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生死兄弟,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种超脱生死的平静。他们的目光盯着已经不足百米外的张金称,有一股火焰在眼睛里燃烧。他们互相搀扶着,一起走人生最后一段路程。

    “死同死”

    他们高声而歌,步步踏血。

    张金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阴沉的好像天空中的厚重阴云。他瘦小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也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在他的视线中,二十几个浑身是血的汉子手挽着手大步前行,一往无前。

    噗

    一直羽箭射在贺若重山的心口上,羽箭深深的没入了身体中。他的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随即软软的倒了下去,而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痛苦有的只是不甘和遗憾。

    “扶着我”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道:“别让我倒在仇人面前死,我也要站在死”

    最后剩下的六名马贼涌上来,围成一圈手臂连着手臂将贺若重山扶住。他们就好像一群朝圣的挚诚信徒,而贺若重山已经渐渐失去生机的躯体就是他们朝拜的圣山。

    最后一滴血从他的嘴角滑落,贺若重山笑了笑,喃喃低语:“生同生……死同死。”

    隐约中,他看到一支羽箭飞向自己的面前,那么快,快到他来不及闭上眼。

    一柄黑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划了过来,当的一声将那支羽箭击飞。

    少年郎横刀立马,似自天际而来。

    第087章 问还有几人在

    李闲刷刷两刀将两支羽箭劈开,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奄奄一息的贺若重山。他心情很沉重,紧赶慢赶,还是晚了。

    “谁还能动带他走”

    李闲喊了一声,随即将背后的硬弓摘了下来。还活着的两个马贼互相看了一眼,随即点了点头。他们两个架起贺若重山向后面退去,然后将他放在一匹战马上。两个人分别上马,拉着那匹载着贺若重山的马往泽外方向走。

    “想跑”

    张金称眼神阴寒,指着前面喊道:“谁先杀了他们,谁就是七当家”

    几轮羽箭射杀了数百名同伴,张金称的亲兵们已经杀出了戾气,听到大当家这句话之后,他们嗷嗷的叫了起来纷纷抽出横刀往前冲去。

    百步外,李闲端坐在大黑马上,缓缓的搭上一支破甲锥,硬弓拉开,如满月,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百步外那个站在人群中显得很瘦小的锦衣男子。

    “死”

    李闲猛的发出一声暴喝,随即松开了弓弦。

    那支破甲锥嗖的一声疾飞而出,在半空中画出一道漂亮的轨迹如雷如电般直奔张金称而去。李闲的喊声如一声炸雷,惊破漫天乌云。那箭太快,快到张金称只来得及微微闪身,而站在他身边的亲兵才举起盾准备挡在前面那箭已经一闪即逝,快到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变得僵硬,快到连时间似乎都停止了下来。

    噗

    破甲锥正中张金称的胸口,巨大的力度下,张金称瘦削的身躯猛地向后一仰栽倒了下去,随即被冲上来保护他的人群淹没。这么远的距离一箭命中,几乎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除了骆傅和朝求歌之外,那些巨野泽的草寇谁也不曾见过如此出神入化的箭法那箭仿似从天际而来,根本不属于人世间。

    场面一刹那间安静下来,似乎全都被这一箭所石化。

    “走”

    李闲调转马头,骆傅和朝求歌两个人紧随其后。这时,那两个护着贺若重山离开的马贼才跑出去十几米远,由此可见李闲这一箭的速度有多快。而李闲拨转马头跑出去三四步后,那些吓傻了的巨野泽反贼才醒悟过来。

    “杀了那个骑黑马的家伙”

    “他杀了大当家”

    “给大当家报仇”

    就在众匪徒冲上去准备替张金称报仇的时候,三当家郑坤却冷笑起来。他站在原地根本就没有动,只是看着人群密集处寻找着张金称的影子。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和悲伤,甚至还带着几分快意

