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直接伸出手去为她将泪水擦去然后轻声劝慰。若是小狄哭了,李闲有一千种办法让她破涕为笑。可是,叶怀袖红了眼睛,李闲束手无策

    “我……哪里假惺惺了。”

    李闲吞吞吐吐的说道。

    “你欺负我”

    叶怀袖忽然放大声音说道,那样子哪里还像是那个云淡风轻的叶怀袖她怒视着李闲,胸脯上下起伏,表情委屈,眼圈发红,看起来真的就好像是李闲对她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似的。站在亭子外面不远处的护卫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随即知趣的走远。这让李闲更加的尴尬,他有些慌张的说道:“我欺负你你不欺负我就阿弥陀佛了。”

    看他样子可怜,叶怀袖声音放缓道:“我从塞北到了燕山,知道你南下,便一路追来,在黄河北边被反贼追得落荒而逃,潜进山里足足躲了一个月才敢再出来,去了高鸡泊寻不到你,只好继续南下,千里迢迢的到了巨野泽,你却这么对我”

    李闲脸上变色道:“这么急着寻我,是遇到什么解不开的难题”

    叶怀袖狠狠的瞪了李闲一眼道:“解不开的难题我不会去求罗艺不会去求阿史那去鹄为什么非要吃苦受罪的来寻你”

    李闲心中一慌,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你闪开。”

    叶怀袖理了理额前的发丝,深深吸了口气神情逐渐变得平静下来。没错,她是叶怀袖,可她终究还是个女人。这一路上千辛万苦,风餐露宿,被草寇追,被难民围堵,担惊受怕了几个月。所以她才会变得不像是叶怀袖,而是个普通小女子一般发泄了心中委屈不满。可发泄了之后她便变回了那个叶怀袖,冷冷清清古井不波的叶怀袖。

    “我要回塞北,请李将军让开。”

    “你不能走”

    李闲大声道:“你受了那些委屈,我一件一件帮你讨回来就是黄河北面是谁拦了你王薄孙宣雅郝建德还是高鸡泊的高士达窦建德你只管说,我去杀了他们。踏平他们的寨子”

    叶怀袖怔住,确切的说是傻了。

    “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是恼我没对你如实说”

    李闲挠了挠头发道:“只是军机上的事,我小心惯了。此次出征尤其重要,所以才会有所隐瞒。你能不能不生气大隋的天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你一个女子就算身边有几个护卫,千里迢迢你怎么回塞北安心在这里休养,等我出征回来好不好”

    “好”

    出乎李闲的预料,叶怀袖居然没有反对

    她微笑着点头道:“带我去你准备的房间,我要洗个澡然后睡一觉。当然,你不能走,等我睡醒了,我随你一道去黎阳。虽然我是个女子,但也能给你出些主意。”

    她举步走出凉亭,很自然的绕过拦在面前的李闲。刚才她过不去,而现在,却过去的轻而易举。

    她嘴角的笑容带着些许得意,而她没看到的是,李闲的嘴角上,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挂着得意的笑。走到李闲的房间前面的时候,叶怀袖被那一快大帆布吸引住了视线。不等李闲阻拦,她伸手将那帆布扯开。

    一道低矮篱笆墙,篱笆下有十几支发了芽长了叶的蔷薇。

    某人脸一红,如同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

    某人也是脸一红,如桃花盛开,红韵迷人。

    第194章 宁滥勿缺

    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不但洗去了一身的疲乏似乎也尽去了铅华只留下从身到心的洁白无瑕。放下了某些东西的叶怀袖,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变了,变得不再沉甸甸的好像扛着一座山行走,而是轻盈的好像在一片荷叶上旋转的舞者。而又拿起了什么东西的叶怀袖,连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这次……她真的有些不一样。

    她不会真的去睡一觉,因为她知道男人要去做大事的时候,女人不要成为男人的累赘,可以是牵挂,但绝对不能牵绊。所以她可以慢慢的认真的很惬意舒适的洗个澡,但绝不会真的扑倒在柔软的大床上睡一个酣畅淋漓。

