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开口道:“四少,方才有个姑娘来过,说是府里的人,来打听消息的。”

    “府里的人可说叫什么名字了吗”江涵初不解,府里的人不该知道得更清楚吗再说府里的姑娘怎么会跑到江陵来

    “说是叫作玉儿姑娘,”孙尚文道,”属下不认得她,但她手中有咱们的盘龙旗。”

    江涵初一听玉儿姑娘,便知道是玉魄,这么说五少就在江陵城,急忙问了地址,可是这位玉儿姑娘并没有告诉孙尚文在何处落脚,江涵初又不愿惊动任何人,只好亲自冒着大雪一家一家客栈地找。

    偌大的江陵城不知有多少客栈,江涵初跑了四条街,问了六家客栈,终于找到了那只螃蟹。

    可是这个让江家四兄弟恨得咬牙切齿的螃蟹此刻一点也没有往日生龙活虎张牙舞爪的气派了。

    客栈人很多,现在本就是饭点,天又那么冷,十来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喝着酒,行着酒令,高声谈论着江厉两家的赌约,这个说城南的赌坊盘口开到了三博一,那个说押了多少多少银子在厉家,这个摇头叹息,为江家抱不平,那个说江家兄弟平白无故遭此磨难真是令人扼腕。

    江涵飞就坐在角落里一张光线不大好的桌子前,慢慢地喝酒,静静地听,默默地流泪。她刚离开家门不过四天,就听到了二哥三哥重伤的消息,还有江家三十位镖师趟子手的死讯,心中既为二哥三哥担心,为那三十一条人命痛惜,又责怪自己为江家带来了灾难,既想回家看望二哥三哥,又怕给家中带来更大的灾难。

    江涵初一进这家客栈,目光四下扫了一遍,一下子就找到了角落里的江涵飞。她就那么坐着,坐在这客栈大堂光线最昏暗的地方,默默地垂着头,手中执着一杯酒,迟迟没往口边送,桌子上的四碟下酒菜几乎没动过。冰魂垂首站在她身后,玉魄愤愤地瞪着那群高谈阔论的粗野汉子,像是想要喝骂却又极力忍着,小脸都涨红了。

    “四少”玉魄愤愤地扫视全场,正看见走过来的江涵初,圆圆的眼中露出欣喜的光芒,好了,四少来了,五少还是比较听他的话的,或许他能开解得了她。

    江涵飞抬起头,正看到江涵初快步走过来,不由得放下酒杯,定定地看着他,目光中满是委屈与恐惧。江涵初摆摆手让冰魂玉魄先下去,张开双臂将她环在怀中,柔声哄着,待她情绪平静下来,陪着她多少吃了些饭菜,牵着她回了客房。

    门口处一个黑衣男子推了推毡帽,两道浓密的剑眉紧紧皱了起来,一双阴狠冷戾的眼睛狠狠盯着二人牵着的手。

    006 佳人何处去

    “四哥……”江涵飞委委屈屈地轻唤一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眼泪断线珠子似的往下掉,秀美的小脸上又浮现上一片哀怨之色,看来凄楚动人,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江涵初轻叹一声,掏出帕子给她拭泪,柔声道:“别怕,乖,别哭了,四哥带你回家。”

    “四哥,二哥和三哥受伤了,好重好重,都是我害的,都怪我”江涵飞抬起带泪的小脸,目光朦胧地望着江涵初,看得江涵初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正一片一片裂开来,紧紧抱着她柔声哄慰,”胡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江涵初只顾心疼,竟没察觉出什么不妥。

    “我知道的,我是煞星,是我克了二哥三哥,还有大哥的腿,一定是我害的”江涵飞情绪激荡,狠狠捶打自己的头,吓得江涵初一把捉住她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竟然知道了却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一直活在自责中

    “飞儿,你别胡说,这些跟你都没有关系,二哥三哥的伤是因为长河镖局挑衅,厉家与江家不和已有好几十年,真的跟你无关,我不许你瞎想”一向温和的江涵初眼中竟显出杀意,无论如何都要保住飞儿,不惜一切代价

