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驯汉记下

    作者:典心

    男主角:浣纱城

    女主角:方舞衣

    内容简介:

    这男人简直不可理喻

    楚狂是最剽悍的将军、最勇猛的战将

    但却也是最固执的男人

    他成了她的丈夫,霸道的想接管一切

    只许她从此留在房内做个“闲”妻“凉”母

    当她想抗议时

    就卑鄙的吻得她心儿怦怦乱跳……

    女人就非要乖乖听话

    在男人身后当个无声的影子吗

    哼,大伙儿走着瞧

    她倒要看看

    在这场婚姻里,到底是谁驯服了谁

    正文

    第十章

    时序入秋,天气渐渐凉了。

    一大早,晨雾都还没散,三辆马车停在方府前,织姨穿了件厚绒衣裳,从侧门走出来。被蒙面盗匪抢了后,她休养一阵子,恢复精神后,就整装准备再度前往锦绣城。

    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闺女,那些盗匪可没吓倒她,浣纱城的绫罗绸缎,还要靠她跟胡商们斡旋呢

    “人都齐了”

    “回织姨,一行十二人,都到了。”马夫回答道。

    她点头,提起裙角,踏上马车的阶,还没坐进去,一道纤细的身影从侧门奔了出来。

    “织姨”清脆的声音喊道,跑得有些急。

    是舞衣。

    织姨诧异地回头,没想到她会出现。“这么早起”

    “知道你要去锦绣城,特地赶来的。”

    “你把城主扔在床上”

    舞衣淡淡一笑。“我睡在书房里,可没跟他同房。”

    “你还不肯回房”这对夫妻分房也有一个多月了呢偏偏两人都固执,没人肯低头,全城都瞪大了眼在关心,却没人敢问半句。

    “等他答应不出兵了,我就回去。”她耸耸肩,抬头望着织姨。“这趟没押货,所以不怕抢,让我跟去吧”

    织姨倏地脸色一变,用力摇头。

    “不,你不能去。”虽说不怕抢,但危险还在,她可不能让舞衣涉险。

    舞衣没有放弃,握住织姨的手臂,努力说服着。“织姨,货被劫去,这是大事。楚狂准备兴兵,这也是大事,我老留在浣纱城,只怕到时候大事成了错事。”她认真地说道。

    “为什么非要去锦绣城”

    “那里胡商最多,我要去问问丝绸的流向,看看是否有人拿了咱们的货在兜售。”

    “你还是怀疑,抢货的不是山狼”

    舞衣咬着唇想了一会儿,慎重地点头。

    “织姨,你没听见响箭,对吧”

    织姨点头。

    “你我都知道,山狼劫货,会有三发响箭。”

    “如果不是山狼,那又是谁在九山十八涧里抢货”织姨发问。

    “那就是我要查的。如果货不是山狼劫的,我不能任楚狂兴兵,滥杀无辜。另外,我更想知道,是谁抢了货,又嫁祸给山狼,想挑起两方的战端。”舞衣严肃地说道,清澈的眼儿闪亮极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想了许多,愈来愈觉得,山狼该是无辜的。以她对山狼的了解,那个倨傲的男人,是十足十的强盗狂匪,可不是畏首畏尾的鸡鸣狗盗之徒,他连抢劫,都敢大剌剌地宣告身分。

    再说,山狼也没必要抢货,这些日子以来,山寨里始终衣食无虞啊而他更非贪得无餍之人。

    舞衣愈是思考,愈觉得其中有古怪。

    “你还是不许去,况且,你相公可也不会让你去涉险。”织姨也知道事关重大,却还是不肯让步。

    舞衣嫣然一笑,狡诈地眨了眨眼儿。

    “我不去,”她点头微笑,却仍继续往下说。“但,小七去。”

    约莫一刻之后,三辆马车出发。队伍里不见舞衣的身影,却多了一人一马。人是个轻装打扮的少年,马是匹高骏的白马,搭着鞍,却没人骑着,只用缰绳绑在马车后头。

    少年英姿飒爽,却比姑娘家还漂亮,用一块蓝巾绑着头,露出饱满的额,双眸明亮,唇红齿白。

    车队经过九山十八涧,在中途商站小憩后,赶往锦绣城,一路上安然无事。马车进了城,就停在浣纱城设在此处的商号前头,少年率先跳下车来。

    商号里的管事迎了出来,看见少年时,诧异地瞪大眼。

    “啊──小──”