    当她起身的时候忽然看到在窗边放着一套自己不曾见过的衣裙。

    见她脸色诧异,嘉儿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这是他刚才亲自送来的”

    他,嘉儿这个他字用的极妙。

    裸身出浴的叶怀袖缓步走到床边,嘉儿一边帮她擦拭身子一边笑道:“据他说是清理巨野泽原来的库房找到的,也不知道这巨野泽原来的大当家张金称怎么什么都抢,库房中居然还能找到这样簇新的衣裙。还是说,某人说了谎话”

    嘉儿手中的柔软棉布缓缓而轻柔的划过叶怀袖光滑的后背,然后划过那一对挺翘丰润的臀瓣,又顺着笔直修长的双腿滑下去。那一双腿美到了极致,并拢的时候两腿之间没有一丝缝隙。这双腿很完美,水润光滑,增一分则胖,减一分则瘦,即便是女人看了也会怦然心动。

    叶怀袖将那件衣裙拿起来,仔仔细细的看了看。

    不是她爱穿的淡紫色,但做工很精细,材料也很讲究。

    她微微皱了皱眉,表情有些失神。

    “小姐不喜欢”

    嘉儿敏锐的感觉到了叶怀袖的异样,她看了看那衣裙叹道:“我就知道小姐不喜欢这个颜色的,可他……说,人总要活得多姿多彩些才好,衣服也一样,觉得一种颜色的衣服穿起来很漂亮,然后就一直穿这个颜色是不是有些乏味吗我想小姐您已经很久没有穿过其他颜色的衣服了,本打算拒绝的。可……又不好拒绝。若是小姐不喜欢,我现在去取小姐原来的衣服。”

    “不必了。”

    叶怀袖微微颔首,摩挲着那衣衫道:“我只是在想,我有多久没有穿过这个颜色的衣服了。我记得年轻的时候,我最喜欢这种颜色了。”

    或许因为才洗过热水澡,所以她的脸色有些格外漂亮的红。她站在床边,嘉儿站在她身后,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叶怀袖一眼。嘉儿也不记得小姐有多久没有穿过紫色之外的衣服了,依稀记得小姐在江南草庐的时候,的确很喜欢现在她手上的这件衣服的颜色。

    鹅黄铯

    淡雅,不失明媚。

    那个时候自己才七八岁,整日黏在小姐后面做跟屁虫。而小姐那个时候多大十一岁还是十二岁整日跟在那人身后做跟屁虫。有一日,小姐做了一件淡紫色的新衣,换上之后那人赞了一句好美,自此之后,小姐好像一直只穿紫衣,已经多久了有十七年,还是十八年

    嘉儿有些失神,没有看到叶怀袖光滑圆润的后背上有一滴水珠儿缓缓滑下,滑过挺翘的臀,滑过笔直而充满了弹性的腿。

    “帮我穿上”

    叶怀袖回身对嘉儿笑了笑,面容娇美如桃花。

    嘉儿嗯了一声,使劲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为什么,红了眼圈。

    她很小心翼翼的帮叶怀袖穿上了那件衣裙,然后向后退了两步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越看,越觉得小姐变了一个人似的。还是那么美,只是这美多了几分味道。她没敢说,不穿紫衣的小姐,已经没了那身紫衣上的风尘颜色。她也不想说,只要这件新衣让小姐看起来更美,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好像专门为小姐您量身而做的一样。”

    嘉儿笑着说道,悄悄擦去眼角的泪珠。

    “合身”

    叶怀袖转过身子,旋转了一下,衣裙飞舞,如盛开了一朵莲花。

    “合身”

    嘉儿点了点头郑重道:“真的再合身不过了。”

    叶怀袖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

    ……

    “谢谢你送我的衣服”

    叶怀袖对李闲笑了笑道:“不过你送错了。”

    李闲脸色一变,还以为惹恼了叶怀袖。只是叶怀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笑了起来,很畅然。

    “你应该送我一套铠甲,这件衣服虽然极美,我也喜欢,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羽箭,挡不住刀枪。”

    “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去”

