁又会想到,中原人的皇帝被死死的困在雁门关,中原人的军队不去救他们皇帝,反而杀进了草原呢

    近几年,除了燕山马贼刘季真的队伍不时进入草原劫掠一番,从没有一支中原大隋的正规军队跃过长城。

    草原人已经遗忘了被侵略的痛楚,只记得侵略的快感。

    一个毫无戒备的部落,虽然有五千人口,虽然还有近八百善战的奚人武士,可依然难以逃脱覆灭的命运。

    在杀绝还是不杀绝之间做选择,李闲绝不会犹豫不决。

    进攻之前他那三个字的命令已经代表了一切,这是战争,为了燕云寨五千精骑还能返回中原,这并不是一个极艰难的决定。阿史那咄吉世纠集了六十万大军南下这不假,可在草原上留守的部族武士还是一股极为庞大的力量。如果一个不小心,燕云寨的五千精骑就会如陷入泥潭般难以自拔。杀尽沿途所遇的草原人,这是一种必需的自我保护手段。如果队伍的行踪被草原上那些大部族掌握的话,那么这五千人马只怕没有人能活着回到长城南边。

    屠了吧。

    李闲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没有什么虚伪的纠结不安,只有一种淡淡的畅快。

    反抗的草原人尽皆被斩,大约有两千人左右投降。为首的老牧民走出来,表示愿意成为奴隶来换取生命。这也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因为草原人的奴隶其地位或许还比不上一头牛。

    这是草原部族之间战争的惯例,打输了的一方将全体成为胜利者的奴隶。一般在这种情况下,胜利的一方就要开始欢呼了。

    但李闲没有欢呼,因为他没打算接受投降。他没能力带着两千奴隶上路,轻骑能像风一样在草原上卷过,可如果带着俘虏,那就好比在骑兵的战马四肢上绑上了沉重的沙袋子。只要是一个合格的指挥者,都不会做出这样伪善的决定。

    叶怀袖看着微微皱眉的李闲,轻声问:“是不是在犹豫杀还是不杀我在草原上生活过几年,所以,我不得不提醒你,这些现在看起来好像绵羊一样的草原人如果不杀,明天他们就能引来一大群豺狼。”

    李闲缓缓的摇了摇头,极认真的解释道:“我不是在想杀还是不杀,而是在想,怎么杀才会简单些快捷些不能让我手下的人杀人杀的太累,因为咱们还要赶路。当然……站在道义的角度上来说,也不能让俘虏死的太痛苦。”

    叶怀袖微微怔住,随即叹了口气。

    “有时候你的心软的像一块豆腐,有的时候,又好像是一块冷硬的石头。”

    李闲微笑,想起一段话用在这个时候似乎倒是合适,于是清了清嗓子用朗诵般的语调对叶怀袖说道。

    “对待同志,要像夏天一样的火热。对待敌人,要像冬天一般的冷酷。”

    “什么叫做同志”

    叶怀袖不解的问道。

    李闲呃了一声,然后极认真耐心的解释道:“这个世界上有两种常常被世俗眼光所唾弃的感情,但毫无疑问这两种感情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往上数几千年就已经存在,往后推几千年也不会消失,其中一种叫做同志,嗯……另一种叫做百合……”

    ……

    ……

    对于李闲这样恶趣味的笑话,叶怀袖在明白之后自然懒得理会。

    她骑在那匹红棕马上,看着远处被分开的俘虏,五百人左右一队,分别被燕云寨的精骑带着走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每一支队伍之间的距离都在三里以上,在苍茫的草原上,那些俘虏回首能看到同伴的背影,却看不清面目,他们被命令席地而坐,然后屠杀开始。

    当凄厉的呼喊声从远处响起的时候,李闲拨转大黑马走向一边。选了一处干净的草地,李闲跃下,然后仰躺在草地上看着蔚蓝蔚蓝的天空。

    青鸢和凰鸾已经适应了自己的新的角色,所以两个人一左一右距离李闲五六米站住。铁枪还是完好的铁枪,只是青鸢背上负着的大黑伞已经残破。李闲转过头看着残破的黑伞怔怔出神,忽然笑了笑,然后将青鸢叫到身前。

    他将用毡布裹着的古剑巨阙随手丢给她,然后轻声道:“背着一柄残破的铁伞实在没有什么美感,跟你身段不怎么搭调,还是背着这个吧。”