    江涵初不忍再看她,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眼中的杀机,伸手将她轻轻揽进怀中,心中暗暗为她悲痛,可怜她生来不幸,身上背负的太多太多,她本身没有犯过任何错,只是她的存在对很多人来说就是一种罪过,为了保住她,他们需要付出很多,甚至付出性命,而她的心中,怕是也无时无刻不在受着折磨

    是夜,江涵初一直在房中陪着江涵飞。

    天实在太冷了,雪下得又极大,丫环知道江涵飞贪睡又怕冷,也没太早叫醒她。只是到了辰末时分,江涵飞房中还没什么动静,冰魂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五少贪睡,四少可不会贪睡,他至少也该去弄些吃的进来呀

    冰魂敲了敲房门,没人应,再敲几下,还是没人应,伸手一推,房门竟然开了江涵初还趴在桌边睡着,江涵飞却不见了踪迹,被褥凌乱,像是在睡梦中给人强行拖走一般。冰魂心里一惊,上前推了推江涵初,江涵初迷迷糊糊睁开双眼,一见冰魂焦急的样子,还没开口就听冰魂说了五少失踪之事。

    大事不好江涵飞被人掳走了

    江涵初虽不知道会出什么大事,但是他也知道事情不是一般的严重。三个人茫茫然在江陵冒着大风雪找了整整一天,结果可想而知,什么都没找到。

    江涵飞的身份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不能让江湖中人知晓,此事不能惊动任何人,尤其在厉家对江家虎视眈眈的时刻。江陵分局空有七十多号人手却什么忙也帮不上。江涵初不敢有所耽搁,只好自行连夜冒雪赶回岳阳。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二少三少受伤已使得江家人心中伤痛,赌约之事更是迫得人焦头烂额,如今五少失踪,更是让陷入困境的江家雪上加霜。

    江家能够派出去找江涵飞的只有他们弟兄的贴身丫环,在这个紧要关头,江家任何有地位的人一举一动都逃不开江湖上那么多人的眼睛,而江涵飞是最不能暴露在江湖中人眼前的。

    江涵飞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着,肚子下面有个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硌得她生疼,浑身冷得发抖,身子一上一下剧烈颠簸着,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呕吐的感觉。

    她只能看到地上白茫茫一片,还有四条马腿飞速往前奔着。她想抬起头看看自己在哪儿,却感到颈子酸麻胀痛,一丝力气也使不上。

    冷风飕飕的往身上刮,刀割一般刮过她细嫩的脸颊,她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马蹄踏碎的冰雪飞溅到脸上的辣痛感,渐渐的这辣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麻木,然后她就再次失去了知觉。

    江涵飞再次醒来时雪已停了,天阴沉沉的,没有日头,分辨不出时辰。她正卧在雪地上,一个黑衣男子正侧坐着吃东西。

    江涵飞忍着酸痛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是一片荒原,放眼望去除了雪还是雪,白茫茫的一片很是刺目,莫说时辰,便是连方向都分不出。

    江涵飞只觉得那男子身上有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迅速低下了头,慢慢爬起来,将身子蜷成一团,这一动,才发现浑身散了架一般疼,搁在平日,她早就跳起来了,然而面对这个陌生人,莫说跳了,她连叫都不敢,只能咬着干裂的嘴唇尽力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

    难道她的大限到了活不过二十岁,莫不是这一大劫便应在这陌生人身上江涵飞心中打定了主意,千万不能死,一定要活过二十岁绝不能连累家人

    东方烈日知道她醒了,满以为她会大哭,谁知这小姑娘竟连看都不看他,抱着膝盖一言不发静静地坐着。好好个倔强的小丫头看她能倔强到几时

    那日东方烈日不在寨中,东方明月偷偷去劫了江涵初,却被江涵初打了一顿,灰头土脸的回了寨子,东方烈日知道后着实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妹妹太过任性妄为,好在江涵初心慈手软,换了旁人她早就横尸当场了

    江涵初既然没有把事情做绝,东方烈日自然也不会去找茬,这事按说到此便该了结了。谁知东方明月见江涵初年轻英俊,身手不凡,心地善良,竟然生出了爱慕之心,背着他偷偷跟着江涵初走了不少路,结交不成跑回山寨之后大发脾气,直嚷嚷着要金盆洗手不做山贼了。这一下可把东方烈日彻底惹火了,将妹妹关了禁闭,便独自前来追江涵初,打算将他捉回去了了妹妹的一桩心事。