    他之所以这样,因为他知道刚才张金称为什么下令放箭

    被射杀的那些乱兵,有一大半是他的人包括他麾下那些忠心耿耿的亲兵在内,至少有四百人是他山字营的兵张金称对他早有意见,这一年来不断的打压着他。郑坤心里很明白,还不是因为自己在巨野泽中人缘好危及到了张金称的地位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他已经几次劝说张金称称王却反而被张金称斥骂。他知道以张金称那种阴森的性子,早晚会有对自己下手的那天。可是他没想到,张金称居然用这样的方法把自己数百名亲信屠杀殆尽

    而且他还找不到说理的地方

    没错,是他的人溃败了,而溃败的士兵如果冲击本阵的话说不定自相残杀下巨野泽会爆发出有史以来最大一次危机。所以,张金称有足够的理由下令杀人。谁都不会说张金称做错了,就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张金称打的什么算盘,但还是没有人敢站在他这边,尤其是,他的亲信已经都死了。

    虽然他麾下山字营还有一千多战兵,但那些人根本就不会跟着自己造张金称的反

    他想过很多次离开巨野泽自立门户,但方圆几百里内没有比巨野泽更好的地方安身,而且就连知世郎王薄,已经举了旗号收拢孙安祖残部的窦建德都不敢轻易与张金称为敌自己手下只有几百忠心的手下,他就算走又能走到什么地方去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反了的话,那些平日里和自己关系不错的人,没有几个敢站在自己这边。

    所以,当那个骑黑马的人一箭将张金称射翻在地的时候,郑坤非但没有什么焦急,反而心中充满了快意

    张金称,你个王八蛋,死吧

    郑坤在心里开心的大喊,仿似那一箭是自己亲自射出去的一样。

    “可惜……”

    李闲在调转马头的时候轻声叹了口气。

    那一箭没有命中要害。

    但他却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再发第二箭了,涌上来的巨野泽匪众已经堵死了线路,而另一则包抄过来的人也快将出泽的路堵住,再不走的话,他也要陷在这里。

    巨野泽的五当家楚云亲自带着几百人冲了过去,从一侧迂回想将李闲他们的后路堵住。他一边跑一边下令手下放箭,很快,那两个带着贺若重山往外冲的马贼就被射落马下。其中一人肩膀上挨了一箭,他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抓着载着贺若重山那匹战马的缰绳,奋力的往外跑。

    噗

    又一支羽箭飞来,射在他的咽喉上。箭簇从他的脖子里穿透了过去,一股血箭猛的喷了出来。

    在临死前,他拼尽最后的力气狠狠在那匹战马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那马一声悲鸣,撒开四蹄冲了出去。

    “放箭快放箭”

    楚云一边大喊一边往前冲,他手下的亲兵开始瞄准那匹战马放箭,几十支羽箭飞过去,至少有三四支命中。有一支箭还射穿了战马的脖子,那马啾啾的叫了几声向前扑倒了下去。扑通一声,贺若重山狠狠的摔在地上。

    李闲的眼神骤然一凛,他连续射了五箭,将冲在最前面的五个喽啰射翻,一边发箭一边朝着贺若重山冲了过去。骆傅和朝求歌在他身侧保护,用横刀将射来的羽箭纷纷拨落。只是,聚集过来的叛贼已经越来越多,一开始还只有千余人,到了现在竟然有不下五千人涌了出来。出泽的路逐渐被堵死,前面黑压压的都是人。

    眼看着那首领模样的叛贼已经冲到了贺若重山身边,李闲猛的爆发出一声怒喝:“挡我者死”

    他连续三箭射了出去,将护在楚云身边的亲兵射死,硬生生的将楚云向后逼退了四五步,而他则催动大黑马往贺若重山那边冲。骆傅和朝求歌一手持刀替李闲挡箭,另一只手端着连弩不停的扣动机括清理前面挡着的乱匪。

    可巨野泽的匪众实在太多了,多到堵住他们三个人几乎没有什么困难。

    楚云在十几个亲兵的保护下终于到了贺若重山的身边,他一脚将趴在地上的贺若重山踢得翻过来面孔朝上。楚云看着这个明显已经奄奄一息的家伙,想到之前自己最好的朋友王老七就是被这人一刀削掉了脑袋,他心中就有一股火腾的升起来。