    李闲认真问道。

    叶怀袖点了点头:“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

    “为什么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千里迢迢的来寻我,到了这里之后不休息一下,还要立刻跟我出征”

    问这话的时候,李闲心里忽然慌乱了一下。幸好身边没有旁人,所以他脸上的不自然也没有旁人看到。

    “想听实话”

    换了一身鹅黄铯衣衫的叶怀袖,看起来充满了青春的气息。她问这话的时候嘴角微微撅起,看起来漂亮的一塌糊涂。

    “实话”

    李闲点头。

    “来寻你,是因为我已经厌倦了塞北的生活,可是现在大隋的天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我这样一个弱女子若是想好好的活下去,自然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我能舍弃了自己在塞北这些年得到的一切,所以不能亏待了自己。我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也要找一个能给我安全的人,而且,我还能因为这个人而不会后悔自己舍弃的一切。”

    “这样说吧。”

    叶怀袖思索了一下说道:“你可以认为,我把你当成了一个能成大事的明主,所以来投,我尽心尽力来辅佐你,换自己将来一个安稳康宁。”

    “可你是个女子……不觉得代价太大”

    李闲忍不住问道,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有,明主什么的,你还是不要再提的好。我现在只不过是个占山为王的马贼,非得赞美我的话,你可以说我是个大马贼。”

    他的苦笑不是因为那句明主,而是叶怀袖比较真诚的话语。

    “我又怎么会让自己得到的比失去的少”

    叶怀袖眨了眨眼,一语双关。

    李闲愕然,随即岔开话题道:“我才不信,草庐的叶大家会没有一件属于自己的铠甲,难道还要我来送你再说……山寨里的铠甲,估计你都没法穿。”

    叶怀袖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怎么可能……不为自己准备一身铠甲”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神情恍惚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令她感慨的事。是啊,她在心里叹道,这些年为了那个人,自己给自己准备了多少东西莫说一套铠甲,就连毒药都准备了三颗。当自己不得不死的时候,她希望能自己杀死自己。毒药就藏在她每一件紫衣的袖口里,所以,当她想起过往的时候下意识摸了摸袖口。

    没有毒药,因为不是那件紫衣。

    叶怀袖的铠甲很漂亮,华丽精致而且很坚固。如果说华丽的东西一定浮躁,坚固的东西一定不美,那叶怀袖就能用她身上的铠甲来举证,这是错误的。李闲从来没有看到过女子着戎装,在他的印象中唯一出现的女人与战争有关的画面,就是上辈子的时候那些军装女人,在广场上持枪向前的样子当真是英姿飒爽。

    而今天,当他看到叶怀袖穿上这套铠甲的时候,他觉得前世的那些画面全都弱爆了,完全不值一提。

    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美感,让人很有征服欲……

    好吧,李闲承认自己看到戎装的叶怀袖后,有些邪恶了。

    叶怀袖要跟着,所以嘉儿必然是要跟着的。已经有了两个女人随军出征,所以当欧思青青站在李闲面前的时候,他找不到一句话来拒绝。他不担心叶怀袖不担心嘉儿,是因为她们两个都有一身极强的本事,不输于男子。而欧思青青虽然也算得上弓马娴熟,但她真的不适合战场。

    “我一定要去”

    欧思青青咬着漂亮的牙齿一字一句的说道:“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我这次也要跟着你”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向叶怀袖,其中那种女人之间与生俱来的敌意显而易见。李闲在心中叹了口气,而叶怀袖也抿嘴而笑,丝毫都不介意。虽然她和欧思青青之间看起来还算和善,但她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欧思青青的担心不过从两个人的心性沉稳上来说,很显然,天然白的欧思青青根本不是已经修炼了几百年的叶妖的对手。

    ……

    ……

    虽然听说了李闲麾下的人马皆出自大隋府兵,而且是第一次东征高句丽时候的最强府兵,可是当叶怀袖看到燕云寨士兵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衣甲鲜明的骑兵一队一队整齐的开拔,让叶怀袖震撼的是,居然五千骑兵每个人都配备了三件兵器,长槊,横刀,硬弓,部分骑兵还配备了连弩。