    少年抢着开口。

    “是小七。”他拉长了音,特别强调。

    “是、是。小七少爷。”管事连声应道,看了织姨一眼。他本以为,今儿个只有织姨要来呢

    织姨耸了耸肩膀,无可奈何。“小七少爷是来查事情的。”她可是拦过了,却功败垂成。

    管事点了点头,不敢多问,恭敬地站在一旁。前阵子府里办喜事,他许久都不见“小七少爷”出现了,今日特别前来,想必事关重大。

    少年拍着白马,侧过身来,先眯眼看了商号半晌,才开口。“丝绸贩售的情况如何”

    “好得很,货一进城,胡商们就抢着下单子。他们听见风声,知道浣纱城辟道南方,怕货少了,个个都争破头来收购。”

    少年满意地点头。“近三旬的市集日里,丝绸价格有大变动吗”

    “没有。”

    “知道有哪家大量抛售丝绸吗”

    管事想了一会儿,仍是摇头。

    拍抚白马的手停了下来,少年侧着脑袋。“那么,可有新卖主”

    “城南的市集巷里,是来了几个生面孔,卖着一些生丝,说是蜀郡山里来的。”

    管事答道。

    少年击掌,微微一笑,解开马的缰绳,牵在手上。

    “好,咱们先去拜访一些胡商,接着就去市集巷里会会那几个新卖方,看他们卖的,是哪家的生丝。”被劫去的那些货里,可有大半都是生丝呢

    织姨皱着眉头,开口说话。“我说,舞衣你──”

    少年火速转过身来,竖起食指搁在唇上,嘘了一声。

    “织姨,在这儿我是方小七。”仔细一听,那声调有些不自然,跟一般少年的嗓音不同,还刻意压低过。

    定睛一瞧,少年的眉目跟舞衣格外相似。其实,不只相似,根本是一模一样。这轻装打扮的少年,原来是女扮男装的舞衣。

    为了找出真相,她乾脆改换男装,进锦绣城里探查。这儿不比浣纱城,年轻女子在城内走动,总是会招来异样的眼光。再说,换上男装,也能让织姨安心些,毕竟在人群中,一个少年,可比一个姑娘来得安全。

    这真是件荒谬的事,不过就是改变装扮罢了,竟能有全然不同的待遇。

    舞衣抚了抚头上的蓝巾,确定刻意梳成的少年发型没有散开。她回过头,对着管事吩咐。

    “等会儿去市集巷时,让织姨坐轿,我就骑马过去。”这里人潮群聚,她准备离人群远一些时再上马。

    管事点头,不敢怠慢,立刻去处理了。

    舞衣转过身,牵着马往胡商群聚的客栈走去。她没有察觉,一双锐利的鹰眸,隔着市集上的人潮,正默默注视她。

    是楚狂。

    打从舞衣踏出书房,楚狂就醒了。

    晨间府里安静,他认得出她的脚步声。

    他走出卧房,跟在后头,步履无声无息,更没有被舞衣发现。

    只见她跟织姨谈了一会儿,露出慧黠的笑,接着就奔回书房里,一刻后再踏出书房,已经换成少年的打扮。她行色匆匆,先到马厩牵马,还顺手拿了他搁在墙边的鞍,接着才跳上等待的马车。