    “杀我兄弟”

    楚云狠狠的骂道:“你他妈的去死吧”

    而此时,神智已经不清的贺若重山还在喃喃的低语着:“生同生……死同……死。杀张金称,杀……报仇。”

    “去死”

    楚云猛的举起横刀,对准贺若重山的头颅就要刺下去。

    噗

    一柄短刀从楚云的背后刺入,那刀刚好刺穿了他的身躯。刀尖在心口上钻了出来,一滴殷红的血从刀尖缓缓的滴了下去。举着横刀的楚云表情僵硬住,不可思议的低头看了看。只是,他才低下头,那刀尖就迅速的消失不见了。很快,刀尖再次出现。站在他身后的那人一刀一刀的捅在他的后背上,每一刀都是前后通透。也不知道他身后那人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下手竟然这么狠。

    楚云艰难的转过头,看到那人面孔的时候忽然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随即从嘴里喷出一大口血,身子一软到了下去。

    杀了楚云的那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倒下去的尸体,弯腰将重伤的贺若重山抱了起来。

    “我投靠过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给大当家报仇”

    那人抱着贺若重山,一字一句的说道:“咱们跟随大当家的时候都发过誓言,生同生,死同死。我没忘,大当家死了,我没死,不是我贪生,而是因为如果不杀了张金称我没脸下去见大当家兄弟,你比我强我早该像你这样的,就算杀不了张金称,也不能让人瞧不起孙安祖手下的兄弟”

    他站直了身子,猛的一声大喊:“老子问一句,高鸡泊的兄弟们还有几个”

    一声高呼之后,就听见四面八方竟然同时都有回应传来

    “我在”

    “我在”

    “我在”

    看样子,从侧面密密麻麻聚集过来的人群竟然有一大半发出了呼喊。

    “杀出去带咱们的兄弟们走咱们已经给大当家的丢了脸,今天咱们就让巨野泽里这群混蛋们看看,咱们孙家军是不是孬种”

    抱着贺若重山的那汉子一声大吼,随即一指前路:“杀出去”

    竟然有上千人挥舞兵器突然对身边的巨野泽喽啰们下手,顷刻间就将巨野泽的人干掉了七八百人。围追过来的攻势猛然间一窒,已经渐渐成形的包围圈轰然崩碎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投靠了张金称的孙安祖的手下会突然发难他们本来都已经被张金称打散分开安置在各营,没想到今天他们在这样一个场合下聚集在了一起。

    “兄弟多谢你仗义相救,敢问尊姓大名”

    抱着贺若重山的精壮汉子抬头问已经冲到近前的李闲。

    李闲道:“没时间扯这个,带你的人,分成两队,一队开路一队断后,把能射箭的都安排在后面”

    那人微微一怔,随即点头道:“好”

    李闲伸手将贺若重山接过来,对那人道:“别恋战”

    那人嗯了一声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即开始调度人马,看他的样子似乎在孙安祖的手下中颇有威望,那些士兵们好像都认识他。在他的指挥下逐渐列阵,分成两部分朝泽外杀去。孙安祖本就是大隋府兵将校出身,兵法上颇有造诣。这个人算是孙安祖的关门弟子,虽然没有师徒之名,却尽得孙安祖在兵法上的真传。他屈身巨野泽,本就是为了寻找机会替孙安祖报仇。今日贺若重山等人突然杀来,倒是让他也有些措手不及。联络人手耽误了很长时间,人马都被张金称分散,他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殊为不易了。

    千余人的队伍在他的指挥下,虽然略显慌乱但也勉强整顿了阵型。那些巨野泽的喽啰们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打的懵了,竟然阻挡不住。

    冲出巨野泽之后,大队人马不敢耽搁加速离开。

    而张金称生死不明,巨野泽中竟然没有人敢追出来

    第088章 需要人

    “高鸡泊现在被窦建德占了,大当家手下的兄弟有两三千人都投奔了他。咱们大当家举旗的时候,就是窦建德倾尽家产帮忙的。这个人据说极为义气,现在贺若大哥身受重伤,要不……”