    青鸢下意识的接住巨阙剑,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我来拿着”

    李闲微笑道:“伞已经破了,如果你不舍得就留下做个念想。这柄剑太沉了些,我比较懒,而且我总觉得自己拿着柄剑再拎着柄刀,样子看起来会很傻。”

    青鸢看着手里的巨阙剑怔怔出神,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还是您亲自掌管的好,这是天下第一等的神兵利器,比您的黑刀或许还要锋利坚固些。”

    李闲笑道:“你暂时先拿着吧,这是一柄价值连城的古剑啊。可是在我手里,我总是在琢磨着什么时候把它融了改成一柄刀。”

    青鸢还想再拒绝,叶怀袖走到李闲身边坐下来轻声对她道:“将军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吧,他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叶怀袖认真道:“放不下的时候,就算你们两个身上没有剑没有铁枪没有大黑伞,依然放不下。放下的时候,就算都在你们身上,还是放下了。”

    青鸢和凰鸾听到这番话都愣了一下,然后陷入沉思。

    “我就说,你有时候心软的好像一块豆腐。”

    叶怀袖看着李闲微笑道。

    李闲重新躺在草地上,没有回答叶怀袖的话而是看着天空问道:“草原人信奉长生天,如今我躺在草地上看天,天是不是也在看我我在长生天的注视下杀他的子民,他会不会愤怒”

    叶怀袖想了想道:“天不会怒,天没有七情六欲。”

    李闲笑了笑然后认真问道:“你的意思是,我杀再多的草原人也不会遭到天谴”

    叶怀袖道:“草原的天和中原的天是完整的一块,没有裂缝,所以说天是一样的,既然是一样的,那么草原人在中原杀人不会受到天谴,为什么你在草原杀人就要遭到天谴”

    李闲嗯了一声道:“你这样说我就舒服多了,毕竟……这是我第一次下令杀这么多俘虏。我没你想的那么心硬如铁,也没你想的那么残酷无情。”

    叶怀袖微笑问道:“你心里有愧疚吗”

    李闲撇嘴道:“愧疚个屁,我还不是怕被天打雷劈不过看这万里无云晴空一片,似乎长生天并不介意啊。”

    叶怀袖愕然,随即笑道:“那你还担心个屁”

    李闲听到这个屁字,转头看着叶怀袖认真道:“你学坏了……”

    ……

    ……

    五千余人被屠杀干净,燕云寨的精骑大部分出身大隋府兵,对于杀草原蛮人没有一丝抵触,更不会觉着屠掉一个部族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相反,他们杀这些外敌远比内战觉得快意,而李闲接下来的命令更加大快人心。

    吃饭

    这部族不小,有数千匹马,有数万头羊,马是一定要带走的,多多益善。至于羊是一定要吃掉的,能吃多少吃多少。

    杀仇人之后畅饮饱餐,这绝对是一件快意事。

    只是当烤羊的香味缭绕方圆几里的时候,斥候忽然飞骑而来。

    “报”

    斥候从战马上跃下,抱拳道:“将军,有一支人马自东南方向而来,皆是骑兵,有数千骑,黑甲红披风,看样子正是突厥狼骑,正往这边而来。”

    李闲的眼睛微微眯起,心中也不免有些诧异。

    突厥狼骑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奚人的草场上突厥王庭距离此地不下千里,如此规模的突厥狼骑出现,莫不是要趁机吞并奚人的地盘

    “据此多远”

    “不足二十里。”

    “列阵”

    李闲挥了挥手下令道:“裴行俨,你带一千骑兵在前。程知节,你带一千骑兵为左翼,裴仁基,你带一千骑兵为后队”

    众将领命,没多久五千精骑纷纷上马。

    不多时,只见东南方向一片混黄的尘烟席卷而来,轰隆隆的战马踏地的声音如闷雷一般。很快,一道黑红相间的浪潮便涌了过来。那队伍来势奇快,之前就已经有斥候发现了燕云寨的人马,所以在距离李闲的军阵二里外缓缓的减速停了下来。

    李闲站在高坡处盯着对面那一片红云似的队伍,眉头微微皱起。

    “报”

    斥候再次归来,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说道:“来人,好像不是突厥狼骑。属下与那支军队的斥候相距没有多远,仔细观察过,对方的斥候虽然是突厥狼骑的装扮,可他们用的是横刀。”

    李闲嗯了一声下令道:“裴行俨,带人过去看看”