    看着叶怀袖诧异的脸色,李闲有些得意的笑了笑。

    “你知道的,我是从辽东带他们回来的,那个时候只要你肯低头就一定能捡到东西,三十万府兵的兵器铠甲丢的遍地都是,辽东城外的辎重更是堆积如山,而我这个人对于能捡来尤其是能武装军队的东西想来不挑食,宁滥勿缺。”

    第195章 谁来都不许开门

    元务本是个务实的人,因为这些年他一直在县衙做一些务实的小事,他一直小心翼翼的活着,凡事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所以即便如今他飞黄腾达起来,已经一跃成了郡守,而且手下还有不下四万人马,但他依然没有变的虚浮而轻慢。虽然位高权重,但依然事事亲力亲为,没有丝毫懈怠。

    既然跟着杨玄感造反的事已经无法改变,那他就必须让自己适应这个新的角色。杨玄感带着人马出征,据说这几天打了好几个胜仗,队伍也在短短的几天内就膨胀到了十万人。所以元务本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更沉重了。

    要负责十万大军的粮草补给,还要保证黎阳仓稳固,虽然他上任没几天,虽然他今年还不到五十岁,但今天早晨起床梳洗照镜子的时候却发现两鬓上已经多了一层白发。这让他心里忽然生出几分悲凉来,只是他却没时间自哀自怜,从早晨出了家门一直到天色暗下来才回到府里吃饭。

    “若是累了,就先去躺一会儿吧。”

    他的夫人陈氏有些心疼的说道。

    元务本将最后几口饭扒进嘴里,然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后舒服的呻吟了一声。今天一天他都在忙着清点黎阳仓存粮,还要分派士兵将一车一车的粮食运送道杨玄感的大军中。从早晨一直忙到了日落,这是他今天第一顿饭。早就已经饿得前心贴后心可手头上的事不安排好,他还真吃不下去东西。

    “哪有时间躺会儿”

    元务本苦笑了一声道:“一会儿你就先去睡吧,我还要带人巡查粮仓。”

    “不是才回来吗,怎么又要去”

    夫人有些埋怨的说道:“早知道升了官这么辛劳,还不如就不跟着杨玄感,我这心里整日不得安宁,又惊又怕,生怕你出了什么意外。”

    “闭嘴”

    元务本看了窗外一眼低声道:“你这婆娘怎么这么碎嘴这话如今说来还有什么意思既然已经选择了就别在嘟嘟囔囔的,如今城里人多嘴杂,这话若是传到大帅的耳朵里,我还能有好下场”

    “这不是在自己家里吗。”

    夫人叹了口气,随即起身拿了件衣服递给元务本道:“白天热晚上凉,你多披一件衣服,免得受了风寒。”

    元务本接过衣服愧疚的笑了笑道:“你知道的,我之所以做出这个选择,也是想咱们孩儿将来能有个好前程。我已经快五十岁了,还不过是个县城小吏。如果不拼一把,咱们孩儿还不如我据我看,大帅起兵的时机极好,朝廷大军如今还都在辽东跟高句丽厮杀,大隋各地都是造反的义军,朝廷根本顾不过来,而且大帅手下能人济济,文臣武将数不胜数,尤其是还有蒲山公相助,成大事应该十拿九稳。到时候我守黎阳仓有功,最不济也要封我个县公吧。到时候后代世袭爵位,说不定我还能创出一个世家”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家”

    夫人眼圈一红,有些心酸的说道。

    “只是我怕,万一大帅败了,朝廷胜了,咱们这个家……”

    “别尽说丧气话”

    元务本披上衣服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大帅文韬武略当世少有人及,再说还有密公辅佐,数不清的绿林豪杰相助,怎么可能输”

    最后这句话,倒像是他安慰自己。

    是啊,绝对是不会输的。

    ……

    ……

    杨玄感三月到了黎阳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整顿城防。黎阳原来的城墙高三丈,这几个月来调集上万民夫,硬生生的又往上涨了将近一丈,不过因为时间匆忙,这涨起来的城墙是用麻袋装了土堆起来的。