    楚狂又等了一个时辰左右,才策马离开方府,循着马车离去的轮痕追去,打算亲自瞧瞧,她到底又在玩什么把戏。

    骏马狂奔,快如流星,楚狂没花费多少精神,就跟上舞衣的车队,远远的跟着,一路跟进了锦绣城。

    他将马拴在两条街外,暗中跟踪着舞衣。男装打扮的她,有着迥异于女装的灵活矫健,就连牵马的姿态,都格外熟练,那匹马儿在她手上既乖又驯。

    跟在她后头的,是方家的软轿,织姨坐在上头,沿路对着鞠躬哈腰的商家们点头微笑。

    一行人走进一家客栈,胡商立刻热络地迎出来,将方家的人请到厢房里,急着要向织姨下单子买丝绸。舞衣则是坐在一旁静静聆听,偶尔用眼神传达意见。

    楚狂坐在隐蔽处,要了两斤白乾,面无表情,照例是仰头一饮,酒碗就见了底。

    正在客栈里摆着龙门阵的闲人,看见方家的人马,立刻转了话题,舞衣坐得远,什么都没听见。倒是坐在角落的楚狂,一字不差的全听进耳里去了。

    “方家前阵子不是被抢了吗”一个蓝袍的男人,压低了声量说。

    “才三十车的货,影响得了多少跟浣纱城整年的货量比起来,根本是九牛一毛。”另一个黄袍的男人哼笑道。

    “那倒也是。”全桌的人纷纷点头。

    “那盗匪也笨到家了,不知道方家这会儿可是惹不起的呐”有人又说。

    “怎么说”

    “前不久,方舞衣嫁给了黑衫军的头子,几百名彪形大汉,全成了浣纱城的护卫军。”

    众人诧异地低呼,困惑地互望一眼。

    “啊,她嫁的不是南陵王”

    南陵王

    这三个字,让锐利的黑眸瞬间眯紧。楚狂极为缓慢地偏过头,眸光扫向邻桌。

    四个人仍是浑然不觉,兀自闲聊。

    “不,她嫁的是个北方男人,是个蛮子。”

    眯紧的黑眸里,迸出火焰。

    “方舞衣怎会抛下南陵王嫁了个只懂打仗的鲁男子”有人发问,没发现左方不远处,一只握杯的黝黑大手,缓缓的收紧。

    “会不会是逼婚”

    “不可能,要是能逼,南陵王还用得着耗上这些年吗”

    “我倒有听说,是方肆的意思。”

    “方肆那家伙不是嗝了”那人伸出食指,往下一勾。

    “似乎是留了遗嘱。”

    黄袍男人举起手,用夸张的手势,将杯子放下,吸引同伴的注意力。“无论如何,方家有了这新姑爷,真可说是如虎添翼。”

    原本紧抿的薄唇,听见这句明显的恭维,才逐渐软化。黑眸中的愠怒,也淡去几分。

    如虎添翼

    楚狂微笑着,对这项赞誉很是满意。

    那人却还有下文,继续补充:“想想,一只母老虎添了翅膀,多可怕的一件事。”

    好不容易出现的笑容,又转为僵硬,连浓眉也拧了起来。

    搞了半天,天下人较瞩目的,是他的妻子,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反倒成了附属品她到底有什么能耐,连邻城的男人提起她,也推崇备至

    更重要的是,那个该死的南陵王又是谁

    厢房里传来马蚤动,织姨起身告辞,胡商们不敢怠慢,一路送到客栈外。

    楚狂不动声色,默默观察着舞衣。她始终低着头,视线不跟四周的人接触,等到胡商们都离开了,小脑袋才抬了起来,两道柳眉紧紧蹙着,彷佛正在思考着。

    他隔着窗棂,冷眼望着她。

    舞衣压根儿没有察觉,她的脑子努力在转动,思索着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胡商们都说,城内丝绸量没有增加,更没有任何人瞧见那些被抢的丝绸。那些货品,就像平空消失了似的。

    这就怪了,盗匪抢了丝绸,不拿来贩卖,难道全堆在家里自个儿用她愈想愈觉得怪异,对山狼的怀疑就更少。

    但是,这些蛛丝马迹并不足以证明山狼的清白,要是她向楚狂提起,他说不定会更火大,质问她为什么非要力保一个山贼。

    想起丈夫的固执,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楚狂的确正直、的确刚正不阿,但是有些时候,他烈火般的脾气还真教人生气,那颗石头脑袋硬极了,简直是冥顽不灵。她既生气又无奈,不肯跟他同房,一来是想气气他,一来也是知道,他要是再吻她、摸她,她的坚持就会瓦解。

    淡淡的绯色刷上双颊,让男装打扮的舞衣看来更是俊美,几个路过的姑娘家全看得眼发直,险些要跌跤。

    舞衣甩甩头,让脑子冷静一些。不行,她不能再想他,眼前有正事要办呢

    “织姨,你先回商号里去歇着。”她吩咐道,举手示意轿夫起轿。

    “你呢”织姨问,神情中也有几分倦色。从早奔波到现在,她的确有些累了。

    “我到市集巷里去看看。”她必须找到证据,才能取信于楚狂,否则他绝不会打消出兵的主意。

    舞衣实在不懂,男人为什么老是爱打仗很多事情只消用说的就能消弭,根本不需动刀动枪。

    织姨皱眉。“让管事跟你一块儿去。”