    007 生死一线间

    在这么恶劣的天气里赶路追踪一个害得妹妹跟自己翻脸的人,东方烈日心中早就攒了一肚子火,本想捉到江涵初先给他点苦头尝尝,没想到一直追到江陵城才赶上,随便找了家客栈用些酒饭便看见了他与一个美貌女子搂搂抱抱。

    自己的妹妹为了一个男人茶饭不思,嚷嚷着要改行当保镖,而那男人不但对她丝毫没有意思,反而与一个比她漂亮的姑娘卿卿我我,要是你,你会怎么办

    东方烈日毫不犹豫将江涵飞捉了来,有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在怀,平心而论,换做他是江涵初,他也不会对东方明月动什么心思。

    然而东方明月毕竟是他亲妹妹,总是要向着自家人的。他本来是想捉江涵初的,可是他也听说了江厉两家的赌约之事,总算他还发了点善心,没在这紧要关头将唯一无恙的江四少给捉走。至于这个小美人,先带着,走远些随便找个山旮旯一扔,保管尸骨无存,教江涵初这辈子也找不着她。

    东方烈日吃着冷馒头,就这干硬的酱牛肉,时而喝几口酒御寒,似笑非笑地看着江涵飞,她正蜷着身子发抖,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东方烈日并没有将她的棉衣外袍穿上再将她带出来。

    的确是个美人,即使冻得小脸青紫嘴唇哆嗦还是那么美,那深锁的眉头,那含泪的明眸,那颤抖的身子,无一不勾起热血男儿的满腔怜惜之情。东方烈日不屑地轻哼一声,她就是用这副娇媚之态吸引住了江涵初吧东方烈日心中虽不屑,目光却没移开,美,真美这张脸蛋已经够美够吸引人了,却还有那一层楚楚可怜的风致,要命地吸引人,这可是他山寨中众多美人所没有的。

    只是有这个女人在,他的妹妹就完全没有希望了。

    东方烈日并不打算如何善待她,毕竟她的命运早在江涵初拥住她那一刹那就决定了:很快她就会被丢去喂野狗。对于狗粮,需要爱护吗

    东方烈日吃饱喝足,懒洋洋地站起身子,慢吞吞地走过来,很不耐烦地伸手将江涵飞提了起来,甩在马背上,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健马撒开四蹄跑了开去。这是矮种川马,身形虽不高大,脚力最是强健持久,东方烈日不需要耽误时间给牲口休息。

    江涵飞终于呕吐了出来,马一直飞奔,她就在这上下颠簸中一路呕吐,吐到最后胃里已经空了,就只好吐酸水。健马停在一家小小的客栈时,东方烈日一松手,她就从马上掉了下来,仰面摔在了雪地上。

    东方烈日抓着腰带将她提进客房,随手丢在地上,吩咐小二送了吃食进来,坐在屋子里自斟自饮,带着残酷的笑看着江涵飞。

    江涵飞神智已经有些糊涂了,吹了这么一天一夜的冷风,还没冻死已经是奇迹了。江涵飞披头散发,浑身瑟瑟发抖,一张娇美的小脸乌青乌青的,嘴唇裂开了细细的血口子,整个人已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就这样死了,是不是有些太可惜了”东方烈日笑笑,喃喃自语道,”这么美的女人可是少见得很哪就这么弄死了岂不是暴殄天物”然而他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丝毫没有救治她的打算。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江涵飞年轻的生命流逝得比时间还快。

    东方烈日慢悠悠地喝着酒,说实话,这个小破客栈的酒实在不怎么样,不浓不香不醇,但他还是喝得很高兴,有这么个美人儿在你面前,要是你,你能不高兴吗

    可惜这个美人儿很快就要变成死人了。

    东方烈日摇摇头,深深地叹口气,听来真有几分惋惜可怜的意味:“可惜啊可惜,这么个美人,这么年轻,就这么死了,真是太可惜了”然后他就拎起江涵飞走出了房间,扔在了院子里,再也没看一眼。这地方本就是个贫穷的小镇,死个女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江涵初现在为着两个哥哥受伤,加上赌约之事,哪里能找到这个地方来再说就算找到又如何谁认得他关他什么事