    城墙上的狼牙拍,弩车都修缮过,又增建了箭楼和马脸。看起来,就算有十万强兵来攻,黎阳城也是固若金汤。自从元务本接手黎阳城之后,他更是不敢大意。城墙上除了固有的守军之外,他还增加了巡逻的士兵,由每个时辰巡逻一次,改为每个时辰巡逻两次。

    白天就算忙得再不可开交,元务本也要亲自登上城墙巡视两次。如果发现有人懈怠偷懒,立刻拿下军法从事。虽然他是个文人,但也知道慈不掌兵这句话的意思。晚上他也要巡视一次,先去粮仓查看戍卫,再上城墙督查城防。尽心尽力,从没有一天偷懒过。

    “父亲,您其实不用每天都上城来的。”

    元务本的儿子元勇有些心疼父亲的辛苦,跟在他父亲身后一边走一边说道:“自从上次斩了几个玩忽职守的士兵之后,士兵们知道了军法的严肃没人敢懈怠了。再说,朝廷的大军指不定还能不能从辽东回来呢,去年不是大败一场死了三十万人就算能回来,从辽东赶回来也不可能这么快。”

    元务本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元勇,眼神有些冷,把元勇吓了一跳。

    “心正,我记得跟你说过不止一次,战场上一次掉以轻心,就有可能导致全军覆没”

    心正,是他亲自为元勇取的表字,虽然这有些不合常理,但元务本觉得这两个字取的很好。

    “是……父亲,我记下了。”

    元勇不敢反驳,垂着头说道。只是他心中却不以为然,他知道父亲说的没错,战场上的一次掉以轻心,就会葬送掉整支军队,甚至一败涂地。可现在不是还没打起来吗,何必这样小心翼翼元勇有些不服气的想到,好歹我还是读过几本兵书,倒是父亲您还是从接手了黎阳之后才去翻兵书的。

    “心正,不是为父严苛,而是这个时候容不得一点大意。”

    元务本挥了挥手,示意亲兵们离开。等人都走远了之后,元务本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咱们全家人的身家性命已经和黎阳城绑在了一起,若是黎阳有一点闪失,咱们全家人都跟着遭殃这不是儿戏,你今后的前程也都和黎阳城绑在了一起。为父之所以选择跟着大帅做这等凶险事,还不是为了你将来”

    元勇正色道:“父亲,我知错了。”

    “好了,你不用跟我巡查,回去多陪陪你娘。”

    “父亲小心。”

    元勇垂首道。

    元务本摆了摆手,随即往前走去。

    元勇看着父亲的背影,忽然心中生出几分萧索之意。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夜忽然觉得父亲的腰又弯了一些。走路的步伐,也没有记忆中儿时看到的那般稳健。他一直盯着元务本的身影消失在城墙远处,这才转身往城下走去。从城墙上依稀能看到自己家的寨子,似乎还点着灯火,那是母亲在等他和父亲回去。

    ……

    ……

    次日一早,六月的太阳才从东方地平线上钻出来,元务本就已经梳洗完毕带着十几个亲兵到了粮仓重地巡视。昨天下午的时候杨玄感派人来,说因为大军人马增加的太快太多,粮草已经告急,所以让元务本立刻起运一批粮草出城。那信使急匆匆的来了又急匆匆的走了,连一夜都没停留。

    元务本见他行色匆匆,拉着他问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那人摇头道:“战事一切皆顺,大军连战连捷,之所以急着赶路是还要去联络韩相国的人马,大帅打算围攻东都洛阳了”

    元务本这才放下心来,看着那信使匆匆出城后立刻派人连夜清点粮草。今日一早,他打算派亲信将领,也是他的族弟元务真带领五千人马运送粮草送去杨玄感军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杨玄感选了元务本镇守黎阳是个正确的选择。元务本这个人小心谨慎而且尽职尽责,绝不会懈怠也不会推诿。

    元务真比元务本小七岁,正是壮年,而且一身武艺着实不俗。可以说,元务本最信任的就是这个族弟了。之前两次运粮,也都是元务真率军押送的。

    “最近道路上不太平,速去速回”