    带着人杀出巨野泽的那人走到李闲身前,试探着问了一句。

    李闲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贺若重山道:“这是你们的事,我不认识你,也谈不上什么一见如故,贺若大哥现在急需救治,如果高鸡泊有良医,你们带着他去就是了。”

    他态度有些生冷,脸上也没有什么热情。

    对于这个最后时刻杀出来的人,表面上看起来李闲应该感激他才对,但李闲对这个人却没什么好感,总觉得此人心机太深沉了些。若是在张金称的人没有大规模的聚集过来之前,他只需带着二三百人,足以将贺若重山救出去。但是显然,这个人没有那个打算。若不是李闲最后一箭射翻了张金称,只怕这个人还要潜伏下去不会站出来。

    没错,他是为了给孙安祖报仇才这样做的。

    但李闲真的对这种冷静到不近人情的人没有什么好感,虽然,在很多时候李闲也希望自己是个这样的人。从还在襁褓中开始,他见过了太多的生死离别和阴谋诡计,有时候李闲真想做一个六亲不认的冷血人,只要能保证自己不死就行。可是,他真的做不到。

    因为他知道,真的能做到冷血的话,就必须将自己的心封死,除了自己之外再也不能放进去任何一个人。如果谁真的做到了这一点,那么无疑,他将强大无匹。

    李闲面前的这个人,虽然做不到那种绝对的冷静,但远比一般人要沉得住气。这样的人,进一步则是枭雄,退一步,则是败类。

    “我叫纪皓天,孙大当家手下排行第九。你可以叫我纪小九,看样子我年长你几岁,如果不介意你也可以和他们一样,叫我一声小九哥。”

    他歉然的看了李闲一眼道:“我不认识贺若重山。”

    李闲一怔,忽然醒悟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纪皓天在李闲身边的草地上坐下来,叹了口气道:“我进高鸡泊晚,贺若大哥这一年多一直在塞北,我没见过他。说实话,我甚至不知道有贺若重山这么个人。从跟了孙大当家之后,我一直研习兵法很少出门也很少接触到别人。贺若大哥他们进巨野泽的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是自己人来了……”

    他抬起头看了李闲一眼,苦涩一笑。

    “要不是之后我听到他们喊杀张金称,生同生,死同死,我也不知道他们原来都是孙大当家手下的兄弟。”

    他的表情很真诚,话里没有什么虚伪。

    “无论如何,谢谢你,我筹谋了很久,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我替高鸡泊的兄弟们谢谢你,你杀了张金称,替大当家的报了仇。”

    他看着李闲说道:“知道刚才我为什么问你咱们怎么走吗”

    李闲摇了摇头。

    纪皓天极认真的说道:“当初我们兄弟发过誓言,无论谁替孙大当家报了仇,我们就奉他为大当家,就是孙大当家的接班人你杀了张金称,从今天开始,这千把号兄弟的命就都交给你了。”

    见李闲的表情变化,纪皓天道:“别推辞,这是兄弟们的血誓,你推不掉”

    李闲缓缓摇了摇头道:“我推的掉。”

    他挨着纪皓天坐下来,看着不远处担架上躺着的贺若重山道:“我那一箭,应该没能杀得了张金称。偏了一些,没射中要害。所以,你们未来的路还得你们自己做主,至于是不是去高鸡泊投奔窦建德,我无权过问。另外,我劝你早下决断,虽然我给贺若大哥上了药,但他伤得实在太重,失血太多,如果再耽搁……我怕他没几天好活了。”

    出乎李闲的预料,纪皓天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和失望。他只是点了点头,声音压得很低:“我知道”

    李闲诧异的看了纪皓天一眼,不明白既然纪皓天知道张金称没死,为什么还要说上面那些话。而且,张金称没死,或许除了张金称自己之外当时也就李闲最清楚,那箭出手之后,李闲一直盯着。纪皓天说他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张金称习惯在衣袍下面穿两层链甲”

