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既然他们已经降了,决不可再造杀孽若是你敢下令杀俘,他日班师回去我必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宇文述冷笑道:“等你有命回去,老夫自然等着你参我。不过如果刘大人愿意将自己的口粮献出来养活俘虏,本将军倒是考虑少杀三五人。”

    刘士龙一窒,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宇文述冷笑,对刘士龙抱了抱拳道:“若是你我都有命回去,面圣之时,纵然刘大人不参我,我倒是也要在圣上面前好好问问刘大人,为什么将乙支文德放回去。这私通敌国之罪,刘大人还是好好想想如何跟陛下解释吧。”

    他拨马而回,冷声说了一个字:“杀”

    近六千已经放下了兵器的高句丽士兵,抱着头蹲在地上。一个看起来才十四五岁的少年吓得浑身颤抖,脸色惨白的不断打量着那些骑着马来回巡视的大隋骑兵。见他实在吓得够呛,他身边一个头发胡子都花白了的高句丽老兵轻声道:“别怕,隋人不会杀俘虏的,他们总是说自己是什么仁义之师,大隋的皇帝是仁义之君,放心吧,他们把脸面看得比命还重要,说不定一会儿就把咱们都放回去了。”

    那高句丽少年颤抖着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高句丽老兵嘿嘿笑了笑道:“说了你别不信,上次在马訾水我就被隋军俘虏过,押着我走了两天,管吃管喝,最后嫌我累赘又给放了。临走的时候我还顺手偷了他们半袋子粮食,那些家伙明明看到了居然不管。”

    高句丽少年不可置信的看着那老兵,张了张嘴,最后挤出几个字:“隋人真傻啊。”

    那老兵点了点头道:“隋人本来就是天下最……”

    后面的字他没说出来,因为一支羽箭精准的钻进了他的脖子里。箭簇从后颈中穿了出去,直接切断了他的喉管。血噗的一下子喷出来,溅了那高句丽少年满脸都是。随即,那少年啊的惊叫了一声跌倒在地上,脸色吓得惨白如纸。在临死前,这个高句丽老兵想到的是,隋人这是怎么了

    无数的羽箭从四面八方射过来,大隋的骑兵开始屠杀俘虏。

    有人开始反抗,很快被横刀砍翻在地。有人站起来想远处狂奔,但是将后背留给了敌人的他们,又怎么可能逃得了疯狂逃命的高句丽步兵被大隋骑兵从后面追上然后砍死,而大部分人则连反抗都没来得及就再也站不起来。羽箭覆盖之后,骑兵开始耙子一样来回梳理,将残余的高句丽步兵逐个砍翻。屠杀进行了不到一个小时,近六千人就被屠杀殆尽。大隋远征军监军刘士龙看着这阿鼻地狱一样的场景,很不争气的吓得尿了裤子。

    这是刘士龙这辈子第一次被吓得尿了裤子,当然,小时候没有自制能力的时候不能算在内。换句话说,自从他入仕的那天开始,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丢人。不过这不是仅有的一次,而下一次,他尿裤子的地方是在侩子手的刀下。

    ……

    ……

    “燕校尉,你……为什么会在护粮兵中任职”

    王仁恭好奇问道。

    李闲一边将挂在黑甲上的羽箭扯下来,一边淡淡的回答道:“护粮兵挺好,最起码……是最晚挨饿的一群人。”

    少年郎嘴角微微抽动,那是因为有的羽箭还是从黑甲的缝隙中钻了进去,虽然刺入的并不深,但每拔出一支,都会带出一股鲜血。只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可额头上流下的汗水还是告诉别人,他在忍受着什么样的疼痛。

    王仁恭赞赏的看了李闲一眼道:“委屈了你,若是你愿意,可以到我左武卫……”

    “谢大将军好意,辛将军待我不薄。”

    李闲打断了王仁恭的话,略显无礼。

    王仁恭张了张嘴,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不再说话,李闲也没有表现出继续交谈的意思。两个人就这么并骑沉默的行走,一个似乎陷入沉思中,脸色沉重,一个默然的继续一支一支的将身上的羽箭拔出来,然后随手丢在地上。