    “不,人多碍事,别打草惊蛇。”舞衣摇头。

    “我不放心。”

    舞衣微笑。“织姨,你是怎么了市集巷我可是早就摸熟了,哪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织姨点点头,眉头仍没有松开。是知道舞衣跟一般女子不同,能保护自己,但是她将舞衣当自个儿孩子,是因为关心,所以担心,这孩子可是她的心头肉呢

    舞衣牵出马,单膝入镫,只一个动作,就俐落地翻上马背,略嫌瘦薄的身子在骏马上坐得稳稳的。

    “管事,你们先走,我一个时辰后就会回去。”她交代着,一面牵起缰绳。马儿不安地踢着腿,耸动肩膀,她轻拍马背安抚着。

    “是。”管事点头,指挥着轿夫往商号走去。

    她目送轿子离去,目光掉向市集巷,身下的白马勉强走了几步,高健的身躯却在蠢动,昂首喷着气。

    “怎么了”舞衣皱眉,拍拍马鬃,扯起缰绳,命令马儿继续前进。

    不知为什么,白马今日特别暴躁,跟以往温驯的性子截然不同,每走上一步,鼻息就重上一分,嘶鸣声也有些不对劲。她必须费尽力气,才能勉强握住缰绳。

    会是蹄受了伤,或是蹄铁间卡进石子吗

    这匹白马受过严密的训练,要不是受到巨大的痛苦,不会这么不听话的。

    她松开一边的缰绳,灵活地侧移身子,想看看马蹄有无异状,整个人的重量,于是全落在同一边。就在同一瞬间,她敏感地察觉,有某种东西穿刺过厚厚的马鞍,顶在她的臀儿跟马背之间

    糟糕

    脑子里刚闪过这句话,白马就陡然人立起来,发出高昂的痛嘶,接着就像发了狂似的,撒开四蹄,没命地往前奔去。

    市集上顿时响起惊叫声,人人争相走避,就怕遭殃。被那疯马一撞,就算不死也要残。

    马儿乱嘶乱蹦,一迳挣扎,缰绳乱甩,缠住舞衣的右手,打了好几个结,她不论怎么努力都解不开。

    “停下来”她高声喊道,却徒劳无功。

    风声在耳边呼啸,舞衣咬紧牙关,俯低了身子。

    墙边突出的梧桐树,有着极硬的枝枒。马儿急奔,树枝刮过她的肩膀,带来一阵刺痛。

    “啊──”她想压抑,但实在太痛,低喊还是逸出唇边。

    速度太快,舞衣绷紧全身的肌肉,攀住马背。

    白马盲目乱闯,践踏锦绣城里的摊子,只要挡着路的一律被踩得稀巴烂,无一幸免。所经之处,摊主哀鸣声、咒骂声四起。

    她的身躯左移,勉强挂在马鞍边缘,情势惊险。剧烈的震汤,撞得她骨头发疼,甚至无法呼吸,原本绑在头上的蓝巾早掉了,一头乌亮的青丝散在风里,衬得小脸更加雪白。

    喧闹的声音惊动了正要离去的织姨,那顶轿子又转了个方向。眼前的景况,让她吓得几乎昏倒。

    “舞衣,快下马”织姨奔出轿子,一面呼喊着,心急如焚,一颗心提到了喉间,只差没蹦出来。

    以这种速度被扔下马,舞衣的四肢百骸肯定都要散了,再说,右手被缠住,真要被甩下去,只怕那只手也要断了。

    织姨边跑边跌,就连见多大风大浪的她,此刻也急得快哭出来。

    天呐谁来救救她的舞衣啊

    在疾驰的马背上颠得头晕的舞衣,从靴子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咬紧牙关,伸直双臂,用小刀割着皮革,想割开这条要命的绳索。