    裴行俨得令,带着百余骑朝着对面跑了过去。见这边有人出阵,二里外的队伍也分出一队人马迎着跑了过来。李闲远远的看见裴行俨和对面那将领凑到了近处,然后裴行俨带着人马快速的返回,而那敌将竟然也跟着裴行俨一同往燕云寨人马这边来了。

    还没跑到近前,李闲就已经看出了那人是谁。

    他哈哈大笑,催马迎了过去。

    “安之你让我追的好辛苦”

    罗士信大笑着说道。

    李闲笑道:“你那老爹居然肯放你出来”

    ……

    ……

    “唉……来的晚了,竟然让你已经先屠了一个部族。”

    罗士信啃着羊腿有些失望的说道。

    他看了李闲一眼认真问道:“有没有个具体的想法还是说就在这草原上转悠,遇到一个部族屠掉一个部族”

    “小打小闹怎么成。”

    李闲喝了一口酒微笑道:“要干自然就干让阿史那咄吉世肉疼的事。”

    他指了指西北方向说道:“有没有胆子跟我去突厥王庭”

    罗士信哈哈大笑道:“我就猜到你若是进了草原,肯定不会轻易罢手回去,所以才让我的骑兵都装扮成突厥狼骑。不过,你就不怕陷进去出不来”

    李闲摇了摇头道:“那要看怎么打了。”

    “说说”

    罗士信顿时来了兴致。

    李闲低声对罗士信说了几句,其中四个字才是这法子的精华之处。

    声东击西。

    第347章 好心人 我迷路了

    济北郡卢县黄河渡口顺着官道一直向北,行六百六十里,转而向东,再行百二十里有一座无名小山,这山不巍峨,但是绿木掩映倒是有几分玲珑秀气。本来在山南侧有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大业九年的时候被叛军洗劫,村子被付之一炬,村民或是被杀或是从了贼,自此这里便没了人气。

    残垣断壁的村子后面,有一条上山的小路,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人走过,小路都几乎被两边疯长的野草吞噬。正值盛夏,不时有蛇从草丛中钻出来横过小路,快速的钻进另一边草丛中消失不见。

    没了人烟,所以此处显得格外冷清寂寞。

    太阳升到最高处的时候,忽然一队骏马顺着小路往矮山方向疾驰。马蹄踏地的声音打碎了这里的宁静,藏身在草丛中的蛇鼠雀儿纷纷被惊的四散。百余骑骏马载着看起来颇为彪悍的骑士直接穿过小村子,不多时便到了山脚下。

    为首的骑士是个看起来有些威严气势的中年男子,穿一身锦衣,头上顶着一个斗笠遮挡毒辣的太阳。抬头望山上看的时候,露出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他身材算不得精壮,看起来略显臃肿了些。

    或是这几年锦衣玉食不必四处奔走,他自己也感觉确实胖了不少。

    拍了拍战马的脖子,这人笑了笑说道:“也忒小心了些,找了这么个偏僻冷清的地方藏着,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竟然怕成了这个样子,说出去也有些丢人。”

    他后面一个身穿灰衣的大汉解下腰间的水囊递过来,笑了笑说道:“真不知道他担心的什么,怎么惧怕燕云寨那人好像如惧怕恶鬼一般。大哥你留他在军中任职他偏偏不肯,非要选这么一处地方躲起来。山野生活,粗鄙凄苦,他居然也能忍的下去。”

    “哈哈”

    那锦衣大汉笑道:“多年前我还未起兵之际,他便在自家后院开了荒地种菜度日,很少与人有交道,性子冷僻,在这荒山中独居,倒也与他性情相符。伏宝,你带几个人先上山去知会他一声,免得咱们这么突兀的上山去他再以为是追杀他的人。”

    递水囊那壮汉应了一声,带着几个骑士率先往山坡上而去。

    那锦衣大汉坐在马背上四顾,随意看了看笑道:“这里倒也称得上灵秀,若是承平天下在此隐居倒也是一件乐事。可惜,如今天下大乱满目疮痍,就算想隐居便能隐居得了既然我来了,他也就乖乖的跟我回去共商大事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中透着一股淡淡的自信。

    “将军,我倒是觉着他不过是个被吓破了胆子的怂人罢了,何必跑这么远的路来寻他这大热天的……真他娘的受罪。”

    在他身侧的中年男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有些郁闷的说道。

    “曹旦,一会儿上山见了黑闼,你可不许胡说八道”