    宇文述派了亲兵过来请王仁恭过去议事,王仁恭这才转头对李闲说了一句:“回营之后,我派人送些伤药给你。”

    李闲点头致谢:“多谢大将军。”

    没有推辞。

    王仁恭笑了笑,拨马朝着宇文述的所在而去。

    ……

    ……

    回到自己的营帐之后,在骆傅和陈雀儿的帮助下李闲将黑甲脱了下来,这个时候,他里面的衣衫已经被血浸泡透了。好歹数一数,他身上被羽箭射出来的口子不下二十处,幸好黑甲足够坚固,链接处也是精钢打造的链甲,羽箭刺入的都不深,只是伤口太多显得有些恐怖。

    独孤锐志亲手为李闲上了药,一边擦拭血迹,一边皱眉道:“何故如此拼命”

    李闲笑了笑,拿起一边的酒袋子摇晃了一下,却发现已经空了。骆傅从一个行囊中取出一个酒袋递给李闲,缓缓道:“最后一袋酒了,省着点喝。”

    李闲没有喝酒,也没有省着,而是将那一袋子酒丝毫不心疼的倒在自己的伤口上,烈酒从伤口上流过,甚至泛起白沫子。烧得伤口一阵剧痛,但李闲的眼神却好像更明亮了一些。

    “准备一下,如果不出意外咱们要换个地方待了。”

    李闲将最后一口酒灌进嘴里,抹了一把嘴角说道。

    “换地方去哪儿”

    独孤锐志没阻止李闲用烈酒清洗伤口,听到李闲的话后扭头问道。

    李闲沉默了一会儿道:“王仁恭大将军想把我要到左武卫去,辛世雄肯定不会放人。为了应付王仁恭,说不得给我个更大的官当当。”

    “这个时候,就算让你做大将军,有意义吗”

    独孤锐志瞪了他一眼说道。

    李闲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你不是问我,何故这么拼命吗”

    他停顿了一下道:“总得做点什么,不然心里不踏实……尽了力,再做咱们应当做的事,也就没了什么扯淡的愧疚。从今天开始,咱们要做的,就是在撤军的时候尽量多的保住些人命,然后想办法把大隋的兵,变成我的兵。越多越好……所以,你问我辛世雄给我升官有没有意义,答案是肯定的,有”

    次日,辛世雄升帐议事,李闲第二次参加了军事会议,第一次的时候,他只是个看客。第二次,他成了主角。

    李闲因功升为从五品别将,回军之日再发行文至兵部正式任命。因为鹰扬郎将孟世笛战死,其麾下三个折冲营三千六百名士兵暂时交由李闲率领,十八骑,皆有升赏。

    “三千六百人么”

    在辛世雄鼓励的眼神注视下,李闲默默想到……还是不够多啊。

    第132章 升官不一定就是好事

    同袍无论真心还是虚情假意的恭贺没有让李闲觉得飘飘然,面对那一张一张笑容背后或是艳羡或是妒忌的脸,李闲的表现都是同样的客气,然后婉拒了所有邀请他一同喝酒庆贺饭局。虽然大军已经断了粮,但一顿酒这些将军们不可能凑不出来。

    十五岁年纪荣升从五品别将,莫说在大隋没有先例,纵然是推及过往如李闲这样平步青云的人也是极特别的个例,但李闲明白,这只不过是在特别的情况下发生的特别情况,事实上,即便他没有抱着别的目的而是纯粹的为大隋效力,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首先,他这个从五品的别将根本就不靠谱,别说或许根本就等不到班师回去,就算等得到,辛世雄未必就会给兵部发提升他的行文。

    现在这种情况下,提拔李闲,表面上看不过是辛世雄鼓舞士气的一种手段罢了,至于其中还有没有深意,李闲心知肚明。大隋远征军虽然连战连捷,可士气却已经降到了有史以来最低谷。走了乙支文德,宣告的绝不仅仅是虚妄的招降失败,最真切的结局是大军失去了唯一一个安然返回的机会。