    小二来送茶水,看到院子里有个白衣女人卧在雪地上,急忙将她扶了起来,放在廊下,跑过去告诉东方烈日他的同伴昏倒在了雪地里,东方烈日只不过淡淡笑道:“随她去吧。”

    小二愕然,这位客官太也狠心对自己的同伴竟如此绝情这个小二还年轻,不过二十岁的样子,他还没有媳妇。看到这个可怜的姑娘还有气,小二怎么也舍不得她就这样活活冻死,可是小二很穷,他没有钱给她治病,只好先将她抱回自己那阴冷的小屋,给她弄来些热水喝,又给她喂了一碗粥。

    客栈的掌柜是对很和气的老夫妇,守着这个小小的店子过着清贫的日子。他们已经很老了,老到对人生已经没有什么期望了,他们只希望能够安安生生活下去,平平淡淡过完这辈子。他们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孩子,所以当小二将老掌柜带进自己房间,看到那个奄奄一息的姑娘时,一向吝啬的老婆子还是慢慢吞吞摸出一吊钱,吩咐小二去请大夫来给江涵飞瞧瞧。

    风寒侵体,高烧不退,须得好生静养老掉牙的大夫颤颤巍巍地走进来,哆嗦着手给江涵飞把脉,再颤颤巍巍地开方子。

    一大早,东方烈日就醒了,他每天都起得很早,这是这么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从五岁开始习武起,已经整整二十三年了,他每天都是卯时三刻起床,从来没有变过,只要他还起得来,他必定会起床练功。

    他一走出房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药香,原来那姑娘还没死,呵呵,那年轻的小二还真救了她。房客们都还没起身,院子里静悄悄的,东方烈日就在院子里练了半个时辰剑,期间看到了小二端着药碗穿过院子进了后堂。

    008 路见不平事

    那小美人应该病得不重,否则也就不必喝药了。东方烈日笑了,既然她还活着,他只好继续带着她走了,等到她彻底死透了死绝了再将她扔掉。

    小镇上只有一位老大夫,这位老大夫的医术并不怎么高明,至少这一夜江涵飞都是在昏迷中度过,眼皮都没动一下。昏过去也好,至少不用清醒地面对可怕的现实。

    东方烈日又将她扔在马上,趁着雪停催马上路。

    不知颠簸了多久,江涵飞醒来时已经没有活着的感觉了。她甚至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疼,感觉不到饿,她整个人已完全麻木了。剧烈的颠簸将她的神智一点一点拉回现实,她知道自己还活着,但是已经离死不远了,她眼前已模糊,她已听不到风声,她甚至已渐渐感觉不到颠簸了。

    江涵飞那双本来很明亮很水灵的大眼睛缓缓闭上了,这一闭,或许就再也睁不开了。

    雪又开始下了,今年冬天的雪特别多特别大,风呼啸着卷过大地,天空灰蒙蒙的,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太阳了。

    这种天气实在不适合赶路,东方烈日并不打算太过委屈自己,所以他进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客栈。健马再次停下时,江涵飞已只比死人多一口气,东方烈日有些遗憾地耸耸肩,看来这个小美人儿这次是真没救了。

    江涵飞当然有救,只是东方烈日并没有救她的打算。

    客栈里人并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散客,也是,这种鬼天气谁愿意没事往外跑,在家中烫壶小酒,听听曲儿赏赏梅花,多风雅多舒坦

    冉翩靠窗而坐,这么冷的天旁人都往火盆边围,偏他独坐窗边,一口一口抿着小酒,一颗一颗吃着水煮花生豆,又自在又悠闲,好像这里不是客栈而是乐坊,他吃的不是三文钱一碟的花生豆而是十两银子一桌的鱼翅宴。

    东方烈日提着江涵飞慢慢走进来,然后像扔一袋垃圾一样将她扔在地上,脸上带着满意的笑,轻快地招呼小二:“一壶大曲,四个小菜,快点”

    小二不敢多说什么,当店小二的本就不该过问客官的事情,所以他虽然好奇的要命,也不过是偷偷瞧了像死人一样倒在地上的江涵飞一眼,带着一脸孙子般的笑点头哈腰地擦桌子抹板凳。