    锦衣大汉侧头说道。

    那叫曹旦的汉子笑了笑道:“我只不过是发发牢马蚤罢了,一会儿上了山我把自己当哑巴就是了。赶了这么久的路,嗓子都冒了烟,我就是觉着有些不值得……”

    见那锦衣男子面露不悦,曹旦连忙摆了摆手道:“好好好,我不说了。”

    众人在此等了一会儿,锦衣大汉有些不耐道:“殷秋你带人头前开路,咱们上山去。在这里晒着快流油了,咱们走。”

    殷秋领命,带着十几个人率先往山上行进,才走出去几十米,从山上步行而下几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从燕云寨叛逃的刘黑闼。他大步走了下来,一边走一边高呼:“建德兄,你怎么来了”

    穿锦衣的正是黄河北面的绿林大豪窦建德,见刘黑闼快步下山,他哈哈大笑,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大声道:“你在这山中住着,外面的事只怕什么都不知道。如今我也是落魄了,特来投你”

    刘黑闼听到这句话脸色骤然一变,急切问道:“出了什么事”

    窦建德一把拉着刘黑闼的手说道:“特意来寻你下山帮我,如何”

    刘黑闼皱眉问道:“你倒是先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业十一年,李密率军围攻东都洛阳,邀请高鸡泊大当家高士达共同出兵,窦建德极力反对无果,高士达欣然率五万大军前往。行至清河郡,却被本来打算北上救驾的隋六郡讨捕使杨义臣所败,高士达兵败被俘斩于清河,五万大军灰飞烟灭。杨义臣趁势率军猛攻高鸡泊,闻高士达身死,叛军皆溃,窦建德只带百余人杀出重围,杨义臣急着要去雁门关救驾,并未派人马追杀。

    高士达被杨义臣击败,窦建德逃亡,此事竟然比历史上早发生了一年,而且缘由也有所改变。

    历史,悄然间发生了变化。

    ……

    ……

    草原上的夜色浓的几乎如化不开的墨,黑暗中往四下里看过去,深邃的放佛被困在海底最深处,让人充满了无力的感觉。不时有几声野狼的嚎叫声从远处传来,凄厉而惊悚。在这样的草原黑夜中,极容易迷失方向。

    草丛中有不少黑影快速的朝着前面有灯火闪亮处潜行过去,他们弓着身子,手中的横刀也用葛布裹住,这样是怕雪亮的横刀会反射出月亮的微弱光芒。草丛中,他们穿行而过,就如同一只一只盯住了猎物的饿狼。

    灯火闪烁的地方是一个规模只有三四百人的小部族,他们是为了躲避奚人和契丹人的战祸迁到此处的。因为部族的规模太小,以至于根本就抽不出男人参加突厥始毕可汗率领的南征大军。事实上,部族的首领已经六十岁的阿拉汉知道始毕可汗的命令,但他同样知道,自己的部族太小了,小到经受不起战争。

    阿拉汉拎着一袋子烈酒,站在自己帐篷前面看着天空。

    “速该”

    他回头说道:“看到月亮周围那一个白白的还发着光的圆圈了吗”

    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壮汉走到他身边,抬头看着月亮嘿嘿笑了笑道:“当然看见了,我说老阿拉汉,你不会又要说自己看到了月亮上有神仙在跳舞吧”

    他的语气似乎对首领并没有多少尊重,但事实上,这个老人在部族中有着绝对的权威,只是这部族太小了,小到每一个人都特别的熟悉彼此。所以在与首领说话的时候,叫速该的青年显得十分随意。

    “放屁”

    阿拉汉微怒道:“我什么时候说过看见过月亮上有神仙跳舞”

    “你每次喝多了都这么说”

    速该辩驳道。

    阿拉汉脸一红,讪讪的笑了笑:“不说这个了,你看见那光圈了吗,这是伟大的长生天给咱们牧民的启示,明天会有一场大风,不过你看那光圈有个缺口,这说明明天的风不会持久。你去告诉大家伙,把羊群看护好。”

    他有些担忧的说道:“越是这种天气,草原上的狼就越是会变得疯狂。”

    速该笑着应了一声道:“知道了,睿智的老阿拉汉。”

    说完,他转身往远处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笑道:“老阿拉汉,你的酒喝完了吗如果喝完了,过一会儿我通知了大伙后再给你送一些来。”