    元务本清点了粮草之后对元务真说道。

    “大哥放心,咱们打着杨大帅的旗子,半路上的草寇不敢打粮食的主意这一趟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月我就会回来。”

    元务本笑了笑道:“路上小心些,不要大意。”

    元务真点了点头,随即率军出城。

    元务本登上城墙远望,一直到送粮的队伍缓缓的出了城后即将消失在视线中,他才转身下了城楼。粮食已经发走,元务本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打算回家去吃了早饭再回城墙上巡视一番,还要去府衙处理公务。

    他回到家之后,还没喝完碗里的粥,忽然一个亲兵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慌张说道:“府君……不好了粮草……粮草被人劫了”

    “什么”

    元务本猛的站起来,瞪大了眼睛问道:“你再说一遍”

    那亲兵缓了口气道:“送粮的队伍才出城不到二十里就被一伙土匪拦住去路,土匪人数大概两三千人,元将军见土匪人数不多,于是率军进击,没想到中了土匪的埋伏,元将军正在苦战,派人回来告急”

    “哪里来的土匪”

    元务本一边快步往屋子外面走,一边急切问道。

    “送信回来的人中了一箭,他匆忙将事情说了一遍便昏迷了过去。好像提到……土匪打的旗号是巨野泽张金称”

    “张金称”

    元务本倒吸一口冷气,不过随即冷静下来。他听说几个月前张金称在黄河岸边被一支来历不明的官军杀的大败而逃,后来好像又跑去齐郡劫掠,被齐郡通守张须陀将军杀了个丢盔弃甲,手下已经没有多少人马了。再说贼兵皆是草寇,战力并不如何强,如今黎阳城中拥兵数万,何必惧他

    “来人,吹角集结人马,我亲自带兵去救”

    他一边走一边回身对元勇说道:“我率军出城之后,你便紧闭城门,除非是我率军回来,否则任何人叫门都不要开”

    走了几步,他不放心,又吩咐了一遍:“就算是杨大帅亲自来了,你也不要开门”

    元勇没想到他父亲的话真的应验了,来叫城门的不是别人。

    第196章 都完了

    元务本担心元务真的安全,心中倒是对那粮草不怎么担心,反正黎阳仓里最不缺的就是粮食,就算丢了那上千辆大车的粮草也没什么心疼的。可如果元务真出了什么事,他没办法和弟媳交待。

    匆忙点齐了三万人马,元务本披挂了铠甲骑上战马,急匆匆率军出了城门。据那回来报信的说送粮的队伍才出城不到二十里就被截住,可见那伙土匪胆子有多大。他出城之前那送信的人已经醒了过来,元务本详细询问了一下,得知那些匪徒打的确实是巨野泽张金称的旗号,不过人马并不多,也就是六七千人左右。如果不是元务真轻敌冒进中了埋伏,土匪也不能抢得走粮草。

    元务本心中对族弟埋怨了几句,心说出城之前我还交待过,让你小心谨慎,怎么一转头就忘到了九霄云外才出城二十里就遇到了乱匪,你只需结阵守护粮草,然后派人回来求救兵能有这么麻烦好歹也是领兵送过两次粮草的将军了,做事还这么鲁莽

    埋怨归埋怨,他却不能不急着去救。

    幸好距离并不远,二十里外上万人混战,转过那片林子就能看到了。

    在黎阳城南不远处就是一座大山,这山并不太高,看起来山势缓缓起伏着就好像几个大馒头一样。但山中林子很密,估计着那些土匪正是看中了这里的地形。

    在山腰的一片突出来的地方,李闲似笑非笑的看着下面的战团。

    “黎阳城里的士兵战力确实不怎么样”

    铁獠狼笑了笑道:“如果不是想把元务本引出来,只怕这会儿那上千车的粮草咱们已经抢到手了。”

    李闲意气风发的摆了摆手道:“暂时的忍耐是为了以后大踏步的前进”