    冉翩看到有人将一个女人扔在地上,两道浓眉微微皱了起来,但是他并不打算伸手,江湖中本就忌讳多管闲事,他并不是好出风头的人,什么见义勇为英雄救美的事情不是他这种冷淡凉薄之人会做的。

    可是当他看到地上那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女人的脸时,他本来轻轻拈着酒盅的手忽然就握紧了。脏污的白衣,凌乱的乌发,凄楚的脸蛋,前几日平安客栈那仙子一般的姑娘数日不见,她竟已是这般模样

    人临死前是不是都会忽然变得有精神些是不是真的有回光返照这回事

    江涵飞大概就要死了,她已经出现了回光返照的现象。

    江涵飞忽然动弹了一下,喉中发出低低的嘶哑的,本来覆在她脸上的发丝因着这一动滑落下来,露出她那张本来秀美动人的小脸。

    现在这张脸苍白发青,细致的皮肤皴得厉害,好几处都起皮了,眼睛紧紧闭着,浓密卷曲的睫毛小扇子似的盖住了眼睛,嘴唇呈现一种怪异的青紫色,裂开好几道血口子。

    然而即便如此,这张脸依旧动人,就像风雨过后的残花,反而比鲜花多了几分凄楚的味道。

    东方烈日喝着美酒吃着佳肴,欣赏着垂死的美人,心中十分满意,只可惜这美人若是真死了可就不好看了,再美的人死了,尸体都不会好看。他忽然有点想救江涵飞,不彻底救活,就让她这么半死不活的,等到看厌了再了结了她。

    东方烈日忽然觉得自己很奇怪,这是一种什么心态他不清楚,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残忍,好像心理有些扭曲了。

    东方烈日笑了,轻轻笑出了声,不管怎样,能让他东方烈日自己都承认自己很奇怪,这女子九泉之下也该感到安慰了。

    可惜啊,可惜她是江涵初的女人,是妨碍江涵初爱上他妹妹的女人,否则他还真不舍得这么对待这样一个娇媚动人的少女呢东方烈日轻轻摇摇头,很满意地举起了酒杯。

    冉翩的手握得更紧,紧得都有些颤了。这个时候,他决不能树敌,这是个极端特殊的时期啊他努力克制内心的激动,握着酒杯的手指节青白,越来越紧,忽然”啵”的一声,酒杯竟被他硬生生捏碎了。

    冉翩长身而起,几步走过去,扶起地上的少女,柔声唤道:“姑娘姑娘你醒醒,醒醒呀”

    回光返照这回事大概是真的,叫魂这件事大概也是真的,江涵飞恍惚间听到一个很温柔很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然后她干裂的嘴唇轻轻动了动,眼睛渐渐睁开了。接着她就看见一个人,一个青衣人,一张脸,一张很普通的脸。

    垂死之人的求生意志是不是会更强冉翩听到一个喑哑微弱的声音困难地说了两个字:救我。

    东方烈日本来很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年轻气盛的少年,垂死的美人,多动人的画面呀可是听到”救我”两个字时他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原来这小美人不是哑巴她从头至尾没有同自己说过一句话这么高傲,这么倔强东方烈日忽然觉得自己心理更扭曲了,他已放下酒杯,冷冷道:“这位兄台,男女有别,还望自重”

    “你是什么人为何这么折磨这位姑娘”冉翩厉声质问,从怀中一个小小的青花瓷瓶中摸出一个小小的药丸塞进江涵飞口中,托着她的下巴助她咽下。

    “哦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插手别人的事”东方烈日冷冷道,”你是她什么人”

    009 百转又千回

    “她是我没过门的夫人”冉翩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说完自己也不禁怔了一下。

    东方烈日一张冷脸霎时更冷了三分,眸中寒芒骤增,死死锁住冉翩怀中抱着的江涵飞,忽然嗤笑一声:“哦这么说,我可是得同情兄台一番了,两日前这女人还与男子搂搂抱抱呢”

    冉翩面色一变,眉头紧紧蹙了起来,难道她已有了情郎那她为何会落到这人手中这人如此待她,绝不会是她的情郎呀难道是她什么人的仇家

    冉翩面色一寒,冷冷道:“那也是在下私事,与兄台无关,既如此,人我就带走了,多有打搅,还望海涵”