    似乎是看出了李闲的诧异,纪皓天解释道:“那一箭没射张金称的咽喉,我就知道他死不了。张金称为人狡猾阴险的狠,不信任任何人,他只信得过自己。当然,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纪皓天由衷的赞许道:“一百步的距离,正中胸膛,很厉害”

    李闲摇了摇头:“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明知道张金称没死,偏偏还要装作以为他死了”

    纪皓天笑了笑,低着头拔了一根野草放进嘴里咀嚼:“现在兄弟们人心很乱,必须有人来统领他们,不然散开的话,早晚会成为一方的祸害。他们现在都认为你已经杀了张金称,这很好,随起码让他们有了目标,那就是跟着你这个孙大当家的继承人。如果现在他们知道张金称没死的话,害怕巨野泽中的人报复,他们肯定乱起来。说不定还会有人跑回巨野泽去,跟张金称告密说出咱们的行迹。”

    “纸里包不住火。”

    李闲道。

    纪皓天道:“没关系,以后他们若是知道了张金称没死,你再带他们去杀一次就是了。最主要的是,现在必须让他们以为张金称已经死了。所以,无论是回高鸡泊投奔窦建德,还是远走他乡,必须得有个人站出来领着他们。而你,是唯一的人选。”

    李闲道:“他们听你的。”

    纪皓天摇头道:“他们不听我的,他们只看是谁给孙大当家报了仇。当初我说服他们假意投降张金称的时候,就是告诉他们早晚我会给大当家报仇。窦建德之所以那么快就占了高鸡泊,也是因为他宣誓要给大当家报仇。”

    他解释道:“道理其实很简单,看似在杀出巨野泽的时候他们听我的命令。其实,你应该看出来了,他们执行的并不彻底。那是因为在那种情况下,其实无论谁站出来他们都会盲目的听从,因为那个时候他们想走,大仇已经报了,他们想离开。我只不过是借了那个时间的势而已,现在你要是让我再指挥他们,没几个人听我的。我知道你不信,但这就是事实。”

    “所以,不管你乐意还是不乐意,都必须把这个责任扛起来。”

    李闲皱眉道:“这不是属于我的责任,我之所以来……”

    纪皓天打断他后面的话,指了指贺若重山道:“你来,是为了贺若大哥对吧如果他现在没有昏迷,一定和我的选择一样。”

    李闲怔住,良久无语。

    纪皓天继续劝说道:“这样吧,如果你实在不想淌这个浑水,可以暂时委屈一下,等过几天找个能安家的地方,你再走。”

    说完之后,纪皓天就不再言语,而是坐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着李闲的答案。李闲抬起头再次看向贺若重山,随即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

    “大队人马不能去高鸡泊”

    李闲忽然开口道。

    纪皓天眼神一亮,随即点头道:“你说了算”

    李闲嗯了一声道:“我把人给你带到燕山,前阵子朝廷的人刚刚梳理过山上的马贼,现在回去很安全到了燕山之后,我过一阵子就离开,人还是你的人”

    “贺若大哥呢”

    纪皓天道:“要不这样,我派人先去找郎中,然后把贺若大哥送到窦建德那里。就告诉他贺若大哥是带着人给孙大当家报了仇的英雄,窦建德不敢把他怎么样,相反,若是他想收拢人心,就得好好给贺若大哥治伤咱们现在没有药品,燕山上荒凉,只能耽误了贺若大哥的伤势。”

    李闲点头道:“就这么办吧。”

    纪皓天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对李闲施了一礼:“谢谢你,从我决定给大当家报仇开始,担子就压在我肩膀上,现在担子给了你,我可以轻松了。”

    他转身,走向那些孙安祖的麾下士兵。

    “咱们现在已经有了大当家他叫李闲,就是他,一箭射杀了狗贼张金称就在刚才,他已经答应带着大家找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了”

    纪皓天高声道。

    “好”

    “嗷”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没有人看到,纪皓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狡猾。

    “安之,你答应他了”

    骆傅等人聚过来围在李闲身边,他们的视线都注视在李闲的脸上。陈雀儿是个急性子,才蹲下他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李闲点了点头:“答应了,我答应他们,带他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

    “去哪儿”