    他走了几步,却没有听到老阿拉汉回答他的话。

    速该回头看去,火把下面哪里还有老牧民的影子

    ……

    ……

    速该的第一反应是狼群来了,他立刻将腰畔的弯刀抽了出来。然后从身侧的帐篷上将火把摘下来,一边呼唤着老阿拉汉的名字一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他听族中的老人无数次提起过,野狼吃人会从后面突袭。当发现有东西拍你的肩膀的时候千万不要回头,因为只要一回头就会被野狼咬断了脖子。

    这样的故事速该从小听到大,所以铭记于心。

    他手持弯刀,一步一步的往前挪。说不怕是假的,他的心砰砰砰的几乎从嗓子里跳出来。可是一想到老阿拉汉有可能被野狼吃掉,他心中的愤怒就战胜了恐惧。

    忽然,他看到面前的草丛晃动了一下。

    “该死的野狼”

    速该咒骂了一声,挥舞着弯刀在那片草丛中胡乱劈砍了几下。他们这个小部落信奉的是最圣洁的白天鹅,所以对于突厥人奉若神明的狼并没有几分尊敬。

    就在他胡乱劈砍的时候,忽然一个黑影从他身子一侧蹿了出来,一拳正打在速该的鼻子上,顿时,速该就感觉自己脑子里嗡的一声便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当速该苏醒过来的时候,并不太明亮的火把光芒却耀的他双眼有些刺痛。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绑住了胳膊和双腿,根本就站不起来。他奋力的翻了个身,终于看清原来这还是在老阿拉汉的帐篷外面。而老阿拉汉则同样被人捆的结结实实,就躺在自己身边不远处。

    他扭动着身子,费尽力气才坐起来,于是他看到了几乎所有的部族同伴,无论男女老幼都被人捆绵羊一样捆了丢在地上。

    在火把最亮的地方,有一个一身黑色长袍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

    那人身材修长,面容俊美,尤其是有一头草原人绝不会拥有的顺直黑发,最主要的是,他的眼睛特别的明亮。

    而那个漂亮的男子此时正对着他微笑。

    “告诉我去突厥王庭怎么走。”

    那个漂亮男子和颜悦色的说道:“草原上好客的好心人,我们来自中原,想去突厥王庭拜访始毕可汗他妈妈,可是草原太大了些,我们迷路了。”

    他说的很诚实认真,速该甚至没觉出他的话有多好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速该咬着牙说道。

    年轻的男子正是李闲,他缓步走到速该身边蹲下来,看着速该的眼睛极认真严肃的说道:“咱们做个交易,你告诉我去突厥王庭怎么走,我放了你的族人。当然,你也可以不说的,我会把你和你的族人葬在一起。”

    速该脸色骤然变得惨白,看向老阿拉汉。

    “我来说我来说你不要难为孩子”

    老阿拉汉急切的说道。

    一身黑色长袍的李闲站起来,得意的笑了笑对不远处有些郁闷的罗士信说道:“你看,我就说威胁老的不管用。虽然吓唬人这种事很无趣,但也是有技巧的。”

    然后他对阿拉汉说道:“我会带上你们所有人一起上路,如果我发现你说了谎指错了路,你知道的,你们的始毕可汗正在我的家园里杀我的族人,所以我杀他的族人绝不会心慈手软。”

    老阿拉汉怔住,心中惊恐的在打鼓。他忽然有一种错觉,那个笑得温和漂亮的年轻汉人,是一个恶魔。

    第348章 阿史那去鹄的领地一

    不得不说,阿拉汉是个经验丰富的牧民。第二天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大风就从东南贴着草原地皮席卷而来。本来阿拉汉还狡猾的没有将自己预计有大风的事告诉那些汉人,他本想趁着明日狂风大作的时候带着族人逃走的,可谁想到这支规模庞大的汉人骑兵队伍,第二天根本就没有上路。

    阿拉汉的帐篷被加固过,所以虽然外面狂风大作,但帐篷依然很牢固绝不会飞到天上去。看样子阿拉汉期盼着的长生天发怒降下来的狂风把那些可恶的汉人吓一跳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因为那些汉人在帐篷中喝着烈酒,吃着手抓肉,有说有笑,看起来惬意的很。