    冉翩说罢,将江涵飞打横抱起,吩咐道:“店家,我要一间上房,备些热水,再去替我请个大夫来。”说罢抱着江涵飞上了楼上客房。

    东方烈日心中有些烦躁,再没了吃喝的心思,要了一间客房回去休息。那人既说这美人是他没过门的妻子,他哪还有理由继续霸占着人家的妻子不还况且看那少年身上的杀气,看来是个高手呢

    这女子是那少年没过门的妻子那她为何会与江涵初做出那等亲密的举动看江涵初待她温颜软语,二人关系绝对不一般,难道这女子是个水性杨花之人然而她那么倔强,又不似那等下贱之人啊

    东方烈日这般胡思乱想,心中一团乱麻,脑海中江涵飞那倔强的样子凄楚的面容久久盘旋挥之不去,尤其是那一声低如蚊蚋的”救我”更是让他耿耿于怀久久不能释然。

    东方烈日意兴阑珊,这紧要关头他又不能去找江涵初的茬,至于江涵飞,如今人家”未婚夫”来了,他自然没理由再去掺和什么,憋了一肚子闷气,情郁于中不得宣泄,不得不灰溜溜回老家去了。

    且说这边冉翩精心照料江涵飞,延医问药百般呵护,心中对她亦是情愫日深,日日痴望她秀美绝伦的面容,心中天人交战,不知应如何是好。

    这日江涵飞悠悠醒转,定了定神,但见那青衣少年正坐在床边守着她,一脸倦容眼圈发青,心中一动,一股莫名情愫油然而生,双颊渐渐浮上一团晕红,暗暗道:我病得这般沉重,他为了救我一定费了不少心思,不过数日功夫,他整个人竟憔悴至此

    然而转念一想,自己身份事关重大,加之如此非常时期,万万不能揭破秘密,再说自己天生不幸之人,万一连累到他,那岂不是违了自己本意这么一来,她的脸色又有些白了。

    冉翩见江涵飞醒来,含笑看着她,温声道:“姑娘醒了可觉得身子有何不妥”

    “已经好多了。”江涵飞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双颊发热,心口扑通扑通地跳,就连看向冉翩那双温和含笑的眼睛都觉得不好意思,匆匆瞥了一眼便急忙收回目光,却又忍不住想要去看他,只敢拿眼角余光轻扫一下,发觉他在看她,连忙垂下眼帘,只觉得双颊更加红热,心都要跳出腔子了。

    冉翩较江涵飞年长得多,对男女之情已是明了,见了江涵飞这般羞窘模样,也猜到七八分,这美貌姑娘大致是爱上他了,心中一甜,笑得越发温和,眼神温柔得简直能滴出水来。

    “在下厉翩然,敢问姑娘芳名”冉翩厉翩然为江涵飞掖掖被角,十分细心。

    厉翩然

    江涵飞脑中“嗡”的一声,只觉得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望着厉翩然,一双久病无神的大眼睛渐渐蒙上一层雾气,原本羞红的双颊立时煞白,

    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的哥哥杀了她家三十一个人伤了她二哥三哥逼得江家几乎无立足之地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江涵飞的反应太过明显,精明如厉翩然如何能不察觉,却是百思不解,明明刚才她还一副小女儿态,怎的此时却又一副悲伤震惊的模样

    江涵飞茫然看着厉翩然,只觉得那双温和含笑的眸子深处闪动着算计的光芒,又仿佛见到一地残尸,她的二哥三哥倒在血泊中哀嚎挣扎。

    江涵飞一口气上不来,再次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厉翩然伏在她床边睡熟了,甚至发出了沉重的鼾声,看来他真是累坏了。

    江涵飞心中难过至极,为何她第一个朋友就这般欺骗她,不但如此,他竟与她有着血海深仇床头点着灯,灯光极暗,想来厉翩然睡去已有一段时候。

    江涵飞看着他,心中百味陈杂,这人待她这般好,却又……虽说不是他下的手,可是……

    江涵飞一声轻叹,世事无常,断非人力所能左右不愿再想这些,脑中却久久不能平静,此刻夜深人静,她眼前仿佛出现了江涵影与江涵雁浑身浴血痛苦的画面,心中大恸,眼泪断线珠子一般不听往下掉,终于忍不住呜呜痛哭。