    “回燕山”

    铁獠狼笑了起来,眼神明亮。他看着李闲道:“少将军,这样做就对了。说实话……咱们现在需要人手血骑和铁浮屠的兄弟们差不多都死了,要想安身立命,必须要聚拢一批人才行。这些家伙虽然都很菜,但只要给我三个月,就能操练出基本的战术。世道就要乱了,有了这些人,就算咱们只想在燕山上安居不想淌浑水,也稳妥”

    李闲点了点头,没说话。

    只是,在他心里有一个声音歉然的说道:是啊……我需要人。

    同样没有人看到,他若有若无的看向纪皓天的视线中,有一丝异样的色彩一闪即逝。很快,快得没有人能捕捉那眼神中的含义。

    第089章 养狗,养肥了吃肉

    上谷郡,易水河畔,驳牛山。

    山脚下有一片桃林,已经进了十月,桃花早已经落尽,山桃也早已经被摘了个干净,就连桃叶也不复嫩绿开始片片凋落。桃林中有一座茅屋,低矮,却并不破旧。简单到连院子都没有,似乎主人懒得去插一圈矮矮的篱笆墙。桃林看起来有些萧条,而茅屋看起来孤零零,两者放在一起,整个秋天似乎都变得加倍萧瑟起来。

    桃林外就是易水,并不波澜壮阔,却看不到泛舟河上的渔翁,看不到草地牧牛的孩童,当然也就更看到河畔浣衣的村妇。

    这里有一座山,一条河,一片桃林,一座茅屋。

    茅屋外的青石板上,坐着一个垂着头眯着眼好像睡着了一般的老人,而事实上,他的眼睛一直在动,看似枯坐的老人盯着地上的一段枯枝,枯枝上有一只迷路的蚂蚁正在来来回回的爬。老人坐在那里,如那段枯枝一样的手微不可查的颤抖着,似乎是受不了秋风的凉,又或是在替那只找不到家的蚂蚁着急。

    老人的身边,趴着一只老狗。

    十月的山中,早已经没了闷热,可老狗还在吐着舌头喘息着,也不知道是刚才追逐那只顽皮的野兔累坏了它,还是它已经老到闭不上嘴的地步。

    老人眯着眼睛看蚂蚁,老狗眯着眼睛看老人。

    风从桃林经过,吹响了树枝,也吹响桃林外的铃铛。

    铃铛在一个小女孩的手里,小女孩在一个彪悍男子的怀里。

    一行五六人,出现在桃林外面。众人在桃林外下了马,步行着走进了桃林深处。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瘦削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汉子,一身的风尘仆仆。他后面是一个比他还要壮硕几分的男子,怀里抱着一个看起来粉雕玉琢般精致漂亮的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两个彪悍男人的后面,则是两个令人眼前一亮的美丽女子。走在稍微靠前的看起来年纪稍微大些的女子,就好像粉里透红成熟的令人垂涎欲滴的桃子。靠后些的那个年纪小的女子,看起来则像是一朵三月中逆着风盛开的山桃花。最后面走着的是个看起来有些懒散的年轻男子,嘴里还叼着一根已经枯黄的毛毛草。

    夕阳将这一行人的身影拖出去很长很长,在桃林中穿行的影子就好像飘飘荡荡的孤魂野鬼。

    他们当然不是鬼,而是几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

    当老人看到那脸上有刀疤的男子后,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大。就连已经弯曲的背脊,也不由自主的挺直了几分。

    “达溪是你么”

    老人抬起头,有些诧异的问道。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达溪长儒,他看到那老人后释然的笑了笑道:“你怎么还没死”

    老人孩子般撇了撇嘴:“我记得跟你说过的,我最少能活到八十岁,而你最多只能活到五十岁,你还没死,我怎么能死”

    达溪长儒不留客气的讥讽道:“你说过的话有几个能当真的我记得当年你还是散骑侍郎的时候,还信誓旦旦的跟我说过,那个人会成为被人称颂万世的千古一帝来着。如果你说的当真,又怎么跑到这驳牛山来苟延残喘”