    李闲有理由相信,今天自己升为从五品别将并且因为鹰洋郎将孟世笛的战没而暂且行驶三个折冲营指挥的权利,或许明天这个权利就会好些撒进萨水中的马蚤黄尿一样悄然远去。辛世雄不打算把他让给王仁恭,所以不得不给李闲升了官。李闲并不没有糊涂到以为辛世雄终于对自己刮目相看的地步,那只是几个大将军之间的利益冲突罢了。就算是没有利益冲突,王仁恭对李闲表现出了欣赏难道辛世雄就要成全他

    李闲升了官,担心的却是下一个陷阱什么时候出现,他这个从五品别将来得太过简单而且不合常理了,李闲有理由相信或许明天辛世雄就会让让带着三个折冲营去攻打平壤城。

    李闲没有功劳,事实上一点功劳都没有,辛世雄为什么要升他的官

    莫说没有拦下乙支文德,就算拦下了,功劳怎么可能轮到他这样一个才从军毫无根基的少年手里更何况,他并不是世家出身。

    他出头这么快,其实不是一件好事。

    自大隋立国以来,五品以上的官职几乎没有一个落在平民出身的人身上,就算那些把持着朝政的官员们或者说把持着军权的大将军们要塑造一个英雄,也绝不是李闲这样的人。本来在护粮兵中李闲还感觉不到来自世家的排挤,可是从辛世雄宣布将他提为别将的那一刻,周围布满的伪善伪装下的敌视眼神让李闲浑身都不自在。

    回到护粮兵的营地,李闲没急着搬到属于他的新的更宽阔舒适一些的军帐中去,而是坐在营地的一个角落的石头上晒着太阳怔怔出神,从东方缓缓拔高的阳光将他的影子一点一点的拖拽拉近,从侧面上看过去,少年俊美的脸被镀上了一层金边。

    “校尉大人这是怎么了”

    王启年问骆傅,随即立刻改口道:“是将军。”

    别将,已经可以称其为将军了。

    骆傅看了王启年一眼,淡淡道:“你可以自己去问。”

    王启年缩了缩脖子道:“我敢打赌,这个时候我要是过去打扰咱家将军,绝对没有好下场”

    骆傅道:“我和你赌了,你去试试吧。”

    王启年一怔,随即使劲摇了摇头。

    陈雀儿忍不住就想过去问问李闲怎么了,骆傅一把拉着他道:“让将军好好琢磨琢磨,咱们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过去打扰他。”

    陈雀儿不解道:“琢磨什么我就没见过升了官反而耷拉着个脸的,三个折冲营到手了,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骆傅白了他一眼,示意当着王启年不要胡说八道。谁知道王启年这个时候却幽幽的叹了口气道:“换做是我这个时候被升了官,我也高兴不起来。”

    陈雀儿丝毫都不尊敬这位丁旅的旅率,相反还有些看不惯王启年平时的谄媚样子。他冷哼了一声道:“你懂个屁”

    王启年也不生气,只是用一种很无奈的语气说道:“是啊,我就懂得个屁,但是我却能闻出来这屁是香的还是臭的,是好的还是坏的。将军就要离开护粮兵了,现在军中缺粮,哪里比得上这里再者,离开了后队辎重营,手下有三千六百名战兵,难道还会像以前一样整日看着别人厮杀吗这个屁……是真的很丑。”

    陈雀儿一愣,明白了王启年的意思。

    见陈雀儿没有如以往那样对自己甩几个白眼,王启年好心解释道:“那些个世家出身的大人物们,是不会允许有人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地盘上的,辛将军看起来是看重咱家将军,实则是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我现在最怕的就是,明天辛将军就会下令让咱家将军领兵攻城去。到时候只要不下令退兵,三千六百人很多吗战鼓一时不停,就得拼了命的往城墙上爬,死有时候是很快的,尤其是有人想你死的时候。”

    “卑鄙”

    陈雀儿骂了一句。

    王启年撇了撇嘴道:“卑鄙这算什么这些年我看着的青年才俊,虽然没有一个及得上咱们将军的,但二十岁年纪做到校尉的不少了,最后真正出头上去的哪个不是世家大户出身百姓家里的少年郎,被下套子玩死的太多了。”