    感觉到江涵飞身子颤抖,厉翩然立时惊醒,便见江涵飞苍白的小脸上两行清泪滚滚而下,两行贝齿紧咬棉被,喉中发出低哑的呜呜声,厉翩然见她饮泣吞声,心中大是怜惜,轻轻摇了摇她双肩,柔声道:“姑娘,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江涵飞只管痛哭,并不答言,见他已醒来,也不再隐忍,放声大哭,将满腔悲愤尽数宣之于哭声中。厉翩然不知底细,见她这般模样,只觉得心痛万分,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呆愣片刻,小心翼翼将她上半身抱起,轻轻拍着她的背部助她顺气。

    半晌,江涵飞也不知是哭累了还是哭昏了,渐渐没了声息。

    010 奴家邵飞舞

    天蒙蒙亮时分,江涵飞再次醒来,厉翩然仍在她床边守着,正瞪大眼睛看着她,江涵飞见他胡子拉碴满面怠色,既怜又痛,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厉翩然见她醒了,看她双眼红肿,温声道:“姑娘,你若有什么难事大可直言,厉某不才,愿为姑娘分忧。”

    江涵飞见他神情诚恳语声真挚,既恼他欺骗自己,但想到自己也骗了他,心中多少也平衡了些,然而一想到二哥三哥的伤,想到江家被迫接受的赌约,心中怒气上涌,要待不理他,又念着现在自己的身份不是江家五少,没道理不理自己的救命恩人,心中思索一番,暗道:我如今虽是女儿身份,然面容与先前一般无二,此人难免起疑,得想个法子瞒过他才好,遂道:“奴家邵飞舞,谢过厉公子救命之恩。”

    “原来是邵姑娘。”厉翩然见她自报家门,果然不是江家之人,心中既放心又疑惑,于是试探道:“不知邵姑娘为何落入那人之手”

    江涵飞茫然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从没见过他,不知道为何他要那般折磨我。”

    “哦”厉翩然不疑有他,皱眉道,”那人曾说姑娘与一男子在一起,莫不是姑娘的同伴惹了他,因此那人迁怒姑娘”

    “四哥不可能呀,四哥初出江湖,且向来与人为善,断不会平白与人结仇”江涵飞一口咬定,心中却又不免后怕,那人既能在四哥不知不觉中将自己捉走,若有心为难四哥,只怕四哥亦是在劫难逃

    “四哥”厉翩然心中一凛,她果然与江家有关

    看厉翩然有些起疑,江涵飞状似无意道:“是呀,江涵初是我表哥,我娘与江三夫人是孪生姊妹。”

    厉翩然心中一松,原来如此,这邵飞舞之母若与江涵飞之母是孪生姊妹,那么他二人容貌相似倒也说得过去,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有相似物有相同,长相酷似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我听说二哥三哥受伤便想去探望,在江陵遇见了四哥,然后就莫名其妙被那个恶人捉了,我……”江涵飞说着又要哭了。

    厉翩然连忙安慰,心中又有些不安,她既肯告诉自己这些,想必不是江湖中人,况且他抱住她时就已察觉她完全不会武功,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就是长河镖局的二少爷,不知她还愿不愿与自己做朋友了。

    “你……你与江家几位少爷很要好吗”厉翩然冲口而出,话音未落便觉自己唐突了,双颊忍不住微微发红,却又期待江涵飞说出他想听的话。

    “嗯,哥哥们都待我极好。”江涵飞想到往日与四位哥哥相处的欢乐,眼眶又湿润起来。

    江涵飞虽与江涵影江涵雁不对盘,成日跟他二人作对,整起二人来毫不手软,然而那不过是恶作剧,在她心中,四位哥哥都是一样的,谁受苦她都心疼,如今二哥断臂三哥伤腿,江涵飞简直恨不得替他二人受了。

    看她满面悲伤双眼含泪,厉翩然心中既痛又忧:为何她要是江家的表小姐,而他却是长河镖局的厉二少,如今她的两个表哥伤在厉家人手中,二人之间不免有了深重隔阂,如此一来,他还能……