    阿拉汉始终认为,人,是要有敬畏之心的。

    所有的草原人都敬畏长生天,长生天代表着至强的力量,是万物的主宰。可是他在那些汉人脸上没有看到敬畏,他们连长生天都不尊重畏惧,他们果然是魔鬼。

    没有敬畏之心,就说明他们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没有敬畏之心,就说明他们没有约束自己的灵魂。

    所以阿拉汉感觉到了畏惧,因为他通过自己的观察发现,尤其是那个穿一身黑色长袍的年轻男子,一定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家伙。虽然他看起来笑的很和煦,样子温和漂亮,可是他却可以肯定,在杀人的时候这个家伙一定不会心慈手软。然后,阿拉汉看到了那两个站在他身后两个美貌少女。

    两个女子背后都缚着一件东西,阿拉汉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猎人,他的直觉告诉自己,那两件东西肯定是用来杀生的,因为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尊贵的客人,你们要去突厥王庭做什么”

    他忍着不安问道。

    罗士信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道:“去讨债。”

    “讨债”

    阿拉汉诧异道:“始毕可汗拥有整个草原,怎么会欠债欠了你们什么”

    “人命。”

    罗士信用匕首挑着肉塞进嘴里,他似乎很不习惯没有筷子吃饭。他咀嚼着还带着些腥味的羊肉,用一种很严肃的强调告诉阿拉汉:“始毕可汗欠了我十万条人命,我是来收账的,少一个都不会回去,现在收了一万零七百左右,加上你的部族刚好一万一。”

    “不”

    阿拉汉惊恐的解释道:“我们信奉的是最圣洁的白天鹅,不是突厥人的狼神。我们和突厥人完全不同,你不能杀我们,如果你们要去对付突厥人,我愿意为你们带路。”

    “他咋咋呼呼的在说什么”

    裴行俨撇了撇嘴道:“是不是还在耍花样一刀剁了算了。”

    很遗憾的事,裴行俨不会说草原蛮语,所以阿拉汉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可他看得懂裴行俨脸上的表情。

    “我知道在距离这里三百里左右的正西方,有一个大部族,足有十万人口,那是突厥特勤阿史那去鹄的草场,是最肥美的一块草场,我可以带你们去,只要到了那里,足够你们杀十万人的。”

    “你真是个恶魔。”

    李闲看着阿拉汉,缓缓摇了摇头道:“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出卖了自己的同胞呢”

    阿拉汉一怔,然后解释道:“突厥人不是我们的同胞。”

    李闲走过去笑着拍了拍阿拉汉的肩膀说道:“也不是我的,所以我们应该是朋友。既然是朋友,那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今天会有大风我听你的族人说,昨夜你就知道今天会有大风了。老阿拉汉啊,你不老实。”

    他的脸色逐渐变得有些冷,一字一句的说道:“希望从现在开始你能变得诚实一些,会看月亮的不止是你。你应该庆幸,我已经屠掉了三个部族,之所以选择让你来带路,是因为你的部族太小了,带几百人走并不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不过你也应该明白,杀几百人,更不是一件麻烦事。”

    “我……”

    阿拉汉张了张嘴,然后低下头挚诚道:“我记住了。”

    ……

    ……

    距离阿拉汉的部族正西三百里不足,是阿史那去鹄的领地。作为始毕可汗的表面上看起来最信任的弟弟,阿史那去鹄的草场足够大也足够肥美。上千里方圆都属于他,在这里,他就是绝对的君主。

    阿史那去鹄的部族人口确实超过十万,但这次南下,阿史那去鹄带走了绝大部分的突厥狼骑,如今这个部族中留下的兵力不足三千人。

    可即便如此,一个拥有最少七万牧民,三千狼骑的大部族也不是李闲和罗士信这一万联军能一口吞的下的。突厥人悍勇,七万牧民中除去老幼妇孺,最少还有一万五千壮年男子,这些牧民跃上马背就是真正的战士,虽然不如训练有素的狼骑精锐,可他们的射艺绝不可小觑。

    要攻打这样一个强大的部族,总得小心一些才是。

    阿拉汉带着李闲的队伍到了距离阿史那去鹄领地三十里外就不敢再往前走,这些年突厥人在草原上的绝对权势让所有部族都为之畏惧。突厥狼骑之强大,没有一个部族可以与之抗衡。

    李闲下令队伍暂时停下来休息,李闲麾下的燕云寨精骑早已换装成了黑甲,若是再配上一条红披风远远的看过去和狼骑相差无几。而罗士信的队伍本来就是狼骑的装扮,混淆视听这种事他们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打阿史那去鹄,动静会不会太大”