    王启年说的没错,朝廷是世家的朝廷,军队是世家的军队,草根百姓想要融入其中其艰难无异于一步一步攀爬人世间最陡峭的那座山峰,每一步都是荆棘密布处处充满了危机和陷阱,就算千小心万小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脚踩空从山上跌下去,爬得越高,跌得越重,粉身碎骨者比比皆是。当然,这座险峻的大山并不是没有寒门出身的人爬上去过,但那是在极特别情况下发生的个例,这样的幸运者大隋数来数去一只手也数的过来。

    如果将朝廷比作一个池塘,那些世家大户出身的人,他们就好像天生就属于这个池塘的锦鲤,在属于它们的池子里来回游曳,而如果有一天这池子里忽然多出来一条黑不拉几的难看的泥鳅,就算这泥鳅不会对它们构成威胁,它们也会想方设法将那个讨厌的家伙排挤走。

    是啊,军中有罗艺,有麦铁杖这样寒门出身的人不是最终做到了大将军的位子吗。可是,在罗艺和麦铁杖的背后,是数不清的怀揣着功名但在马上取这样梦想的寒门子弟摔得粉身碎骨。摔死的太多了,连尸首都找不到。

    “辛世雄为什么要害咱们将军”

    难得的,陈雀儿虚心对王启年请教一个问题。有些受宠若惊的王启年对陈雀儿点了点头道:“有时候害人是有理由的,可那些世家出身的人,有时候他们害人连理由都没有。表面上看,是王仁恭大将军想将咱们将军要过去,辛将军为了留下咱们将军所以所以给咱们将军升了官。”

    陈雀儿摆手阻止王启年说下去,理顺了他的话后有些头疼的说道:“你还是管咱们将军叫校尉大人吧,说的太乱了。”

    王启年心说这个大块头真不是一般的笨,自己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但既然好不容易陈雀儿表示出了虚心求教的意思,王启年也只好做一回言无不尽的老师。

    “辛将军留下校尉大人,并不是真的看重咱们校尉,相反,只怕心里对校尉起了坏心了。”

    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左右,见没有别人这才继续说道:“咱们校尉不应该带着你们去追乙支文德,他辛世雄都没有追出去,你一个小小的护粮兵校尉出什么风头按照规矩,就算咱们校尉想出力,也应该先去找辛将军的。可是现在倒好,左屯卫的大军一个没动,倒是十几个护粮兵的人出去追乙支文德了,而且辛世雄还并不知情”

    “若是追上了乙支文德,咱们校尉做个顺水人情把这功劳送给辛世雄也就罢了。可乙支文德没追上,辛世雄难道心里会舒服”

    陈雀儿怒道:“那还不如去左武卫,昨天王仁恭大将军跟咱们校尉大人说起的时候,咱们校尉就该答应的,校尉大人那么聪明,我不信他没想到辛世雄会针对咱们。他娘的,追出去还追成咱们的不是了,这他妈的什么世道”

    “去左武卫哈哈……”

    王启年终于忍不住嘲笑陈雀儿了:“真要是去了左武卫,才是笨蛋加糊涂蛋了。”

    “你什么意思”

    陈雀儿不解道。

    王启年看了远处沉思的李闲一眼,一脸钦佩道:“我现在是真佩服咱们校尉大人了,应该是昨天就看穿了王仁恭的心思吧。你以为王仁恭邀请咱们校尉大人去左武卫是好事他才真他娘的是包藏祸心”

    王启年越说越激动,脸色都变得潮红起来:“他表面是欣赏咱们校尉大人,实则是逼着辛世雄对咱们校尉大人动手呢。几个大将军,乙支文德自己送上门来硬是没扣住,关键时刻是咱们校尉大人带着十几个人追了上去,虽然也没把乙支文德追下来,但这已经让那几个高高在上的大将军脸没地方放了。你说,如果真的回师后被皇帝陛下知道了这件事,他们怎么办他是故意将咱们校尉抬举起来,逼着辛世雄做选择。”

    “依我看,这搞不好还是宇文述耍的花招”