    过度用力,肌肉从酸麻转为剧烈疼痛,汗水沿着额间滑落,滴进眼睛里。

    “断啊,快断啊”她低语着,眼睫颤抖,却不敢眨眼。

    马匹乱蹬,一个跳跃之间,左手一滑,刀锋在手背上划了道血口子,鲜血迅速涌出。

    痛

    舞衣全身一紧,疼得冷汗直流。鲜血湿滑,她更难握住刀柄

    全城的人都束手无策时,急促的马蹄声逼进,另一匹更高骏的黑马奔来,速度奇快无比。只一眨眼的时间,黑马如风驰电掣,瞬间已赶至前头,挡住白马的去路。

    白马癫狂,前蹄乱踏,对黑马视若无睹,仍是一味地往前冲。

    全城的人都倒抽一口凉气,眼睁睁看着那黑马上的男人,冷眼看着迎面冲来的白马。

    老天这要是正面撞上,非两败俱伤不可。

    楚狂冷着一双眼,不闪不躲不避。他缓慢地抽出长剑,神情跟刀锋一样冰冷。

    白马狂奔着,昂首嘶鸣,在即将撞上黑马的瞬间,气势顿减,猛然停住,前蹄惊险地高举。马背上的人儿,早已被甩得七荤八素,眼儿紧紧闭着。

    当马匹人立时,她整个人被甩出马鞍,只剩细瘦的右手臂还被绑在马上。

    倏地,银光一闪。

    楚狂的刀法奇快,觑了个时机出刀。那一刀,精准地截断马缰。

    “啊”

    惊慌的尖叫声响起,舞衣像个纸扎的娃娃似的,整个人腾空飞起,被强大的力道甩得老远。她肺里的空气,全被巨大的力量挤得精光。

    唉,真是糟糕,难道才刚新婚,她就要香消玉殒了

    不行不行,那楚狂岂不成了鳏夫

    风声在耳畔呼啸,舞衣卖力地尖叫,双眼闭得紧紧的,就等着被摔在坚硬的墙上,或地上──

    咚的一声,她着地了

    剧痛没来报到,炙热的体温跟暖暖的气息倒是把她包得好好的。她脑子转得快,立刻知道,是有人见义勇为,抱住了她,救了她一条小命。

    “还好吗”那人问道,口气、神情都很冷淡。

    “没──咳咳──没事──”她本能地回答,抬头想瞧瞧救命恩人的真面目。

    呃,这恩公长得跟她家夫君格外相似呢

    滴溜溜的眼儿,从那不羁的黑发,看到严酷的俊脸,接着落在那双紧皱的浓眉上,来回瞧了几次。

    啊,不是相似,这人根本就是楚狂啊,她认得他皱眉的模样,那是他最常对她露出的表情

    恍然大悟的表情,很快的转为惊恐。舞衣心儿狂跳,没勇气看他,小脑袋垂到胸口,不敢问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织姨气喘吁吁地奔来,扑向楚狂怀里的舞衣,脸色十分苍白。

    “舞衣舞衣”她连声呼唤,握住舞衣的双手不断颤抖着,被先前的意外吓坏了。

    “织姨,我没事了。”舞衣轻声说道,从楚狂的怀中滑下,用力拥抱织姨,想起方才的惊险,两人都忍不住颤抖,余悸犹存。

    “那匹该死的畜牲,竟疯癫了,我非让人宰了它不可”织姨恨恨地说道,拿出丝绢,仔细地为舞衣包扎止血。

    好在楚狂及时出现,否则舞衣非死即伤。刚刚情况太惊险,全锦绣城只怕也没人有胆量出手相救,就算有那胆量,也肯定没那身手。

    舞衣又抱了织姨一会儿,才回头看向白马。

    打从她被甩下马背后,马儿立刻转为温驯,不再撒蹄狂奔,反倒停在一旁,垂着头直喘气,细瘦的四肢都在颤抖着。

    “有问题。”楚狂淡淡地说道。

    舞衣眨了眨眼儿。“什么”

    “它的背。”

    她的视线瞟了过去,瞬间倒抽一口气。只见马背上的皮鞍半斜,露出赤裸的马背,上头布满了血迹,血肉模糊,令人惨不忍睹。

    这就是马儿发狂的原因吗那些伤口都好严重,难以想像,它是在承受着什么样的疼痛。

    楚狂大步走了过去,拍抚恐惧不已的马儿,接着在模糊的伤处,挑出一枚沾着血的黑色物体。

    “那是什么”她好奇地问道,直觉的知道,这东西肯定跟马匹的暴动脱离不了关系。

    “是铁芒刺。”他回答,从容收起“证物”。

    “交给我。”