    罗士信坐在草地上,皱着眉头说道:“一旦搅进去,如果不能速战速决的话想抽身就难了。而且还会暴露咱们的行迹,如今已经到了突厥人的地盘上,万事都要小心。咱们的目标是突厥王庭,相比来说阿史那去鹄的领地虽然也是条大鱼,可相比之下还是分量轻了些。”

    李闲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杀进去,不求全胜,将阿史那去鹄的领地杀一个对穿,能杀多少人杀多少人,能放多大的火放多大的火,能抢多少马抢多少马。”

    裴行俨严肃的说道:“大汉时期,霍去病进入草原在匈奴人的后方就是这么干的。”

    裴仁基道:“我觉得倒是可行,咱们最初的目的就是将突厥王庭中的留守狼骑引出来,这一路上攻陷几个部族的时候故意留下不少活口,可那些部族的损失突厥人或许并不在意。如果是阿史那去鹄的领地就不一样了,咱们只需杀进去,突厥人必然大怒,到时候突厥王庭的人马一定会出来搜索。只要王庭的人马一出来,咱们就算有机可乘了。”

    程知节想了想道:“有道理,阿史那去鹄贵为突厥特勤,他的领地被咱们祸害了,这可是突厥人的奇耻大辱。”

    “阿拉汉他们怎么办”

    裴行俨问道。

    “放了吧。”

    李闲摆了摆手笑道:“阿拉汉带着咱们到了这,他不敢四处张扬,突厥人对叛徒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裴行俨,程知节。”

    李闲下令道:“你们二人各率五百轻骑佯攻,将突厥狼骑引出来就好。我和裴仁基带着其余的人马杀进去。”

    他看了罗士信一眼道:“你来接应。”

    罗士信白了他一眼道:“你当我幽州精甲只会看着别人厮杀陆十三”

    陆十三连忙应了一声。

    罗士信说道:“你带两千骑接应。”

    他转头看着李闲说道:“你我各带人马杀进去,倒是看看谁最快杀穿过去”

    ……

    ……

    突厥人不会想到,竟然有一支汉人的骑兵敢深入草原近千里。茫茫的草原历来都是中原军队的噩梦,这里太广袤,太辽阔,贸然杀进来的军队大部分都被草原无情的吞噬掉。

    所以,牧民们在天黑前赶着牛羊归来的时候,他们没有发现潜伏在齐腰深草丛中的汉人骑兵,而天黑下来之后,他们还没有入睡,噩梦就来了。

    当天色变得昏暗之后,忽然从部族的两侧传来喊杀声。享受着晚餐的牧民和狼骑纷纷上马,朝着厮杀声传出来的地方赶去支援。

    就在这个时候,李闲和罗士信各带三千精骑,同时从阿史那去鹄领地的东侧杀了进去。两支骑兵齐头并进,就好像两柄尖刀狠狠的刺进了突厥人的身体里。罗士信有心在李闲面前表现,自然不肯落后。

    当汉人的轻骑在夜色中冲进营地的时候,牧民们还以为是自己人的骑兵。

    而他们还在诧异的时候,两柄刀子已经狠狠的刺了进来。

    李闲受伤之后第一次亲自出手,以他为箭头的骑兵如撕开衣服一样将突厥人的营地狠狠撕开了一道口子,而随着燕云寨精骑越来杀进去的越多,这口子也就越来越大。

    一队数百人的狼骑队伍折返杀了过来,李闲一刀将领头的武士脖子切开,黑刀一旋,又将下一个对手的半边肩膀卸了下来。锋利的黑刀切开突厥狼骑厚实的皮甲,轻而易举的如同切开一块豆腐。

    一个用狼牙棒的武士呐喊着冲了过来,才将狼牙棒举起来黑刀已经在他的咽喉一扫而过。一道红线在他的脖子上逐渐放大,紧接着血如喷泉一样喷溅出来。他丢掉手里的铁棒,两只手捂着自己的脖子试图阻止血往外溢,但很显然,他所有的动作都是徒劳的。

    燕云寨的精骑狠狠的撞在那几百狼骑队伍上,很快,那队狼骑就被大队燕云寨的骑兵淹没,而来不及上马的牧民,则在惊恐的奔跑中被人逐个砍翻。

    李闲眯着眼睛看着远处最大的那一</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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