    王启年压低声音道。

    骆傅叹了口气,看了王启年一眼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甘愿在护粮兵混日子了,你说这么直接,完全不怕得罪上面的几个大将军,听起来像是为咱们校尉大人抱不平,只怕是不想跟着咱们校尉大人一块走吧。”

    王启年脸一红,看了骆傅一眼讪讪道:“我已经……我已经快五十岁了……”

    骆傅点了点头道:“放心吧,校尉大人要是想不出办法,一定带你一起走的。谁叫你这么善解人意的”

    王启年一怔,一脸痛苦。

    第133章 皆有心思

    李闲就那么安静的在那块石头上坐了足足一个时辰,从日出东方一直坐到太阳已经升到最高处。他知道昨日自己一时冲动犯下了一个错误,而且从现在的局面看来因为这个错误而导致自己钻进了一个死局。除非今晚彻夜偷偷溜走,否则几乎没有破解的办法。可好不容易到了现在,让李闲放弃他又心中不甘。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那些看起来道貌岸然的大将军们有多阴暗了,虽然从一开始就心怀戒备,否则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在护粮兵中当一个根本接触不到军情的校尉,但毫无疑问,那些踩着尸体爬上大将军位子的人玩起阴谋权术来确实令人防不胜防。

    从王仁恭昨日对他不吝啬赞美之词李闲就想到了他的用心,甚至,从宇文述貌似不经意间在他脸色扫过的眼神,他就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他一直纠结在到底走还是不走之间,想了这么久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想到。王仁恭也好,辛世雄也好,他们都是手握数万人马的大将军,在辽东,用阴谋诡计算计一个小小的校尉根本算不了什么,就算明目张胆的针对他,也算不了什么。但他们这些人自持身份,为了不授人口实自然也不会直接对李闲下手。

    枯坐了一个时辰之后,李闲稍微活动了一下早已经发酸的身子。

    他站起来,看着不远处关注着自己的手下们,心中暗暗下了决定,在拉一批人回燕山和保命之间做选择,还是后者比较重要。

    他举步向骆傅等人走了过去,准备告诉他们准备一下今夜就走。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个亲兵气喘吁吁的从营门外跑了进来,一直跑到李闲不远处说道:“校尉,左御卫大将军来访。”

    “宇文述”

    李闲一怔,随即脸色微微一变。

    那亲兵道:“不是左祤卫大将军宇文述,是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

    李闲这次真的诧异了,自己和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从无交集,这个时候薛世雄来做什么但既然还没有离开隋军大营,面子上的事却不得不做一下。李闲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衫,快步走向营门外。

    到了门外的时候,见已经白了胡须的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正负着手看着不远处升起的炊烟,李闲这才发觉,原来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了。只是没有战斗的时候每人那一碗稀粥,实在没什么滋味。

    “卑职左屯卫护粮兵校尉燕云,拜见大将军。”

    李闲中规中矩的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肃立在一旁。

    薛世雄的视线缓缓的从那袅袅炊烟上收回来,看着李闲笑了笑道:“听说你们辛将军今天一早已经给你升了官,怎么还自称护粮兵校尉”

    李闲微笑道:“习惯了,一时之间还不适应。”

    薛世雄嗯了一声,也不客气,直接走进了护粮兵的营地,进了门之后扫视了一圈疑惑的问道:“哪个是你的帐篷”

    李闲指着一座与普通士兵别无两样的帐篷说道:“就在前面。”

    薛世雄显然愣了一下,诧异问道:“怎么和普通士兵的一点区别都没有”

    李闲笑了笑道:“一个小小的校尉而已,这营里人不多,不必弄一座显眼的帐篷出来。”

    薛世雄看了李闲一眼,没有说话。

    李闲被他这一眼仿似看进了心里,总觉得在这个老人面前自己什么都瞒不住似的。事实上,李闲的帐篷和其他士兵的帐篷一摸一样,并不是因为李闲真的这么艰苦朴素,而是一个从小被追杀的人小心谨慎的体现。一摸一样的帐篷,这样才安全些。

    薛世雄走进李闲的帐篷随意在本应该属于李闲的位置上坐下来,然后很不客气的指着一个矮凳说道:“坐下说话。”