    “不。”

    舞衣蹙起眉头。

    “为什么”她急着想知道,铁芒刺为何会出现在马鞍内衬上,他却表现得不慌不忙。

    “你有别的事要忙。”楚狂简单地说道,往自个儿的黑马走去。

    她亦步亦趋,怀疑他表面看似冷静,其实已经被吓傻了。要不,他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她听得一头雾水。

    “我有什么事情要忙”她耐着性子问道,克制着去抢那铁芒刺的冲动。一来,她不想让锦绣城的人看笑话;二来,她也心知肚明,知道自个儿抢不过他。

    他走到了黑马旁,才缓缓转过身来,直视着身后的小女人,嘴角扬起危险的弧度,那模样十分狰狞,只有她才知道,他正极力压抑着胸中的狂怒。

    “你必须忙着给我许多解释。”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眼中迸出凶狠的光芒。

    舞衣看入那双冷戾阴鸷的黑眸,吓得连退数步,脑子一片空白,只浮现两个斗大的字──完了

    第十一章

    马蹄声先在大门前停下,接着细碎的脚步声,一路从门前响到门内,还伴随急促的喘息声。

    身为方家前任小姐、现任夫人的舞衣,一脸惊慌地逃窜着。她跳下马,不敢回头看楚狂,立刻奔跑进内院,穿过回廊,快得像身后有恶鬼在追。

    他在锦绣城放过她,并不代表不再追究,而是打算回方府后,再好好的“逼供”。

    因为自知理亏,她跑得特别快。不敢妄想能逃得掉,但至少让她当一会儿的缩头乌龟,躲一时算一时。她虽然爱看他生气时的俊脸,但是他此刻的心情,可不是“生气”两字能形容的。

    想也知道,楚狂肯定是气炸了。先前共乘一骑时,她抬头偷瞄了一眼,发现他的表情狰狞极了。

    她边跑边喘,跑向书房时,刚好看见喜姨站在回廊上,手中提着药箱。

    “喜姨,救我”舞衣高声嚷着,脚步不停地奔进书房里,用颤抖的手把门锁上。

    老天,这个锁能挡得了他多久

    只是一晃眼的时间,脚步声伴随着巨大的吼叫声响起。

    “方舞衣”楚狂咆哮着,吼着她的闺名,忘了替她冠夫姓。

    他大步踱到房前,瞪着挡路的女人。

    “她不想见你。”喜姨谨守托付,纤瘦的身子挡在门前,毫不畏惧地仰头瞪回去。

    “让开”他不耐地吼道。

    “不。”喜姨冷眼看着他。“你可以打我,打到我伤了、死了都行,不过我不会离开。”

    “我不打女人。”他沈下脸来。

    “那就别想过去。”她冷笑,存心让他进退两难。

    楚狂眯起眼睛,瞪着眼前的美丽妇人。半晌之后,他才开口。

    “烈叔。”他没有回头,口吻平淡。

    一阵风卷进门廊,伴随黑色身影。北海烈像鬼魅般突然出现,站立在门廊上,跟楚狂同样高大慑人。

    “交给我。”北海烈淡淡地说道,视线盯着喜姨。

    楚狂点头,绕步经过妇人。

    “你不准啊”喜姨想踏步上前,阻止楚狂进书房,但双脚还没踏出去,她整个人就陡然腾空,被巨大的力量往后拖去。

    她被揣进一个宽阔的胸膛,灼热的温度,包围了她的背,那人的手臂,圈住她的腰

    北海烈竟然抱住她

    少了挡路者的楚狂提掌运劲,只是一挥手,就震碎整扇门,上好的杉木震成碎片,木屑乱飞。他跨步进门时,舞衣的高声尖叫从里头传来。

    “喜姨,喜姨,快救我,快啊”舞衣一边尖叫,一边在屋子里乱绕乱跑。

    门外的喜姨心急如焚,却自顾不暇,被北海烈抱得牢牢的。

    “放开我,你你放开我”她连声说道,双手握拳,不断地打着这高大的男人,直到双手都发疼了,他却还文风不动。

    “我不放。”北海烈说道,单手环住她的腰。“别去打扰,他们有事要谈。”他的黑眸明亮,靠得她好近好近。

    那样的目光,打从他入城后,总是追逐着她,像猎人般想把她逼到角落。她咬紧了牙,不肯看他,却没办法阻止他看她。

    喜姨握起双拳,偏过头去。

    屋里又传来尖叫声,还伴随着桌椅被踹翻的声音。

    “过来”楚狂的吼叫,即使隔着门,声量还是那么惊人。

    喜姨全身紧绷。“放开我,我不能让他打舞衣。”她挣扎着。

    “他不打女人。”