    动情容易收情难……

    厉翩然看着江涵飞,温和的眸子中竟也有了悲伤之色,她会不会知道江家的秘密希望不会吧,真的不想利用她不想伤害她,有些事是绝不能做错的,一步走错便再也无法挽回。

    一见钟情,厉翩然心中回味着这四个字,想来也够好笑的,真没想到他初次动情,对象竟是自己要下手的江家的亲戚,还是向来不屑的一见钟情不是没见过美人,出于某些目的,他向来是美人不离身的,却没想到会栽在这么个柔弱凄楚的女子手中。

    只是一想到那件大业,他不得不继续下去,伤害她是在所难免的,只愿她的这几位表哥在她心中不会太重。

    “邵姑娘,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厉翩然小心翼翼地问,但愿她现在不会想去江家,若是让她看到涵影江涵雁的伤,只怕她会受了惊吓,日后也会更怨他。

    “我……我不知道。”江涵飞还没想好怎么办,看来家是不能回了。值此非常时期,她万万不能再乱了家人的心,只是她被人掳走,若是没有消息传回去,家里怕是真要翻天了。

    “既如此,姑娘便在此安心养伤,待伤好了再做打算如何”厉翩然心中自有一番打算,若能将她留在身边一段时日,自己悉心照料,朝夕相对细心呵护,难保她不会对自己死心塌地,再不济也不会因着江家之事怨恨于他,总之,将她留在身边有百利而无一害。

    “我、如此便有劳公子了。”江涵飞柔柔说道,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悲哀,他骗她,她骗他,那么温柔细心的照顾背后,究竟有什么企图而她心知肚明,将计就计借坡下驴,四月二十,到那一日,不论成败,不论江厉两家谁胜谁负,她与他必将彻底断了朋友的情分

    朋友江涵飞心中暗暗嗤笑,所谓朋友,初时是她太天真,一厢情愿认定了他是朋友,没想到,他怕是刻意接近的吧二度相逢,她怕他认出她来,心中为着欺瞒他不安了许久,此刻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冉翩”根本就是假的,她没有朋友,从来都没有

    一句“在下厉翩然”,断了江涵飞所有的愧疚与不安,也断了她初初萌动的少女情怀,更让她第一次开始恨一个人。而“奴家邵飞舞”,注定了从此他与她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

    011 各怀隐秘事

    在客栈住了几日,江涵飞病势渐渐稳定了下来。

    这一日,厉翩然三更时分悄悄出了门,没想到他一走,立时便有两道人影趁着夜色潜进客栈中,摸进了江涵飞的屋子。来人小心地拨开门栓,江涵飞睡得正沉,直到来人点亮油灯她还没有什么反应。

    幽幽的烛火飘摇不定,照得屋子里朦胧昏黄。来人全身黑衣面蒙黑巾,轻手轻脚地走到江涵飞床边,轻轻推了推她,口中低低叫道:“小姐,小姐”

    江涵飞觉得有人推她,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看,只见两个黑衣人立在床头,霎时睡意全化作了冷汗,下意识就要叫出声来,当先那人急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手拉下了蒙面黑巾赫然是冰魂

    “冰魂是你你终于来了”江涵飞低呼,看见玉魄也在,喜道:“幸好你们没事,四哥呢”

    冰魂只觉得心头一热,鼻子一酸,别过头去,低声道:“四少没事,小姐快跟我们走吧。”

    江涵飞闻言急忙起身,刚刚坐起来忽然摇摇头又躺下了,道:“不行,我现在不能走。”

    “为什么快走吧,小姐,那个跟你在一起的男人是厉家老二,他会害你的”玉魄大惊,那个厉翩然并不知道小姐的身份,万一被他知道小姐是江家人那就麻烦了,虽说以她姐妹二人的身手要想护得小姐周全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这当口能少惹是非总是好的。

    “我不能走,”江涵飞缓缓摇头,喃喃道,“我还有事情要做。”

    “小姐”玉魄急得小脸涨红,冰魂忽然打断她,道:“不走也好,我姐妹二人必定竭尽全力保护小姐。br /gt;</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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