    对这个一进门就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老人李闲有些好奇,谦卑的说道:“卑职还是站着吧。”

    薛世雄瞪了他一眼道:“这个时候装客气,在辽水让我替你擦屁股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过来和我客气客气”

    李闲恍然大悟,心说怪不得看着这白胡子老头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在辽水抢了麦铁杖的尸体跑路的时候,带着数万大隋府兵在高坡密林中埋伏,第二日从侧翼一举击溃了乙支文德的五万大军的那人。一想到当时的情况,脸皮厚如李闲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脸。讪讪的笑了笑道:“当日事出有因,还望大将军见谅。”

    薛世雄瞪着他说道:“你让我见谅我就见谅”

    看着愕然的李闲,老人洒脱的伸出一根手指道:“若是没有一壶好酒,一盘卤肉,老夫说什么也得跟你清算清算当日耍了我一回这笔旧账。”

    李闲极认真的说道:“这个……真没有。”

    薛世雄倒是怔住了,他不相信的问道:“你这护粮兵的校尉怎么当的,别人那里拿不出一盘肉来,你这里还没有老夫跑这么远来打秋风,你一句没有就想打发了老夫左屯卫将军辛世雄出了名的酒鬼,你替他管着补给,能没有酒”

    李闲解释道:“您也知道辛将军好酒,好酒之人将酒看的比命还重,怎么可能会放心放在我这里……”

    薛世雄点了点头道:“别跟我说你自己一点存货都没有”

    李闲道:“昨天还有一袋子酒的……”

    “你喝了”

    薛世雄一脸惋惜的样子。

    李闲摇了摇头道:“没喝,都用来洗伤口了。”

    薛世雄点头道:“这法子不错,以前我也用过。既然没有酒,难道还能没有肉大军上下谁不知道,现在最富裕的就是你们左屯卫”

    李闲道:“除非杀马,不然真没有了。”

    薛世雄叹了口气道:“老夫又不是来跟你借粮的,你何必跟老夫耍这小心机”

    李闲很小人的问了一句:“真的不是来借粮的”

    薛世雄怒道:“如果老夫为借粮而来,会来见你这个小小的校尉”

    李闲想了想,随即将亲兵叫进来低声吩咐道:“从给辛将军的肉食中切一盘端进来。”亲兵领命去了,薛世雄哼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

    不多时,一盘卤肉端了进来,薛世雄从自己腰畔解下来一个酒袋子,喝一口酒吃一口肉,也不让李闲,自顾自吃了起来。看不出他如此年纪竟然饭量极大,也就五分钟,一大盘足足二斤卤牛肉,一袋子酒被他消灭了干干净净。李闲坐在一边,看着薛世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心说这老头也挺有意思,还真不客气。

    酒足饭饱,薛世雄拍了拍微微鼓起的肚子满意的叹了口气道:“吃了一盘肉,就当你还了在辽水畔欠给我的人情。”

    李闲立刻道:“将军大度。”

    薛世雄白了他一眼道:“老夫肚子是不小”

    “燕云……”

    他忽然脸色严肃下来道:“能不能帮老夫一个忙”

    李闲道:“大将军吩咐,卑职若是能办到的,绝不推诿。”

    薛世雄见他答应的果断,随口问道:“怎么,答应的如此爽利,不怕我害你”

    李闲苦笑道:“爽利是自然的,大将军有什么事尽快吩咐,今日之内我能办到的就立刻去办,若是到了明日,只怕有心帮大将军也没有机会了。”

    薛世雄冷哼道:“原来你也不笨”

    李闲认真道:“卑职也知道自己不笨,只是有时候一着急就犯傻。”

    薛世雄见他样子可怜也不再打击,而是认真的问道:“你可想到了什么办法没有”

    李闲摇了摇头道:“没办法。”

    薛世雄叹了口气道:“辽水畔你诱老夫给你做了挡箭牌,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绝顶的家伙,怎么昨日做了这等傻事好端端的在你的护粮兵中混日子,就算没功劳,活着回去比什么不强若是陛下还记着你,你何须管这次出征有没有捞到什么战功若是陛下已经忘了你,纵然你立下天大的功劳又如何你别说你追乙支文德不是为了立功,只是为了大军退路着想。”