    “谎言那都是谎言,他一定会打她的。”她不能让楚狂打舞衣,那会好痛好痛,男人的拳,那么的重,就算不能致命,也会受重伤

    北海烈注视她半晌,面无表情,只有双眸变得阴骘黝暗。

    “哪个男人这么打过你”他轻声问道,眼中闪过暴戾的杀气。一想到有人曾经打过她,愤怒立刻像野火般旺盛燃烧着。即使在战场上,他都不曾这么想杀死一个人。

    喜姨脸色一白,咬紧红唇,用力推开北海烈。她没有回答,匆促地逃开,脚步凌乱,甚至不敢回头,压根儿把舞衣的事给忘了。

    北海烈没有迟疑,锐利的视线没有移开,望着那秀丽的背影,跨步追了上去。

    屋内,一片凌乱。

    一男一女,隔着一张桌子在绕圈圈。

    “过来”楚狂吼道,伸手要抓她。

    舞衣手脚灵活,像头小鹿儿,见他伸出手,立刻拔腿就闪,绕到圆桌的另一边。

    楚狂怒不可遏,又要抓她。但隔着圆桌,他往左,她就绕到右边;他往右,她就溜到左边。

    “不许动你给我站住。”他咆哮道。

    “不要。”她小声地回答。

    “为什么”

    “你在生气。”

    他深吸一口气,在心中从一默数到十。“我没有。”

    “说谎。”她指控。还说没生气,他头顶都快冒烟了。

    楚狂脸色一沉。

    “说谎的人不是我。”他意有所指,锐利的视线溜过她一身凌乱的男装。她的男装扮相虽然巧妙,却压根儿没瞒过他的眼睛。

    女人很难欺骗丈夫,毕竟,他对舞衣的身体太过熟悉,就算她改换男装,欺瞒所有人,他还是能一眼看穿。

    “为什么要穿男装出城”楚狂质问。

    “我想去调查丝绸的流向。”她说道,只瞧见他的眉头愈锁愈紧。

    “为什么不让方小七去”他记得,货量方面的监控,是由方家的老么负责。

    “晤他”小脑袋愈垂愈低,声音也愈来愈小。

    舞衣的心儿七上八下的,手心也直冒汗,话都含在嘴里,好难说出口。迟早都必须坦白,但她没想到,坦承欺骗了他,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

    被逮着男装的模样,就已注定她必须吐实。否则,以他的精明,也能很快揭穿她那一层又一层的计谋。

    要是让他自个儿猜出来,她的欺“君”之罪就更重了

    “他人呢”楚狂双手插腰,瞪着她的头顶。

    她咬咬唇,深吸一口气。

    好,豁出去了

    “呃,其实,我娘还没生。”

    好大声的抽气声。

    楚狂全身僵凝,连呼吸都停了。很久很久之后,他才缓慢地开口。

    “什么意思”他轻柔地问。

    她缩着脖子,不敢看他。“其实,我、我、嗯其实,我没有弟弟。”她慢吞吞地说道。

    黑眸眯了起来,闪动危险的光芒。

    “没有弟弟”他的声音更轻柔了。

    “呃,没有。”

    他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

    “方小七其实就是你假扮的你假扮男装,去跟胡商谈判、去规划商道,甚至去山寨里送食物”他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最后那几个字,已是惊人的咆哮。

    “基本上嗯其实嗯那都是我”舞衣小小声地承认。

    这次,咆哮声差点把屋顶掀了。

    她站在原地,被他吼得耳朵有些疼。其实,她心里好想逃走,却又不得不怀疑,这会儿就算是躲进地底去,楚狂也会把她挖出来,坚持问个清楚。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干起这类事情的”楚狂握紧拳头,克制着摇晃妻子的冲动。看样子,这次肯定不是初犯,她的胆大妄为由来已久,说不定三不五时就会改换男装,出城去管闲事。