    这话是前世建国之前某位大人物的话,被李闲略作改动说了出来。原话应该是,这个时候一小步的后退,是为了将来大踏步的前进不过很显然,别人心中此时也没有这句话的意境。大家都在兴奋的摩拳擦掌,准备着等元务本的援军来救送粮的队伍时大干一场。这并不是李闲原来制定的计划,而是临时改动的。昨天下午潜入进黎阳城里的飞虎密谍送回来消息,说今天将会有一批粮草起运出城。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李闲和叶怀袖异口同声说了一句:“好机会”

    李闲虽然不十分明白为什么叶怀袖能放弃她在幽州在草原上的所有东西而毅然南下,但叶怀袖出征前的一句话其实已经很直接明了的点出了她这次来的目的。简单来说,叶怀袖就是来投资的。天下大乱,就算她是名闻天下的叶大家,就算幽州罗艺是她的义兄,就算她和阿史那去鹄之间有着什么协议,但不可否认的是,当这种协议涉及到争霸天下这四个字的时候,都会变得一文不值。

    几乎眼睛亮一点的人都看得出来,大隋这个庞然大物即将崩塌。从大业六年开始到大业九年,各地的义军已经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数不胜数。虽然每一支义军论个体的力量来说不足以撼动大隋的根基,可这么多人造反,就好像一窝一窝的蚂蚁一样,早晚能将大堤掏出来一个大洞,导致大堤的坍塌。

    在这个大前提下,罗艺应允给叶怀袖的事已经变得毫无意义。因为罗艺本身,就已经生出了逐鹿天下之心。看到了大隋已经腐朽不堪的阿史那去鹄,也没理由再去帮叶怀袖在北方建立一个独立的政权,因为大隋要垮了,突厥人同样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本来叶怀袖心中一直残存着那个人的影子,她想帮他在大隋的北方割据出一块地方来,建立一个国家。而这件事,无论对罗艺来说还是对突厥人来说都有益处。突厥人可以帮助叶怀袖,因为这样就等于突厥人在南方多了一个属国,以后进击大隋相当于多了一块跳板。而多罗艺来说,只要叶怀袖选择的地方不在涿郡那就和他没有直接冲突,他反而能因为这件事而不断的和朝廷要好处。

    如果北方真的出现一个割据一方的小国,大隋是肯定不能容忍的。而罗艺是边军大将,他需要战争来扩充自己的实力。

    可是,当大隋的天下不用别人来挖掘根基,自己就已经摇摇欲坠的时候。叶怀袖和罗艺,和阿史那去鹄之间的协议都变得毫无意义。

    而在大隋的天下大乱之初,叶怀袖就已经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

    李闲也不知道叶怀袖离开幽州之后去了契丹人的草场,与答朗长虹之间有过一次长谈。就因为这次长谈,让叶怀袖彻底死了心。

    所以,一个女人,一个不打算平平淡淡活下去的女人,她必须再次做出选择。

    于是,她千里迢迢的从塞北到燕山再到巨野泽。

    毫无疑问的是,这个时候的叶怀袖,找到李闲仅仅是如她所说,当她舍弃了所有东西的时候,她必然要再拿起什么东西。为了她自己,也间接的为了李闲。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用她自己的付出,换自己一个将来一个安稳康宁。

    所以,她选择了李闲。

    可以说,这个时候她和李闲之间虽然有一些小小的暧昧,但绝无其他牵扯。

    而有时候,这种简单利益下的关系,反而更牢固。

    ……

    ……

    “来了”

    站在山石上的李闲举目远眺,元务本亲自率领的三万人马一出城他就看了个清清楚楚。

    “派人下山告诉骆傅,让他的洪水营动一动,攻势猛一些拿下那护粮兵的将领,然后做出准备撤离的样子,让雄阔海的厚土营别急着动,等元务本的援兵到了之后从侧翼猛攻。把元务本的援兵从中间砍断”

    “喏”

    两个亲兵立刻转身下山去通知骆傅和雄阔海。

    “铁獠狼”

    李闲将头盔戴在头上,挥了挥手道:“咱们走,去抄元务本的后路”

    “喏”

    铁獠狼应了一声,随即跟着李闲大步往山下走去。在山下的密林中,锐金营的轻骑已经整装待发。叶怀袖看着李闲的背影,看着他指挥队伍时候那种淡然而自信的风采,眸子里闪过一种异样的神彩。