    李闲道:“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薛世雄笑了笑道:“你这少年郎,还是太欠缺经验了。”

    李闲道:“大将军还是吩咐我该做什么吧。”

    薛世雄道:“你知道,我左御卫负责大军后路,沿途险要的地方,我都留下了人手守护。从辽东一路过来,左御卫已经留下了不下万余人马断后。昨日宇文元帅找我,商议在萨水留下一支兵马守护大军退路,但我军中实在捉襟见肘已经抽不出多少兵马。所以我来找你,与我儿薛万彻薛万均一道领兵守护萨水渡口,如何”

    他是来救我的

    李闲一愣,随即叹道:“可,毕竟我是左屯卫的人……”

    薛世雄哈哈笑道:“这你不用操心,你只需回答我,你是愿意去守萨水,还是愿意明天一早就带着你的兵去攻打平壤”

    李闲认真道:“自然是守萨水。”

    薛世雄笑道:“那就好,我昨日已经和宇文元帅商议过了,自我左御卫中抽调兵马五个折冲营,由我儿鹰扬郎将薛万彻率领,自左屯卫再抽调三个折冲营,一并交由薛万彻指挥,以确保大军后顾无忧。我来你这里之前,已经见过辛将军了。明日一早,你便带着你那三个折冲营的兵马,汇合万彻,一道出发。”

    李闲彻底怔住,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薛世雄要救我,没理由。听他的意思,宇文述好像也不想让我明天去送死,更没理由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其中的关键,是什么

    ……

    ……

    隋军大营中军大帐中,送走了薛世雄的宇文述缓缓的在胡凳上坐下来,看着新绘的高句丽地图,目光定格在辽东城。

    “士及,既然你想将那小子收为己用,为父便帮他一次。宇文家的家业终归都是化及的,为父能帮你一分,便帮你一分。只盼那小子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日后能成为你的左膀右臂,也不枉为父今日想出这办法来救他脱身。”

    他的嘴角微微抽动,喃喃低语。

    想起刚走的薛世雄,宇文述的眼神又是一阵迷茫,他已经苦思了很久,依然没想通薛世雄为什么要帮那个毫无根基的愣头青。

    ……

    ……

    李闲的帐篷中,吃饱了的薛世雄站起来,举步往外走去。

    “燕云,之前跟你所说之事并非我想让你帮我的事,至于为什么让你与我儿一道守护萨水渡口,你应该明白。”

    李闲相送,一边走一边道:“大将军放心,我定然护得两位少将军安全。”

    薛世雄点了点头叹道:“你这一身好武艺,不错,不错”

    李闲笑了笑,不置可否。

    第134章 莫欺少年穷

    李闲不知道历史上这个时候宇文述和薛世雄是不是真的派出了八个折冲营一万名士兵守在萨水渡口,如果史实也是如此的话,那大隋回军的时候萨水之败应该就能避免,可事实上正是渡过萨水的时候已经断了粮的大隋军队被高句丽兵偷袭,从而导致了大军开始全面溃败。

    如果历史上宇文述没有这么做,那么李闲惊讶的想到,这样一来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改变了历史

    如果没有萨水之败的话,大隋三十万精锐府兵是不是就不会葬送在异国他乡

    李闲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总算躲过了一劫,而且也不必因为追杀乙支文德这样一时冲动而导致黯然的偷偷离开军营。而接下来,他要做的则是带着三个折冲营的兵马,汇合左御卫薛世雄的两个儿子,薛万均和薛万彻守住萨水。

    薛万均的官职与李闲一样,都是从五品别将。而薛万彻则是名符其实的将军了,四品鹰扬郎将。

    这次出营行动以薛万彻为主将,李闲和薛万均为副将,守护萨水这一段十几里的河道,以防大军回师的时候高句丽人将后路堵死。

    李闲是第一次见到薛氏兄弟,本想上去客套几句,可惜薛万彻却甩给了他冷脸,连话都没多说一句。

    倒是薛万均是个好脾气的年轻人,一路并骑与李闲还算聊得来。

    薛万彻身材十分魁梧健壮,最少也有一米八多身高,虎背猿腰,一身银甲,手中持一杆马槊,看起来当真是威风凛凛的一员虎将。他弟弟薛万均比他还要高半个头,用的也是马槊,只是看起来却实在说不上有多威武。相反,李闲对薛万均的第一印象是,好一个和和气气富富态态的胖子啊。