    那老人哼了一声道:“就算如你所说,我好好的在这桃林中等死,你干嘛又来打扰我的清净”

    达溪长儒哈哈笑了起来,指着老人的鼻子道:“你想躲清静就能躲老子想找你,别说一座驳牛山,就算钻进东海里也休息藏得住。你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吧,我也才过三十岁,所以看见你我就想告诉你,我肯定来得及给你办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烧爆竹,敲锣打鼓,好好的送你上路。当然,如果你死的比我晚,也可以为我那样做。”

    “达溪长儒你要是千里迢迢的跑来只为来讥讽我,那我并不欢迎你。”

    老人一本正经的说道。

    达溪长儒见他认真,于是作出一副同样认真的表情说道:“我自然不是来讥讽你的,而是来给你送一个聪明伶俐的徒儿的。说起来你应该谢谢我才对,不然你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只怕都会随着你一起埋进烂桃叶中,腐朽,发臭,然后被人遗忘。”

    “徒儿”

    老人愣了一下,随即怒道:“不要”

    他颤巍巍的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指着达溪长儒的鼻子尖说道:“你说让我收徒弟我就收徒弟虽然我欠了你一条命,但你休想左右我的想法”

    达溪长儒根本不理会他,而是对不远处那漂亮的小女孩招了招手道:“小狄,来,见过这个糟老头子,以后他就是你师父了,叫师父。”

    小女孩乖巧的跑过来,仰着精致的小脸一本正经的打量着老人枯叶一样的脸。

    “不许叫”

    老人嘶哑着嗓子喊,而伏在地上的老狗也站起来,对那些陌生人露出了已经不再锋利的牙齿。

    “爷爷”

    仰着小脸瓷娃娃一般的小狄笑了起来,清清脆脆的叫了一声。那声音传出去好远好远,让整片桃林似乎在这一瞬间都充满了生机。

    老人怔住,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你叫我什么”

    老人的嗓子更加的沙哑了,沙哑的好像北方风沙洗礼过的漏气牛角。

    “爷爷”

    小狄的声音在桃林中显得那么空灵,那么好听。

    老人情不自禁的弯下腰,抬起枯木般的手指在小狄精致小巧的鼻子尖上轻轻点了一下。这一刻,刻意被他尘封起来的往事一幕一幕不可抑制的涌了出来。那一年,大隋五十万雄兵渡过大江,摧枯拉朽般覆灭了南陈。天堑挡不住充满了朝气强大无匹的隋兵,更何况已经腐朽不堪的南陈朝廷

    那一年,国破,家亡。

    那一年,他的儿子,儿媳,还有才五岁的小孙女,都去了另一个世界。

    那一年,他还叫许智藏,是陈国的散骑侍郎。

    “爷爷不哭喔。”

    小狄展开一块干净的手绢,认认真真的将老人浑浊眼中溢出来的泪水擦拭掉。她的动作很小心很小心,轻柔的好像在哄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

    “爷爷,我给你看安之哥哥给我留下的东西,你就不许哭了喔。”

    小狄从怀里取出那本李闲的笔记,递给老人。老人颤巍巍的将笔记接过来,慈爱的看了小狄一眼道:“好,爷爷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几分钟之后,老人抹了一把鼻涕叫道:“这是哪个疯子写的真他妈的……真他妈的是个天才”

    小狄吓了一跳,怔怔的看着老人。

    “哈哈”

    站在最后面的独孤锐志得意的笑了起来:“我就说,谁看了也会说安之那小子是个疯子”

    红拂和欧思青青同时瞪了独孤锐志一眼,异口同声道:“还是天才”

    ……

    ……

    跋涉上千里,昼伏夜行,李闲带着千余人的队伍绕过州府关卡终于再次回到了燕山上。十八骑离开燕山后奔赴幽州,如今绕了一个大圈子又翻了回来,应该算得上一个小小的不会被人发现的轮回。文刖和他的龙庭卫早已经离去,山上厮杀地的尸体也都已经掩埋。几个月后,坟包上已经长出了一层野草。