    “叶大家,你就在山上观战吧。”

    李闲忽然回身说了一句。

    叶怀袖点了点头,微笑不语。

    李闲又对下意识跟在自己身边的欧思青青道:“你也不要下山去了,跟师父就在这里给我观战。下面太危险了,听话。”

    欧思青青哦了一声,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耍小脾气的时候,她反身走回到达溪长儒身边,然后对李闲举起小拳头用力的挥舞了一下。虽然隔着不近,但李闲看欧思青青的口型就知道她在说:“小心一点”

    元务本没想到的是,自己百般小心千般谨慎,还是会着了人家的道。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中。他更不会想到,蜂拥而来加入他军队的那些老百姓中,居然混进了那么多燕云寨的人。这个时代,或许只有李闲才会如此在意尽最大能力获取情报的重要性。

    飞虎密谍进入黎阳城可以说轻而易举,元务本手下队伍的膨胀速度太快了,他绝无可能做出甄别,谁是敌人派来的j细。

    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胜利的天平早已经桥人悄然倾斜。

    元务本率军赶到山脚下的时候,上千车的粮草已经有一大半被点燃,显然是那些土匪见黎阳的人马反抗的强烈,无机可乘,只好将粮草焚烧。部分士兵在救火,大部分人还在与土匪厮杀。

    元务本拦住一个士兵问道:“元将军在何处”

    那士兵摇了摇头道:“将军命我等救火,自己带人马与土匪厮杀,应该是在那边吧。”

    士兵指了指远处说道。

    元务本远眺,见土匪的人马似乎并不多,心安了一些,他留下两千人救火,率领大军急急的往战场上赶了过去。而此时骆傅带着洪水营的士兵,围着元务真的队伍一边打一边移动,元务真左冲右突杀不出去,自己并不知道已经离着粮车越来越远。

    就在这个时候,元务本的援兵到了。

    站在山脚指挥全局的达溪长儒命人吹响号角,骆傅随即率军猛攻一阵,元务真被团团围住,身边的亲兵已经死伤殆尽,十几个洪水营的士兵掏出绳索抖起来甩过去,将元务真套住随即一发力将其从马背上扯了下来。士兵们一拥而上,抓肩头拢二臂将元务真捆了个结结实实。见已经生擒敌将,洛立刻即下令人马杀出战团。洪水营的士兵奋力攻击一阵将黎阳军压回去,然后开始向东南方向退走。

    元务本带着人马追上来,得知族弟被土匪生擒后大惊失色,催动人马从后面掩杀上来,只是才追到那土匪队伍的后面,忽然密林中又杀出一支伏兵,这支人马战力极强,竟然有近两千人的重甲步兵伏兵从密林中杀出,一鼓作气将元务本的队伍从中间斩为两段。元务本大惊,立刻率军往后突击,只是敌军人数虽少却远非他手下士兵可比。

    正在元务本束手无策的时候,忽然从背后绕过来一直精甲轻骑将元务本的后队击溃,一瞬间,元务本的人马便乱了。

    因为要诱敌,所以洪水营和厚土营的步兵没有穿大隋的府兵号衣,可是当锐金营的骑兵杀出来的时候,元务本立刻就变得呆若木鸡

    大隋府兵

    不可能

    元务本咆哮一声,大隋的府兵都在辽东与高句丽人厮杀,怎么可能到了黎阳可是除了大隋的府兵之外,哪一个绿林豪杰手下能拥有一支五千人的精甲轻骑再说,那身土黄铯的号衣明明白白的告诉元务本,他没有看错。

    元务本绝望的以为朝廷的人马已经从辽东杀了回来,心里顿时凉了。

    李闲带着骑兵从后面将黎阳军的后阵杀散,随即向前猛攻,没遇到什么激烈的抵抗就杀到了元务本的中军。元务本见大势已去,挥刀就要自杀却被李闲一箭射落了横刀。数百名精骑往前一涌将元务本的亲兵杀散,几个人跳下马冲上去干脆利br /gt;</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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