    这是一个坐下来绝对比一般人多占两倍地方,吃起来绝对比一般人多吃三倍的饭量,跑起来绝对比一般人多消耗四倍能量的胖子,很不错的胖子。

    人一旦胖起来,难免会看起来丑一些。

    但上天是公平的,胖人总是比瘦人看起来要和气些可爱些。

    薛万均则是一个上天宠爱的人,他很胖,可是看起来并不丑,而且竟然很顺眼。白胖胖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无论他笑得多虚假看起来都那么真诚。李闲每次看到他的笑容都会忍不住想,如果这个胖子去骗人的话,会有多少人被骗得倾家荡产他的笑容和无论怎么看都很纯净的眼神都是他的武器,李闲甚至相信,这个看起来像个处男的家伙肯定祸害过不少大闺女小媳妇。

    而那个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薛万彻,李闲反而不怎么在意。薛万彻能在这个年纪升为四品鹰扬郎将,第一,是因为他有个好父亲,薛家虽然算不上什么顶级的世家门阀,但在军中也有一定的地位。第二,这个人有一身好武艺,据说在左御卫中已经找不到对手,有左御卫第一虎将的美称。

    有一身好武艺,长相也不算丑,再有一个身居大将军高位的父亲,这人生简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李闲不担心薛万彻并不等于轻视他,而是他和薛万均相比显然还是后者不好对付。一个喜怒行于色,一个永远脸上挂着最真诚的笑容,两个人谁厉害些,高下立判。

    “燕将军,你对高句丽人怎么看”

    薛万均忽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李闲一怔,下意识的考虑薛万均这个问题之下是不是隐藏着什么深意。可当李闲发现这个坐在马背上肚子高高隆起的胖子眼神飘忽在其他地方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这个问题很无聊。对方只是在随便寻找一个话题和他交谈罢了,哪里有什么深意。如果有,也不是在这句话中。

    即便如此,李闲还是仔仔细细的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然后中规中矩的回答了一句:“一群尚未开化的蛮夷罢了。”

    他之所以这么回答,是因为大隋军中上至将军下至士兵都对高句丽人持有轻蔑的态度,在他们看来,高句丽人就是茹毛饮血这四个字的另一个解释。从这段日子的交锋中,高句丽人表现出的战力确实不怎么样。正面交锋中,大隋府兵一个折冲营一千二百人就能轻而易举的击败高句丽人的一个万人队。

    而且,虽然这个时代的高丽人和李闲前世的棒子国可以说根本上没有什么关系,但李闲很难不把以前对棒子国的厌恶代入进去。事实上,这个时代的高句丽确实和后世的棒子国扯不上什么关系,高元王朝的高丽和后世的棒子国在疆域上百分之九十不重合。这个时代的高丽人,就如同靺鞨人,契丹人差不多,是一个比较强大的部族罢了。

    “蛮夷”

    薛万均将视线从沿途的乏善可陈的风景中收了回来,笑了笑说道:“确实是一群不知礼义廉耻信为何物的蛮夷,但不可否认,有些时候的确不能太低估他们。”

    李闲笑了笑道:“也对,没有信义,就不必讲什么规矩,没有廉耻,也就不必遵循什么道理,至于礼,战场上本来就没有什么礼可讲。”

    “所以说。”

    薛万均忽然低声道:“高句丽人虽然无耻,但不是白痴。反而是咱们大隋军中,有些人只会做那种令人厌恶的排除异己的白痴勾当。想想我就觉得恶心,如果不是因为这段日子吃的实在不多,我早就大吐特吐了。”

    李闲终于知道薛万均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了,但他没打算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薛万均兜了这么个圈子绕回来,无非是想对李闲所遭br /gt;</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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