    “唔。”她想了一会儿。“好几年前就开始了。”

    黑雾在楚狂眼前飘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昏厥了。

    “你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他“字一句地问,声音从牙缝间挤出来。

    该死这笨女人难道不知道,这举止有多危险吗

    舞衣缩了缩脖子,仍没有抬头。

    “我也是无可奈何的,谁教城外的男人们只肯跟男人谈生意,方家这一代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没有男丁。为了城民的生计,我只能出此下策。”无论如何,她绝不让自个儿的城民饿肚子

    他浓眉一皱,张口又想骂人

    等等

    没有男丁

    一抹灵光闪过脑海,穿透了愤怒,像记响雷似的,轰的打在脑子里。他顿时瞪大双眼,先是全身僵硬,接着所有的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嘎嘎作响。

    没有男丁

    天啊

    “那也是你。”他喃喃说道。惊吓过度,他甚至忘了要生气。

    她抬起头来,不明白楚狂为何突然脸色苍白,像是遭受重大打击。如雷的咆哮声消失,高大的身躯此刻摇摇欲坠。

    “你怎么了”她立刻绕过桌子,扶他坐下,还体贴地拿起孙子兵法替他扇风。

    黝黑深暗的双眸,掉回她脸上,仔细地搜寻再搜寻,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似的。

    舞衣眨了眨眼儿,不知该看哪里。他的目光那么专注,她被看得有些羞赧,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怎么了”她问,不明白他的怒火为何突然灭了。

    楚狂注视着她,双手握住那纤细的肩膀。“根本没有什么哥哥,那也是你。”他极为缓慢地说道,所有蛛丝马迹全部串连起来,谜团全解开了

    方肆没死

    不、不,该说,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方肆这个人。

    那全是舞衣,不论是上战场的方肆,或是跟胡商谈判的方小七,全都是她假扮的,为了应付那些不把女人当一回事的男人,于是她女扮男装。

    难怪墓是空的、难怪祠堂里没有方肆的牌位、难怪她并没有哀伤、难怪浣纱城死了个城主,却半点也不受影响。方肆像是平空消失了般,因为,他压根儿就不曾存在过。

    舞衣眨了眨眼睛,一声不吭,直接默认。

    震惊还没过去,楚狂随即想起更可怕的事。

    “你上战场去”他高声咆哮。

    她很慢很慢地点了一下头。

    他想掐死她。

    楚狂发誓,只要双手停止颤抖,他就要掐死她

    难怪,他总是觉得,这个美丽的小妻子似乎藏着某些秘密,她优雅清丽,却有着连男人都自叹弗如的勇气,半点不让须眉。她先前就见过他,所以当他赶来浣纱城时,她能轻易地认出他。

    黑眸紧闭了半晌,努力想接受这令人惊愕的事实,一会儿后才又睁开。

    “那封信呢是谁寄出的”他问道。

    “我写好,请人重誊过的。”舞衣据实以告,不再隐瞒。

    楚狂注视着她,黑眸闪耀如星。

    “为什么是我”她拥有美貌、财富,甚至还有着过度优秀的才能,凭这些条件,她能够选择更优秀的男人。

    他是个军人,只懂带兵打仗,除了战争之外,什么都不懂。两人的差距犹如一天一地,她为什么选择了他

    她粉脸一红,却仍注视着他,没有转移视线。

    “你在战场上救过我。”舞衣清晰地说道,笔直地看入他的双眼。

    战争期间,她假扮方肆入军营,贡献出不少计谋,全军没多久就对她倚重有加。但树大招风,每次战役时,蛮族们挥舞着刀,全争着要砍她的脑袋。

    惊险的战争期间,楚狂不止一次救过她,有好几次甚至还为了她而受伤。

    在那时,她的心就已悄悄偏向他,却还必须苦苦压抑,怕他误会,以为“方肆”有断袖之癖。

    “就因为这样”楚狂皱起眉头。那对他来说,可不算个理由。

    “这样就足够了。你的言行已让我知道,你是良将,是好人。”那些方肆的言论,其实都是她的真心话。

    他看着她,一言不发,浓眉深锁着。

    这场婚姻不是</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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