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牢门前的一刻,他脚步突然顿了顿,“二叔父和我说,要见你一面。”

    “我应了。”

    不知何时抬了头的霍珹瞳仁一缩,倏地死死看着霍珩背影,“我不见!”

    不见?

    为何不见?

    是不想见还是不敢见?

    身后首次出现铁链碰撞青石墙壁的沉重“哐当”声,霍珩却并有丝毫回头的打算,他讽刺挑了挑唇,话罢直接举步,毫不迟疑就走了。

    “踏踏踏”的脚步声力道十足而有规律,渐行渐远,恰巧和霍珹急快而乱的心跳形成鲜明对比。

    ……

    霍温也在平舆,作为嫌犯的他是随着大部队一起转移过来的。

    不过他待遇自然不同,除了被禁足,日常起居和家中并无二样。

    他在泰山郡时还颇有些焦灼的,毕竟大战当前,已方内部却生了这起大乱,也不知会不会在对战中吃大亏。

    但随着被后来转移,他就彻底放心下了心头大石。霍温不知道转移目的地是平舆,但按气候判断,这明显是往南,而且路途很远,必是进入豫州了。

    能把在押的嫌犯都移过去了,豫州必然已被霍珩牢牢掌控,大战大胜,他十分欢喜,乐呵过以后,就安静待着看书下棋。

    征伐大胜,霍珩必然能腾出手彻查前事,他胸怀坦荡,只安心等着洗刷冤屈被还清白即可。

    确实不需要等太久,他的嫌疑就被彻底洗刷干净了,霍珩亲自来接的他,并郑重施礼表示歉意。

    霍温忙搀扶起侄子,毫不在意道:“军有军法,家有家规,既有嫌疑,那必要慎重查清,伯瑾何歉之有?”

    既然说起这个,很自然的,他就得问一问:“伯瑾,先前这是生了何事?”

    霍珩和陆礼对视一眼,作为受害者之一,他其实没什么不可说的,但此刻看着胸怀坦荡的二叔父,他忽觉颇为难以启齿。

    只是再难启齿,该说的也不能不说。

    于是,霍温并未能愉快多久,他随即就听到了一个不亚于五雷轰顶的消息,直轰得他眼眩耳鸣,一口鲜血喷出,当即不省人事。

    好在陆礼就在当场,急急将人抬回屋看诊。霍温急怒之下损伤了心脉,本来该好生躺着将养的,但逢此大恸大怒,还怎么安心养病?

    好不容易被金针刺醒后,他痛哭失声,四十多岁的男人,蜷缩着身躯老泪纵横,哭声从隐忍到无法抑制的悲鸣。

    即使霍珹罪有应得,但闻者无不黯然。

    霍温最后和霍珩说,如何可以的话,他想见一见霍珹。

    他丝毫不怀疑霍珩的话,只是印象中独子自小友爱兄弟,敬爱长辈,是非常孝顺恭谦的一好孩子,平日竟不见丝毫不和谐的迹象。

    为何突然就这样了呢?!

    老父亲的不可置信,他急欲见他一面,要当面把事情质问清楚。

    霍珩应了。

    只是他让霍温过两日再去,毕竟对方此刻心神失守,血不归经,并不适宜一再受刺激。

    两日时间一晃就过,一天三帖好药下去,他好歹能自己站起来了,也不用人扶,自己深一脚浅一脚的进了大狱。

    ……

    那熟悉的脚步声变得异常沉重与迟缓,离得远远的,狱卫尚未进来开牢门和点火把的时候,霍珹一下子就分辨了出来。

    他呼吸变得急促,铁链碰撞青石墙壁的“哐当”声不停响起,手脚身躯一阵阵剧痛,他浑然不觉,事情败露至今,他唯一不想面对的人最终还是要出现了。

    他不愿意面对,但霍温还是出现了,两天时间,他头发花白了一半,面容枯槁,仿佛一息之间被抽去所有的精气神。

    霍珹失声惊呼:“父亲!”

    “你不要叫我父亲!”

    霍温的情绪一开始就被这个称呼引爆了,他怒道:“我没你这个儿子!你不是我的儿子!!”

    “你告诉我!你为何要如此做?!”

    “你告诉我!!”

    随着厉声喝问一起出来的还有两行浊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却是二日来霍温不知第几次痛哭。

    他做的孽!

    他生的一个孽子啊!

    害死了他崇敬的胞兄,疼爱的小弟,还有弟弟膝下唯二的儿子,以霍家军数万将士!!

    面对老父连声质问,霍珹哽住,根本无法作答。

    霍温浑身颤抖,最终“噗通”一声重重跪在坚硬冰凉的青石板上,悲声哭道:“我对不起兄长!对不起弟弟!对不起父亲母亲!对不起霍家列祖列宗啊!”

    慈父早逝,兄长和母亲为他撑起一片天,他和小弟自小努力学文习武,惟愿将来辅助兄长,光耀霍氏门楣。

    现在,现在竟是亲生的独子引外敌来袭,陷他的手足于死地。

    “我和你的母亲并不是这般的人,为何你会是这个模样?”

    爆发过后,霍温是茫然,他喃喃自问:“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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