    燕山这一带,算是没有官府管辖的地方。大隋宣布燕山是大隋的领土,所以草原人不敢轻易接近这里。而处于长城外的部分,隋人也不会轻易越过去。大隋的边军不会容忍草原人靠近这里,因为这是一个强大帝国的边界,谁不请自来,那就杀了谁。大隋的士兵们都是骄傲的,所以,文刖明明是来追杀李闲的,可当他看到突厥狼骑出现在燕山的时候才会干脆利落的下令将那些家伙杀光。

    当然,文刖也不可能将这件事隐瞒,大业皇帝杨广肯定会知道,却不会在即将征伐高句丽的关头对突厥人怎么样,所以,杀了人的大隋不会宣扬。同样的,阿史那去鹄也不会宣扬,除非他想将即将云集在涿郡的百万大军引向草原。

    所以,燕山上现在很安全。

    就在那个与突厥人厮杀的地方,李闲停了下来。

    “就在这里吧,依着山坡建一座寨子。”

    “这里地势似乎并不太好。”

    纪皓天仔细看了看地形道:“这里一面缓坡,另一侧是峭壁,三面中有两面是密林,一旦有人来袭的话,很难撤出去。”

    “这里地势的确不是最适合的。”

    李闲一字一句的说道:“但既然你推我为大当家,就不要质疑我的命令。我说是这里,就是这里。”

    纪皓天怔住,随即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一切听大当家的吩咐。”

    李闲嗯了一声,指着不远处的密林外的一块大石头说道:“还有,你可以想办法把那块石头弄走,要不就砸烂,总之我不想看到那块石头。”

    “为什么”

    纪皓天下意识的问,看到李闲的眼神后又缓缓的低下头:“大当家说弄走,就弄走。”

    他的态度很谦卑,谦卑到……衬托得李闲理直气壮的指手画脚显得那么可恶。跟在纪皓天身后的几个亲兵眼神里都闪过一丝愤慨,虽然他们刻意掩饰了,但还是被李闲看了个一清二楚。

    “你问我为什么”

    李闲笑了笑,转身走向别的地方:“因为我看它不顺眼,就是这么简单。”

    李闲离开的时候,没有看到纪皓天眼神里的笑意,那笑意充满了戏谑。而纪皓天也没看到李闲扭头时候嘴角上的笑意,那笑意,同样充满了戏谑。

    李闲独自走到山坡前,俯视山脚。

    “我要在这里建一片房子,还要把那块平地开出来种上点粮食。还要种上点花花草草的,再养一只狗。”

    李闲指着前面山坡,意气风发。

    “养狗做什么呢”

    李闲自己问自己。

    “养肥了吃肉。”

    他说。声音很轻。

    第090章 说一不二

    “为什么总是有人喜欢绕来绕去的明明很简单的事,却总是搞得很复杂,然后纠结在各种阴谋诡计中难以自拔”

    李闲问。

    “因为那些人以为自己很聪明,很有心计,就算做一件很简单的事,他们也要设计出几个什么圈套来显示自己的睿智。当然,这只是一种很恶心的自恋心理。他们总觉得自己的计策天衣无缝,能戏耍所有人,其实……往往他们都被自己耍了。”

    回答的是他自己。

    坐在大石头上看着那些新手下们忙忙碌碌的搭建营地,夕阳下的李闲倒是有点百无聊赖。他独自坐在那里,摆出一个很马蚤气的沉思者的造型。当然,大石头不是文刖坐过的那块。那块大石头已经被纪皓天带着人推下山坡了,着实的把二十几条大汉累了个汗流浃背。

    “接下来会是什么戏码”

    李闲沉思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应该是报了仇的英雄其实是个骗子,不过是想篡夺大当家这个位子罢了。于是众人大怒,将骗子大卸八块喂狗”

    他笑了笑,笑得那么肆无忌惮。虽然笑声很轻,但却很透彻。

    “大当家,什么事让您这么开心”

    纪皓天走到李闲身前,态度恭谦的问道。

    李闲指着正在干活儿的士兵们说道:“我只是在br /gt;</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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